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第三十二

又是一個十五的夜晚, 蘇傾和祁玉軒昨日就出門了，就只剩楚景宸一人了。

他坐在院子裏，面前擺放着一份精美的糕點和一份茶水, 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少年忍不住擡頭, 隐約見到那一輪明月。

這輪明月似乎與平日無異, 可他卻看得入迷，他似乎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可是一點都記不起來，只是內心隐隐在告訴着他, 那是對于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但既然是很重要的東西、為什麽又會被遺忘。

“望明月思故鄉。”

“我很喜歡看月亮，這樣我就會覺得我其實離我的家鄉并不遙遠。”

少年的指尖在書頁上停下, 耳畔是熟悉的女聲, 他擡起頭看過去，卻只看見一片青色的虛影。

或許是他太累了，不然怎會見到這樣的情景，确實是該休息了。

“我的家鄉在很遙遠的地方，我很想家，楚景宸，要是有那麽一天, 你能跟我一起去到我的家鄉就好了。”

楚景宸手中的書籍掉落在地面上, 為什麽這個人會知道他的名字，為什麽他的記憶中關于這個人的印象一點都沒有，他與她相識嗎？

“……你是誰？”

少年理應警惕, 但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的心髒就會隐隐作疼, 莫非是之前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嗎？

他就坐在那靜靜看着這抹影子，直到影子慢慢消散，也是，一個幻覺怎麽可能會回答他的問題呢。

“罷了，也是時候該休息了。”

少年來到書房把書籍收好，卻有一張寫了姓名的紙不知從何飄落，他彎腰撿起來，只見上面寫着南汐二字。

南汐……？

楚景宸不由自主地念出這兩個字，這字跡應該是出自他手，可他為何會寫出這二字，又是何時寫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楚景宸，我來給你研墨吧。”又出現了。

這抹幻影每喊他一聲，他的心就忍不住顫一下，他很清楚他現在的情況不對勁，至少不應該是現在這樣，可楚景宸還是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想她再靠近一點。

“楚景宸。”

夜晚的風很涼爽，吹起少年臉頰旁的發絲，也吹起桌上那些符箓。

“你不是說要邀請我一起去廟會嗎？”那個身影突然靠近，少年看清了面孔，“你又騙了我，大騙子。”

楚景宸從夢中驚起，他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睡着了，此時夜還深着，他擦拭掉眼角那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望着院子裏空蕩蕩的模樣，久違的孤落寂寥感一擁而上，将他淹沒。

騙？他欺騙了那個夢中的少女？

“真是太累了，居然會做這種沒有因果的夢，還在院子裏睡着了……”

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夢醒前的最後一幕，明明他該是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才對。

少年正要起身回屋，一張白紙落在腳邊，紙上赫然兩個字。

“南汐……”

*

今夜的月亮比不上八月十五的，但也挺好看的。

南汐坐在涼亭賞月，時不時在往湖裏灑一把魚食，湖面下一個長長的身影游過。

“您能不能別往這裏面撒了，我這游得都不舒服了。”

水蛇冒頭制止，他這麽大一片湖某天突然進來一堆魚兒，然後就瞧見這小祖宗往水裏撒魚飼料。

南汐面無表情盯着他看，水蛇慢慢往下沉，少女哪一點不學偏偏把自家王上的冷臉學了個十成十。

魚飼料丢一顆在他的腦門上，以表不滿。

水蛇露出自己鋒利的牙齒，吓唬一下又鑽進水裏。

白虎就是這個時候偷偷走到妖賜身邊，“王上，您确定要把她送走嗎？”

妖賜瞧着有些犯困的少女，他喉頭有些幹澀，特別是少女在注意到他的視線後，朝他乖巧笑着的模樣，他心中無比慈愛，但那又如何，即便再不願，他也得想個法子把她送出去，待在他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他收回目光，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我讓你查的怎麽樣了？”

白虎：“那戶人家還不錯，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小殿下的故人……”

他也一肚子的疑問，為什麽自家王上要忽然帶一個女的回來，最開始還以為是鐵樹開花，結果一看這待遇不太像，好不容易養熟了，現在又要把這少女送出去，實在是捉摸不透王上的心思。

“這樣就足夠了。”

妖賜起身走到坐在涼亭邊上戲弄魚兒的少女，“要是困了就去休息吧。”

南汐把手裏的魚飼全都丢出去，搖搖頭，“我還不想睡，最近總是會夢見一些莫名其妙的場景，好像是這裏又不是這裏，也不知道是夢什麽。”

妖賜不以為然，他以為南汐夢見的是之前跟楚景宸那一行人在一起時的場景，殊不知她夢見的不只是這些，還有現代時候的場景。

那些夢光怪陸離，在她的腦海裏遲遲不願散去，令她感到害怕。

“你剛剛跟他們在聊什麽，我不可以聽嗎？”南汐想到妖賜和白虎的談話，有些不解，“還有，為什麽你們兩個人說話要一直盯着我看。”

南汐莫名感到恐慌，她害怕被抛棄。

眼前這人又怎麽會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緒，或許是那次死亡的後怕一直在緊緊纏繞着她，這也導致了少女情緒容易低沉。

可她必須要離開他一段時間，等他解決好手上的事情之後再接回來。

“你是個乖孩子，但目前我有些事不能讓你跟在我身旁，你知道的，我們是妖，有許多敵人都在暗中緊緊觀察着我們，所以我現在必須要去處理一些問題。”

一些覺得他大傷所以蠢蠢欲動的妖物，又或者是緊盯着他想要取他性命的捉妖師，他們總覺得那一戰幾乎讓他臨近死亡邊緣，真是可笑，他終究還是高估了這些愚蠢的東西。

這一個月以來，已經有三只妖物兩個捉妖師送上門自取滅亡了，他也很煩這種作為，所以他必須再警告一下這些蠢貨，但不能把南汐暴露。

她身上有他半顆妖心，如果讓他出現在這些人的眼前，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們這是他的弱點，那些人的鼻子比狗都靈。

“我知道你想保護我，可我想跟着你。”

南汐眼底的依賴和信任狠狠擊中妖賜的心，但他不能。

他放輕了嗓音，神色軟化溫柔，像是哄小孩子那樣，“很快，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只需要在那邊再待一陣子我就會把你接回來，我發誓我不會抛棄你，所以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我會丢下你，我的孩子。

南汐眸色黯淡，但還是乖乖聽話答應了。

妖賜有些出神望着她，如果當初不被那些所謂的大意阻擾了腳步，那是不是在眼前的就不僅僅是她了。

“好了，快去休息吧。”

少女即便再不舍，也還是乖乖聽話地去睡了。

“要現在動手嗎，王上？”

妖賜搖搖頭，望着那個慢吞吞離去的背影，“不急。”

南汐屋子裏的香被人特意換了，少女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屋門被人推開也沒有驚醒她。

妖賜走到床邊，看清少女的穿着之後，還是忍不住感慨一聲，看來是已經算到了自己會動手，外衫也沒有脫下。

“希望你此行順利。”

南汐是被人從夢中叫醒的，她睜開眼看着陌生的環境，還有床邊站着的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年，無言許久。

她本以為是把自己送出去，沒有想到是直接送到別人家門口。

“姑娘，你怎麽會突然倒在我屋外？”

林知平一大清早就被人通知，有一位姑娘倒在了自己府外，吓得他連忙去查看，才發現竟然是幾日前在酒樓裏面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姑娘。

一時之間也不去追查究竟是怎麽回事，就只顧着把人給抱進來了。

“我……”南汐一時間沒有想好要怎麽說，只是有些沉默。

這副表情在林知平看來就是被欺騙被抛棄的可憐模樣。

他們林府家大業大，還不至于養不起一個人。

“哥哥，我聽他們說有一個姐姐倒在了門口……”林知安跑着進來，“哦！是那天的漂亮姐姐！”

林知安一臉欣喜，她走到床邊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盯着南汐看。

南汐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兩個人，但還是不得不稱贊一句這兩個人心真大，就這麽敢把一個陌生人往家裏帶啊。

談過這心裏話要是被這兩個人知道了，他們肯定會說有過一面之緣，又怎麽會是陌生人？

“公子，老夫人來了。”

南汐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穿着素雅低調的老夫人走進來。

“祖母！”

林知安溜進老夫人懷裏，“祖母，你怎麽來了。”

老夫人摸摸懷裏小丫頭的腦袋，“祖母就是聽說了今早的事，過來看看是什麽情況。”

這老夫人看上去笑眯眯的，實際上那雙眼睛卻是精明得很。

“就是這個姐姐，祖母我好喜歡這個姐姐呀，您能不能讓她留下來跟我做個伴？”

老夫人眼珠子轉了轉，終于看見了南汐。

“祖母，這是我之前結識的好友，今日暈倒在府前想必是一件意外，她可厲害了，祖母。”

林知平說出這話的時候眼神一點都不飄忽，仿佛在陳述一件事實。

老夫人點點頭，“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南汐。”少女對上老夫人的目光，“我叫南汐，是一個……妖……捉妖師，目前無定所。”

捉妖師啊……老夫人點點頭，那應該挺厲害的。

倒是在一旁的林知平聽到了南汐的名字後要坐不住了，她剛剛說自己叫南汐，是之前楚家那位要尋找的南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