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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第 20 章

梁翊把頭撇一邊, 就是,沒什麽可聊的,快讓她走吧, 她話多, 好危險。

孟鐵川看看梁翊,再看看邬宛宛:“我正好需要一個翻譯。”

邬宛宛道:“可你之前并不知道我能聽懂梁翊的鳥語。”

“現在知道了。”孟鐵川道:“雖然沒翻譯影響也不大,等小鸩身體好些她自己就能說,化不成人形它還能用嘴敲敲鍵盤, 就是麻煩點。但既然有現成的翻譯,我們提前點時間交流清楚情況也挺好。”

梁翊趕緊叫幾聲。翻譯可以, 但得聊回正題。

邬宛宛道:“梁翊說那四個鬣狗肯定跟蹤她了, 他們在半路埋伏她。”

“這還用得着她說嗎?”孟鐵川白了梁翊一眼, “我得知道你有什麽仇家?除了虐貓的那四個混蛋,你從前還惹過什麽人或者組織?”

梁翊想了想, 搖頭。

邬宛宛道:“她說沒有。”

孟鐵川:“這個不用翻譯。”

邬宛宛閉上嘴。

孟鐵川又問:“既然從前沒有仇家, 那就是近期的, 你惹過什麽人或組織嗎?”

梁翊搖頭, 她想了想又叫了幾聲。

邬宛宛道:“她說她沒有拿錯藥, 她是背黑鍋的。但是她證明不了。”邬宛宛翻譯完馬上問梁翊:“什麽藥呀?兇獸的藥?”

梁翊咕咕叫了幾聲, 邬宛宛一臉可惜:“好吧, 我先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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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鐵川認真看着梁翊。

梁翊又叫了幾聲。

邬宛宛道:“她說她要跟你說對不起, 是她害你吃錯了藥, 但她絕對沒拿錯,她被冤枉了。”

邬宛宛翻譯完又忍不住:“難道真吃了兇獸的藥?”

沒人搭理她。

鸩鳥可憐巴巴的表情看着孟鐵川,孟鐵川也看着她。

邬宛宛趕緊閉了嘴。

孟鐵川默了一會, 對梁翊道:“我那天等了你一天來跟我道歉,結果你還挂電話說你忙, 忙得一身血丢了半條命地跑過來,現在用這副鳥樣子來跟我說這些。我不接受,你傷好了,變回個人樣,再好好重新跟我說一遍。”

梁翊被噎得,一副呆鳥樣杵在桌上。

“點頭總會吧。”孟鐵川沒好氣。

鸩鳥趕緊點了點頭。

“等等。”陸筠這時候反應過來:“不是梁翊拿錯的,那豈不是,蘇寶?”

梁翊趕緊又點點頭。陸筠可是妖管局的,是同事。她多希望有同事相信她支持她。

孟鐵川卻道:“她證明不了,所以誰拿錯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就算蘇寶承認是她放錯藥了,那又怎樣?這個可以先放一邊,梁翊遇襲差點喪命的事得先處理。”

孟鐵川說着環視了一圈:“那些鬣狗并不是為了報複梁翊把他們兄弟抓進了牢裏,不然直接開槍就行。那樣更有效率,得手的機率更高。但他們特意化了真身動手,要咬死她。這是要讓梁翊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死因能和鬣狗聯系在一起,也就是能把殺人動機跟報複聯系在一起。”

陸筠聽得皺了眉頭,确實如此。

孟鐵川頓了頓,道:“這不是複仇,這是虐殺。”

邬宛宛驚得臉色一白,看了梁翊一眼。

“我們得馬上報告白局。”陸筠道。

孟鐵川卻道:“老白清楚得很,不需要你報告。他只是不想讓我知道。讓我吃錯藥和虐殺梁翊之間有沒有聯系,現在不好說。用錯藥的事他還沒能跟我交代明白,現在又來這個,他不希望把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他雖然貴為妖管局局長,但妖界勢力衆多,大妖們互相也要看臉色,各族群都有各自的影響。遷居計劃剛剛穩當,很多事務還需要處理,衆妖盼着安居,對生活處境還在觀望,各派勢力趁機重新劃分地盤,那些想作惡的也都蠢蠢欲動,這種時候最忌諱出亂子。對老白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我不說,他就且當沒這事,至于他私下怎麽處理,當然也不會通知我。”

鸩鳥叽叽咕咕地又叫了幾聲,邬宛宛聽得臉色難看,沒等梁翊說完就罵起來:“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去管什麽兇獸管理中心嗎?早知道就不借你摩托!”

“她說什麽?”孟鐵川問。

邬宛宛氣乎乎:“她騎摩托跑到東邊禁區去了,她說遠遠看了一眼羅歐山和兇獸管理中心,離得遠,但是牆網上的監控眼發現她了,還用機械槍瞄準了她的方向。”

梁翊又叫了幾聲補充內容,邬宛宛氣得又罵:“你這個笨蛋……”

孟鐵川道:“別罵她,好好說話。她說什麽?”

“她說兇獸管理中心還出動了兩架無人機追她。她掉頭回來後無人機就走了。她當時覺得沒什麽事,她把車牌藏着,又戴着頭盔。”邬宛宛翻譯完忍不住又抱怨:“你拿了兩盒點心我以為是走走關系去了,誰知道你真把自己喂兇獸啊。”

孟鐵川擡眉:“還有兩盒點心呢?”

梁翊叽叽咕咕說了幾句,邬宛宛翻譯:“她說她那天太蠢對蘇寶說了狠話,然後她想着也許能從蘇寶那裏打聽到什麽,就拿點心去見了蘇寶,跟她賠禮道歉,想試探試探。結果從蘇寶那裏出來後不久,她就被伏擊了。”

“那個蘇寶很可能就是放錯藥害我的人,你沒來跟我賠罪,卻找她道歉去了,還送點心是吧?”孟鐵川非常和藹地問梁翊。

梁翊一副呆鳥樣。

孟鐵川微笑,對邬宛宛道:“這個不用翻譯,你接着罵。”

邬宛宛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個接着罵要怎麽罵。她與鸩鳥對視了一眼,然後邬宛宛叽叽咕咕用鳥語說了幾句,鸩鳥回了幾句。邬宛宛轉頭向孟鐵川:“好了,罵完了。”

孟鐵川道:“罵得挺好,她一臉受到安慰的樣子。”

“畢竟感情深。”邬宛宛一點不心虛。

孟鐵川也不再計較這個,他問梁翊:“那你忍辱負重去跟蘇寶道歉,最後打聽到了什麽消息?”

鸩鳥搖頭,又叽叽咕咕說了好幾句。

邬宛宛道:“關于藥的事只說不會損害健康,梁翊問她要藥物實驗報告,她裝聽不到,但給了她監察委員會六個人的名單,說這六個人會審查她的工作情況。”

孟鐵川沉默不語,盯着鸩鳥看。

梁翊看看邬宛宛,再看看陸筠,沒人說話。好吧,她确實是沒什麽收獲,但不嘗試一下怎麽能知道呢。

孟鐵川用手指點了點鸩鳥的腦袋,鸩鳥不得已,把目光轉向他。

孟鐵川道:“我是誰你知道吧?”

梁翊點頭,知道知道,不就是妖王嗎?還是個貪玩的王。

“我跟機械警動手你在場,對吧?”孟鐵川問。

梁翊點點頭。

“我跟你們白局談判你也在場,對吧?”孟鐵川再問。

梁翊再點頭。但不解,這有什麽關系?

孟鐵川看她那副傻樣,有點來氣:“所以,我的自保能力比你強,影響力比你大,人脈比你廣,份量比你重。吃錯藥之後,我的情況也沒有太糟糕,倘若出現什麽危急狀況,我會處理得比你好。你被停職,正常的反應難道不是先來跟我這個受害者道個歉,取得我的諒解,然後讓我幫你游說游說你的領導,或者後續需要做什麽處置,先來聽聽我的意見嗎?”

非常有道理。

邬宛宛和陸筠都盯着梁翊。

梁翊被盯得,垂頭叽叽咕咕。

邬宛宛道:“她說她不好意思。”

孟鐵川:“……”

鸩鳥繼續叽叽咕咕。

邬宛宛道:“她說她想先了解清楚,知道這藥到底是什麽情況,蘇寶那邊交給你的藥物實驗報告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後頭有什麽隐患,這樣她才好去見你,對你也才能有所交代。”

邬宛宛翻譯完,搶着道:“這個我作證,她被停職後跑來找我,問我一堆問題,打聽兇獸管理中心,還說什麽她做錯了事,想要彌補。”

孟鐵川看着鸩鳥不說話。

“嗯,那個……”陸筠有些不忍心,道:“我也可以做個證,梁翊這人吧,不是她的工作她絕不多幹,但是是她的工作她肯定會盡力做到最好的。大家都知道。”

孟鐵川還不說話。

鸩鳥垂頭又叽咕了一句。

邬宛宛瞪着她。

孟鐵川問:“她說什麽?”

邬宛宛沒好氣:“她問那你又查到了什麽?你拿到滿意的藥物報告了嗎?”

孟鐵川:“……她臉皮薄不好意思,但是擡杠頂嘴還是挺有勇氣的。”

鸩鳥不說話了。

孟鐵川道:“我起碼沒有打草驚蛇,安安穩穩地在家裏玩耍。原本一切可以不動聲色慢慢調查,但因為你一直在追究,所以大概有人想給你一個教訓,也給別人一個警告。”

陸筠有疑問:“警告?警告什麽?”

“警告其他人別象這只笨鳥一樣傻傻的丢了性命。別自做主張,輕舉妄動,務必要聽話。”孟鐵川反問陸筠:“警告內容還用問嗎?該琢磨的難道不是他要警告的人是誰?”

“是誰?”陸筠仍沒明白。

“如果知道是誰那不就破案了嗎?”孟鐵川指指鸩鳥,又指指陸筠:“你們在妖管局入職訓練班畢業的時候成績都是及格的吧?”

哇,這個問題一下子侮辱了一批優秀畢業生。

陸筠不吭聲了,但他給了梁翊一個眼神,換你上。

梁翊當然很不服氣,叽叽咕咕說了一大堆。

大家看向翻譯,邬宛宛無奈道:“她說也有可能是滅口,說不定她查到了什麽,只是她現在想不到。總之對方想她死,她沒死還進行了反殺。這一波她贏。”

梁翊用力點頭。

孟鐵川盯着梁翊:“你就去東邊遠遠瞄了人家的圍牆一眼,被人家的機械槍瞄準,飛機驅趕,轉頭到嫌疑人家裏道個歉,被人家忽悠了監察委的審查人員名單灰溜溜地出來。你還說你可能查到了什麽只是你不知道?你可不是不知道嘛,因為你什麽都沒查到。”

梁翊:“……”

“好了,散會。”孟鐵川完全不給梁翊面子。他對邬宛宛道:“你變回小烏鴉,回去吧。今天先到這兒。”

邬宛宛愣了愣:“那梁翊呢?”

“她繼續在這兒養傷呀。”孟鐵川理所當然地道,他又轉向梁翊:“在我沒說可以蘇醒之前,你就一直是昏迷狀态。”

啊,那得昏迷多久?梁翊看看陸筠。

陸筠道:“時間拖久了,白局會不相信吧?”

“他不相信又能怎樣?”孟鐵川反問。

陸筠噎住,看向梁翊。梁翊現在是鳥,正好不會說話,理直氣壯回視他。

孟鐵川不理這兩個,他對邬宛宛道:“你回去吧,要注意安全,別告訴別人今天你來過這兒。以防萬一,如果真的是滅口,對方行動失敗,會想別的辦法。梁翊沒蘇醒就算了,她醒過來,會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訴其他人,那麽跟她接觸過的人就變成了知情者。”

邬宛宛明白了,趕緊道:“我保證什麽都不會說的。”

“你也不用太慌。”孟鐵川道:“我近期會安排許多人過來探望,這樣潛在的「知情者」非常多,你的風險就降低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再來,幫梁翊帶幾身衣服過來。”

梁翊叽叽咕咕說了兩句。

邬宛宛道:“她說她沒什麽朋友,如果很多人來探望就有點太刻意,會很假,兇手不會相信的。”

“又不是看你,是看望我。”孟鐵川道。“半個妖之城都來探望也是合情合理,非常真實。”

梁翊閉嘴了。

孟鐵川繼續道:“如果是殺雞儆猴,用虐殺梁翊的方式警告某人,雖然梁翊沒死,但某人已經收到警告了。接下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動作,我們就靜觀其變,等待機會就好。”

陸筠問:“沒什麽動作,我們怎麽靜觀其變?”

邬宛宛道:“出這麽大的事,妖王再多嚷嚷幾聲,每個人都會做點什麽,什麽都不敢做的那個不就挺顯眼嗎?”

“看看人家。”孟鐵川擺出一副對陸筠恨鐵不成鋼的樣,“人家小烏鴉都懂。”

邬宛宛一臉自豪:“雖然我沒能參加妖管局入職訓練,但我也是繁星學校畢業的。”

“不參加也沒事,那訓練班的效果也就這樣吧。”孟鐵川看看那兩個訓練班畢業生,對邬宛宛揮揮手:“好了,你回去吧。”

邬宛宛看出孟鐵川送客的意思,便起身告辭:“那我先走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你們再找我。”

她話音一落,衣褲倏然散落,人已經不見了,一只小烏鴉落在了桌上,鸩鳥的身旁。

兩只鳥兒叽叽咕咕聊了幾句,兩個腦袋還互相蹭了蹭,烏鴉正準備展翅,孟鐵川忽然叫住它:“對了。”

烏鴉和鸩鳥都看向他。

孟鐵川道:“下次見面,你還是叫我孟先生吧。”

烏鴉有些疑惑,但現在無法說話不好問,問了也是這結果。孟先生就孟先生,大概是覺得不太熟,叫孟叔不合适吧。邬宛宛是覺得無所謂,它幹脆地點了點頭,一振翅膀,飛走了。

孟鐵川轉過身來,陸筠小心問:“孟叔,那我……”

“你就随便叫吧。”孟鐵川道。

陸筠便放了心:“那還是孟叔。”不然回家不好交代。

孟鐵川把鸩鳥放進籠子,把小貓拿了出來。他對梁翊道:“你先好好休息,首要任務是養好傷,其他需要你做的我會告訴你,別的用不着你的,你也不要費這個腦筋。”

鸩鳥叽叽咕咕叫,孟鐵川道:“沒有評價你的智商問題,就是不用操心的事別操心,傷好了才有力氣幹活。後頭有很多事等着你做。”

陸筠奇道:“孟叔,你也聽得懂梁翊的話?”

孟鐵川道:“聽不懂,她說她的。”他答完陸筠又轉向鸩鳥:“你放心,我會讓你回妖管局工作的,這點我保證。”

鸩鳥聽得這話,頓時眼睛發光,整個鳥都精神起來。

“最重要的是,你得穿回你的制服戰甲,不能兩手空空。危險的日子,恐怕還得經歷一段。”孟鐵川撿起地上的衣褲,順手疊好,塞到陸筠懷裏,道:“你也一樣。”

“啊?哦哦。”陸筠很快反應過來:“孟叔放心吧,我會全力保護你的安全,呃……”他看了鸩鳥模樣的梁翊一眼,“還有梁翊。”

“不,你要顧好你自己。”孟鐵川道:“這一連串的事情太奇怪,小心為妙。”

抱着衣褲的陸筠顯得有些懵,他想了想,老老實實求教:“孟叔,你再指點指點我。”

“我指點不了,我很多事情沒想通。”孟鐵川道。

“比如?”陸筠問。

鸩鳥跳到籠子邊,微微歪頭,擺出非常認真聽講的樣子。

孟鐵川看他倆這樣,笑了笑,轉身走了:“太多了,沒法說,你也動動腦筋。”

陸筠垮了臉,與鸩鳥面面相觑。

孟鐵川又回頭:“你跟你叔父說,我這幾天都有空,是來探望我,順便敘敘舊的好時機。”

陸筠:“……”就是搖人來布探望的局,先從他們狼族搖起呗。

孟鐵川抱着貓走了。

陸筠還呆站在原地沉思。

他轉向鸩鳥道:“孟叔吃錯藥這事,是偶然的吧?如果是蓄謀,想下藥害他,那應該給他用巨毒呀,一吃就死,就沒後患了。現在吃錯個什麽「心鎖」,沒有大影響呀,所以肯定就是無心的,不小心放錯藥了,這才合理,對吧?”

鸩鳥有些激動,叽叽叽咕咕咕說了一大堆。

陸筠搖頭:“聽不懂。”他繼續道:“可要是無心的,殺你幹嘛呀?你就是個完全不重要的小妖,就算讓你背黑鍋,你也背定了。哎呀,不對,不管有心無心,殺你都沒用呀。”

鸩鳥更激動地叽叽咕咕一堆。

陸筠仍搖頭:“聽不懂。”他說:“也許殺你跟吃錯藥這個事沒有關系,但要說沒關系,時機也太巧合了一點。”

鸩鳥瞪着他,忽然一瘸一拐走回籠中墊子那兒,倒下了。

陸筠一愣:“你就睡了嗎?不再跟我商量一下?還是你不舒服?需要幫你叫醫生嗎?”

鸩鳥探頭用喙叼了小毯把自己蓋上。

陸筠:“……我原以為你跟鷹一樣站着或者蹲着睡。”

鸩鳥忽然站起來,換了個方向,背對着陸筠再倒下,這回叼小毯把腦袋蓋住了。

陸筠:“……”他站了會終于轉頭往外走,“好吧,我自己再想想。孟叔不公平,怎麽就讓你別思考,讓我多動腦。如果殺你是為了警告誰,那會是誰呢?也許不是警告,就是滅口……”

陸筠的聲音越走越遠,終于沒了。鸩鳥把腦袋從小毯裏探出來,眨了眨眼睛,也在努力思考。

——————

蘇寶家。

蘇寶坐在書桌前,對着一臺老式的筆記本電腦屏幕認真看着,她敲打着鍵盤,輸入編碼,屏幕上的對話框出現新的字符,蘇寶繼續認真看。

家務機器人舉着托盤滑過來,托盤裏是一杯茶和一盤點心。

“蘇寶,吃點宵夜。”

“謝謝。”蘇寶指了指桌子,機器人把托盤放在桌子上。

蘇寶看着屏幕,拿起了杯子,但好半天沒喝,似思索着。

機器人滑動了方向,看着她。

蘇寶忽地反應過來,喝了一口茶。

“她沒死。”她對機器人說。

機器人的屏幕閃了一下。

蘇寶又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了。“茶很好,謝謝你。”

“不客氣。”機器人答。

——————

兇獸管理中心。

熊沉锟拖着他那沾滿血和粘液的戰斧走進訓獸基地廣場。他的體形異常高大,一臉橫肉,滿是戾氣,眼神兇狠,走到長椅那一屁|股坐下,将手中巨斧一扔,喝道:“拿水來。”

一旁早有準備的小妖抱着大水壺就疾奔過來。熊沉锟舉着水壺嘩嘩地灌了好幾口,水從唇邊漏出,流過他染血的頸脖,淌到身上破損的戰衣上。那戰衣上也全是泥濘血跡,讓熊沉锟更顯殺氣騰騰。

熊沉锟喝完了水,把水壺甩到一邊,雙手扯着戰甲領子用力一撕,将戰甲呼啦啦地甩到地上,他大喝着:“讓局裏再多給我兩件戰衣,這些破玩意太不經用。”

一名通訊官侍立一旁,聞言趕緊道:“好的,王,我馬上提交申請。”

熊沉锟喘口氣,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通訊官在一旁遲疑想說話,熊沉锟皺眉:“怎麽?”

熊力勇正巧過來,聽得通訊官道:“白局打了兩次電話催監控影像。”

熊沉锟的臉立馬一沉:“他還敢催!”

通訊官吓得一抖,熊力勇揮手讓他走開:“下去吧,我有事跟王聊聊。”

通訊官趕緊退下。

熊沉锟喊了聲:“大哥。”

熊力勇坐下,他是黑熊裏最高大健壯的大妖,坐在熊沉锟身邊卻還顯得小一截。熊力勇的父親當初在女娲星撿到了小小的熊沉锟,将他帶回家中撫養。熊沉锟與熊力勇一起長大,兩人雖無血緣關系,但如親兄弟一般,感情很深。

熊力勇先查看了熊沉锟身上的傷,關心問到:“今日傷得重嗎?”

“沒事。”熊沉锟道:“只可惜抓不到活的,打殘的帶回來也沒用。”

“盤古的兇獸數量雖少,但比女娲的難對付。”熊力勇道:“急不得。”

“女娲那邊還有兇獸能運過來嗎?”熊沉锟問:“我們需要多些戰力才能成事。”

“上個月運來的是最後兩只,短期內可能不會再有了。”熊力勇道:“那邊兇獸都殺得差不多,人類機械部隊搜到都是直接殺掉,不留活的。想從他們手裏搶兇獸,很難了。”

熊沉锟皺眉頭,一臉不高興。

熊力勇道:“先把用了藥的那幾只訓好再說吧。”

熊沉锟暴躁道:“白四海整天叽叽歪歪在幹什麽?藥出問題,關我什麽事,我還沒追究他們責任呢,竟然還得給他做報告擦屁|股?當我們兇獸中心是動物園嗎?讓那只熊貓滾回人類城去展覽吧。”

“畢竟是妖王,過氣的也還是王。那些老古板怎麽都稱他一聲吾王,我們就得先處理好,可不能惹下麻煩了,要是壞了事,得不償失。”熊力勇耐心勸着。

“妖王又怎樣,白四海那個局長不也得看我們的臉色。他這白虎不過是撞上了運氣長成白色,非給自己湊上遠古神獸的光環,他的基因不就是個普通大妖。我才是真正的遠古妖神。”熊沉锟哼着。

熊力勇道:“他可是很有手腕的,不然在人類城怎麽會給他搶了機會。他基因再普通,也是個成就最高的頂級大妖。我們現在還得靠他,且耐心點,等事情都辦好了,到時誰說了算,就不一定了。但監控影像的權限不能給,白四海那老滑頭想借這個機會監視我們,刺探我們的忠心。”

熊沉锟想了想:“對,這真是給他找着機會了。給他我們吃大虧,不給又落了個把柄。那就随便拍兩段那些溫馴的兇獸給他看看好了。拖着他,別太痛快給,也別讓他覺得我們好拿捏。”

“行,我來安排。”熊力勇點頭。

“那只熊貓呢,有什麽情況沒有?”熊沉锟問。

“目前沒什麽。”熊力勇道,“先別管他,靜觀其變吧。”

熊沉锟點頭,忽又道:“對了,那天你說你被抽中什麽委員會來着,我忙着出去,忘問你了。是白四海找麻煩事嗎?”

“不是。”熊力勇道:“就是拿錯藥的那個鸩鳥,開會審查一下她的工作錯誤,投個票開除她。就是個流程,沒什麽事。”

“就是害我們損失了一只兇獸的傻鳥?她還沒死嗎?”

“沒死,但一直也沒蘇醒。”熊力勇道:“白四海說審查工作延後。”

“哼!十個她都抵不上我的一只兇獸。沒死也挺好。”熊沉锟哼道:“幹脆跟白四海說了吧,把她交出來,給我們喂兇獸。”

“可別瞎說。”熊力勇道:“局裏抓兇手呢,到時以為是我們幹的。”

熊沉锟看了看熊力勇。

熊力勇回視了他一眼。

——————

梁翊原打算思考,但睡着了。再醒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外頭的天是黑的。

梁翊腿很疼,肚子也餓,屋子裏沒人,也沒看見貓。梁翊用力叽叽叽地叫喚了幾聲,等了一會沒人來。她用喙把籠門扣打開,單腳跳出了籠子。半撲半跳地折騰到了桌邊,再叫喚了幾聲,還是沒人。

梁翊忽然有了些孤獨感,也感覺有點慌。後定了定神,覺得應該是受傷了的緣故,再加上她很久沒有這麽長的時間使用真身狀态,很不習慣。梁翊再叫喚幾聲,等了等,還是沒人,于是她索性收斂心神,閉上眼睛,嘗試着化成人形。

完全沒有感覺。

梁翊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體會。她妖化很早,後來聽得老師說,她們鸩鳥是天生妖類,她很小的時候就自然化形,不需要催動任何咒法,不需要經歷什麽妖化疼痛,別的孩子還在苦練變身咒,希望早日化形時,她已經在真身與人形之間切換自如,就像閉眼睜眼那樣簡單,甚至不需要經歷“想”的這個過程。

可是現在,她不但“想”了,她還運了咒法,但是竟然沒有感覺。

就算傷重無法化形,那也應該有“妖化痛”吧。這是她聽別的同學說過的,努力也無法化為人形時,心髒的位置會有隐痛,四肢也會,就好像身體告訴你:“不行,還不行,沒準備好,變不了。”

梁翊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但是她現在因為受傷而無法化形,難道不應該也有這種感覺才對嗎?

梁翊慌完之後發了一會呆,算了,還是像孟鐵川說的,受傷了別思考,把身體養好吧。

梁翊看了看桌子離地面的高度,她張開翅膀往下跳,傷口很痛但成功落地,接着她連撲騰帶跳的,走出了房間。

房間很大,外頭的空間更大。

梁翊東張西望,沒有看到人。她蹦着溜達一圈,在最盡頭的房間外聽到了聲音。

梁翊過去了。房門沒關,梁翊悄悄地探頭往裏看。裏面是個茶室模樣的地方,孟鐵川和一位老者坐着喝茶聊天。她現在真身模樣,太矮了,看不到老者的模樣,只靠聲音判斷。

屋角放着一支自動逗貓棒,小貓寶寶在那兒自己玩得開心,竟也沒注意到門口有只鳥。

梁翊聽得那老者說:“現在看來,她的外傷應該是無甚大礙了,恢複只是時間問題。但它畢竟是從瀕死狀态救回來的,後頭有什麽遺留症狀還得觀察。我不建議用恢複咒法幫她加速康複,她與現有的妖族基因不太一樣,也沒有同族狀況可以參考,恐這些咒法對她沒什麽助益,只是增加折騰。妖管局那頭的醫生來找我談了,我也是如此說。”

“那邊醫生什麽态度?”

“也沒說什麽,只說知道鸩鳥無事便好。他們想得到許可将小鸩鳥接走,我沒同意。命是我搶回來的,我得親自醫治到康複。”老者道。

“多謝鶴老,看來他們還是賣您面子。”孟鐵川道。

“也沒多給面子,我問他們要小鸩的病史報告和基因資料,他們也沒給。”鶴鳴道:“但我還記得她小時的資料,現在想來沒什麽變化。不然他們跟我溝通過程裏我能聽出來。你擔心的情況應該不會有,她雖是遠古妖族,但很普通。她健康成長了這麽多年,正常生活上班,完全沒異樣,不會因為遠古妖族的原因襲擊她的。”

“嗯,能排除就好。”孟鐵川道。

梁翊聽得認真,想不到熊貓大王還挺細心的,居然連她身世來歷的因素都要調查排除。當然不會有人因為她是鸩鳥就要殺她,完全沒必要,她确實太普通了,都沒有被暗殺的價值。

鶴鳴繼續道:“你看同是遠古妖族,熊王身上也帶着獨特的巨熊力素,但這種血素只是讓熊王自己高大強壯,傷愈迅速,對其他人完全沒有影響,注射到別人身上,對別人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不會有人因為巨熊力素去襲擊熊王。更何況小鸩身上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血素和異能,她完全沒毒,沒有天生的特別技能,她在妖管局長大的,該研究的他們都研究過了。”

梁翊想再靠近一點聽仔細,一蹦,卻沒站住,下意識地撲騰了一下翅膀穩住身形,卻把貓吸引了。交談中的兩人也聽到聲音轉頭看。

小貓寶寶迅速奔來,在它撲到梁翊之前,孟鐵川已經把鸩鳥抱了起來。

“小鸩醒了。”孟鐵川說着,把梁翊放到了桌上。梁翊看到了老者的模樣,他一頭白發,面龐清瘦,慈眉善目,笑容和藹。他見着了梁翊,溫柔地道:“你好呀,梁翊。”

“這位是鶴老,妖界最有名望的醫生,是他救了你。”孟鐵川道。

梁翊叽叽咕咕說你好謝謝,怕鶴鳴聽不懂,還做了點頭鞠躬的樣子。

鶴鳴摸摸她的腦袋,笑道:“是只可愛的小鸩呢。”

小貓撲上桌子來撩鸩鳥,孟鐵川把它抱開,放到旁邊地上,打開了另一個玩具,小貓被投射到地上的激光點點吸引,玩了起來。

鶴鳴在這邊跟梁翊聊天:“你還記得我嗎?你小的時候,我們見過幾次面。你那時的老師,松鼠老師、鹿老師,他們帶你來找過我。”

梁翊沒印象了,她搖搖頭。

孟鐵川搞定了小貓,坐回來:“她記性不好,肯定記不得了。”

鸩鳥對孟鐵川翻個白眼,瞎說,你怎麽知道我記性不好了。

鶴鳴對梁翊微笑,繼續道:“我還記得,你破殼而出時候的樣子,是我把你從蛋殼裏抱出來,給你檢查心跳、體溫,你很健康。後來再見面,是你的松鼠老師帶着小小的你來找我,你那麽小,卻已經是人形了,你躺在蛋殼樣式的飛行搖籃裏睡覺,小模樣特別可愛。一晃眼,你就長這麽大了,還成為了很厲害的調查員,了不起。”

梁翊蹦前兩步,微微歪了頭看着鶴鳴。

鶴鳴笑起來,對孟鐵川道:“她很有興趣想聽聽小時候呢。”

梁翊點點頭。

“等身體好了再聽吧。”孟鐵川也摸摸梁翊的腦袋,“不然鶴老說半天只能聽你叽叽咕咕也怪難受的。”

鶴鳴哈哈笑:“對,等你養好傷了再跟你說。”

梁翊轉頭看看孟鐵川,再看看鶴鳴,叽叽咕咕。

孟鐵川道:“聽不懂。鶴老過來是因為他跟妖管局的醫生溝通了你的傷情,想根據你的體質和妖力情況給你制定康複計劃,但因為你是唯一一只鸩,情況跟別的妖不一樣,也沒有同族做參考,保險起見,還是不要用咒法來助你加速康複,就這樣。也順便排除了因為你是鸩而要殺你的可能。”

梁翊看看鶴鳴,鶴鳴微笑點頭。他還記得這小鸩破殼出來時模樣與其他小鳥兒不一樣,雕族、鷹族,甚至其他鳥類族群全都對她寄予厚望。有些希望這只鳥兒像利齒巨熊一般光耀族群的,也有些希望這能是一只遠古鳳凰,燃亮妖界。

可最後,她卻只是一只小鸩,跟古籍裏記載的不完全一樣的小鸩,普普通通,沒有特別的本領,連傳說的身藏巨毒都沒有。

她小時候吃了很多苦,一次次被抽血、被研究,被歷練觀察,他們把小鸩帶來,把研究報告帶來,讓鶴鳴幫忙分析。鶴鳴很心疼這孩子,他問過松鼠老師:“你們希望她是什麽呢?就算她是龍是鳳,又怎樣?”

松鼠老師嘆氣:“我也是這樣想的,我也沒辦法。”

幸好,研究最終還是結束了。松鼠老師他們再沒有帶小鸩來過,倒是松鼠老師自己來了一趟,她告訴鶴鳴,不是鳳凰,是只鸩。而且什麽本事都沒有,沒有毒,沒有異能,她就是一個真身長相特別的鳥兒,僅此而已。

鶴鳴很欣慰,這就好。普普通通,健康長大就很好。

鶴鳴後來最後一次見到梁翊,是到繁星學校參觀,路過教室的時候,他一眼認出了裏面正認真聽課的梁翊,她面色紅潤,眼裏有光,非常健康可愛。沒想到近一百年後再見,卻是孟鐵川捧着渾身是血的小鸩,用咒法維系着她最後一口氣息:“鶴老,請救救她。”

鶴鳴再摸摸小鸩的腦袋,眼裏滿是慈愛。真是有緣,希望這孩子日後都好好的。

鶴鳴起身告辭,想着梁翊身世遭遇,有心鼓勵她,臨走他對梁翊道:“你會康複的,放寬心,別着急。還有,你是只鸩,獨一無二,你不是鸩,你也是獨一無二的。你只要知道,自己是個特別的姑娘就好。”

鶴鳴走了。

梁翊愣在當場,這句話,為什麽覺得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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