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巧了

幾日後,同樣的時間和地點。

六七點鐘,天色将将有些暗沉,青色的天幕緩緩降臨,拉低了視線,模糊了視野。

窗口的溫度越來越低,他把她拉了起來,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像夕陽西下中的剪影,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美好得不似人間風景。

身體涼了下來,他和她在窗邊坐了一會兒。他抱她在懷裏,她靠着他肩膀,沒人說話,就這麽靜悄悄的。

對着神經外科的一片廢墟,顧曳眸光深了深。

經過了這些天的事,江堯的死,他自己受的傷,還有他和她之間的種種……大風大浪都扛過來了,似乎再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把他和她給一分為二。

倏爾,他回看她,目光卻溫柔似水。

“蘇黯,我們結婚吧。”

求婚的事,他準備了再多東西也沒用。他不想再等了,他等了這麽多年,什麽都準備好了,就差娶她這一個人了。

“你想要什麽,我以後再補,你先答應我,然後我們明天就去把手續辦了。”

他看着她,眼神是十二分的篤定,毋庸置疑。

“……”

蘇黯被他給逗笑了。

禁不住剜了他一眼,“哪有你這樣的?剛和好就求婚?”

她前兩天還想着跟他分道揚镳呢,現在這才幾天,他就讓她嫁給他。

顧曳就是怕她哪天再一個不高興,吵着鬧着不肯嫁。抱着人,他連忙哄道,“這不是剛和好就求婚,這是我認識了你十七年,經過了千萬次的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最終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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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輩子能活多少年啊。

反正他們兩個父母都不在身邊,兩個人的事,兩個人說了算。“小黯……我離不開你……”

他放柔了語調,兩句話沒說完,就把腦袋往她衣服裏蹭。

蘇黯吃軟不吃硬,顧曳要是想娶媳婦,就不能要臉。

蘇黯拍了他一下,好了傷疤忘了疼。也不知道剛才是誰疼得渾身冒汗的,他竟然還敢亂動。“走開,我是那麽好說話的人嗎?”

什麽東西都沒有……這求的是哪門子的婚啊?

“你空手套白狼啊?”

蘇黯撇撇嘴,躲到了一邊。

顧曳嘆了口氣,心忖他娶個媳婦怎麽就這麽難……搖頭,他下意識地往懷裏摸了摸。

空的。

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是病號服,錢包沒帶,手機也沒帶。

“好在我有這個。”

他彎了彎嘴角,從褲袋裏掏出了一樣東西,蘇黯看他神秘兮兮的,也忍不住好奇,探頭探腦地湊到跟前。

“什麽?”

五指張開,一個翠綠色的小東西躺在掌心。

……一塊薄荷糖。

“你什麽意思啊?”

蘇黯抿了抿嘴角。又想起幾個月前,她和他第一次重逢的那一天了。

清涼的味道沁人心脾,緊張的心情莫名地舒緩了下來。青澀的口感在唇齒間慢慢融化……甜度适中,不難吃。

——6月1日,酒店免費服務。

今天又不是兒童節,“一塊糖就想把我給打發了?”

顧曳眼前一亮,“原來你還記得?”

他瞬間追了上去,結實的手臂環抱住蘇黯,當感受到她身體溫度的那一刻,剎那間,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喉頭微動,他用微涼的嘴唇貼着她精致的耳朵,輕聲問,“你說……假設我那天要真走了可怎麽辦?”

他要是真把她當騙子了,他和她這輩子估計也都要完了。

蘇黯怕踫到他傷口,拉下他,讓他坐。等顧曳坐好了之後,自己又找了個合适的姿勢和位置坐到了他身上。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她仰頭看着他的臉,顧曳背對着光。這樣微弱的光線,她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輪廓還是十分清晰。

“顧曳……哪有那麽多假設呢?”

每一個人下每一個決定之前,都會面臨很多種選擇。假設她母親當年沒有跟他一起下水救人,她母親不會死……假設她那年被小偷偷走錢包的時候沒有追回,她跟他不會再認識……假設他十年前沒有喜歡上她,江堯也不會選擇對她下手……

可是呢?然後呢?

人和人之間的聯系,不是像金融投資一樣,存在着什麽必然的風險或者收益。

在她看來,他最終選擇了一個對的選擇,那他就是對的。

他沒有害人,也沒有被害,是在清醒和理智的情況下做的決定。而且這個決定還幫助了她,那她就應該表達感謝才是啊。

“我相信你,如果不是誤會了我和那個姓趙的之間的關系,你是不會走的。”

而且依當時的情況來判斷,他能那麽迅速地做出反應,就說明他對當時那件事情的屬性存在着懷疑,根本沒有走遠。

顧曳放松了神情,略略颔首。

不管是不是她,他都會再回去的。“可也幸好是你……”

雖然那并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但他和她卻是因為這件事情才能夠重新相遇。而且也多虧了這件事,給了他再度靠近她的機會和勇氣……

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華燈初上,高樓大廈的霓虹燈慢慢點亮了周遭的色彩,光線透過玻璃滲透到窗裏,流光溢彩照在他臉上,光影斑駁。

蘇黯看着他安心的模樣,心口突然就軟了。

她有多久沒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了?沒有煩悶,沒有氣惱,沒有暴躁,沒有消沉……現在的顧曳,就是她最信賴最依靠的那個人,能讓她在經歷了一番年少輕狂之後歸于寧靜,就算日後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也不會感到煩,或者悶。

他就是她一直渴望的那個男人……

她想找的那個男人……

——溫暖又長情。

“糖呢?”

她突然有點餓了。

顧曳緩緩地睜開眼,張開掌心,遞到了她面前。

有點像小孩子間常開的玩笑……“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

蘇黯不以為然,三兩下拆開包裝,含到了嘴裏。

“吃你一塊糖都舍不得,以後還怎麽跟你分家産啊?”

是女人就都會經歷人老珠黃身材走樣的境遇,她可不是什麽理想派,像顧曳這樣的男人,放在帝都這種城市,太搶手了。等她跟他結了婚以後,幸福美滿到了頭,她就肯定有得受了。

“……”

還沒結婚就想着離婚了。

顧曳掃了她一眼,略帶無奈,“是你的,都是你的。等我病好了之後就回醫院工作,工資上交,戶口合并,家裏的事你讓我管我就管,不讓我管我就什麽都不管,準時下班,杜絕出差,其餘的大事小情也全聽你的。”

他這輩子是搭她身上了,讓他當個妻管嚴他也認了。

蘇黯看他一臉委屈,挑了挑眉毛,“明天去民政局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把你這句話錄下來,免得以後死無對證?”

顧曳怔了一瞬,眸光閃亮,猛地将她翻了過來,“你答應了?”

她考慮清楚了?

蘇黯眼神一陣飄忽,強撐着嘴角忍笑。“沒答應怎麽好意思吃糖啊……你當誰都跟你一樣臉皮那麽厚?”

顧曳用力地把她抱回懷裏,興奮的神情如獲至寶,“小黯,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會是個好男人,好丈夫!”

他絕對不會辜負她的,他要用餘下的後半生對她好,他要跟她在一起過她想要的生活……他絕對不會放開她的!

蘇黯垂了垂眼睫,一時間有些動容,耳畔突然又回蕩起了那天在墓園裏秦園長的那番話——小黯啊,我覺得你遇着好人了,你可千萬把握好,別撒手啊……

眼角泛濕。

她信他,她願意信他。

躺在他懷裏,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口,“走吧。”

天也黑了,該吃飯了。

顧曳又抱了她一會兒,良久,才應聲。兩個人在夜色裏緩緩起身,輕緩地動作,不疾不徐,獨享着這一片悠然的寧靜。

突然——

“在這裏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一道硬朗的聲音響起,随之而來的是數道快速密集的腳步聲。

蘇黯怔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扯動顧曳的袖口,暗色裏,顧曳站在窗前,居高臨下,巋然不動。

“沒事兒。”

他俯到她耳側輕聲安慰,随之,修長的手指摸到了牆壁,在殘破的鐵皮箱裏,尋到了電源開關。

備用電源啓動,大廳裏的主燈突然亮了,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刺眼。

“誰?怎麽回事!”

沒想到這裏有人,後進來的幾個人頓時慌作一團,四散奔逃。

“……”

蘇黯眨了眨眼楮,人群裏有個人濃眉大眼,格外眼熟。她隔着七八米的距離,看着那個人先翻了個前滾翻,緊接着又翻了個側手翻,再加上一百八十度的自由轉體和街舞八級的托馬斯回旋,制服的扣子都崩開了。

“張警官?”

張誠,朝陽區警察,幾個前幫他們錄口供的那個。

張誠一聽有人叫他,連忙循聲去看。一回頭,不要緊,老熟人啊!

“哎……蘇小姐?顧先生?你們兩個怎麽在這兒啊!”

這一隔幾個月,他沒想到能在這裏再踫到他們啊。

顧曳不吭聲,蘇黯笑了笑,“你問我們,我們倒要問你呢,你一個朝陽區的警察,跑到海澱區來幹什麽?”

突然上樓,還吓了她一大跳。

張誠摸了摸脖子,有點不好意思,“哎……升官了,朝陽區任務重,我就主動申請調到海澱區來了。”話說回來他升官這事還是要多虧了他們兩個呢,上次抓的那個神經病,區裏面給記了個小功,表彰大會沒少開。

“局裏剛才接到通電話,說三院裏剛才進了個小偷,我們順着監控器找,一路跟到這個樓層,人卻突然消失了。敢問二位有注意到嗎?”

剛才沒開燈的時候沒注意,這一開燈,張誠才四下看了看……這b棟三樓是怎麽回事?是要重新裝修嗎?怎麽好好的一個醫院,亂成了這副德行?

蘇黯怕他多問,連忙回道,“沒有,我們兩個一直在這兒,什麽都沒看見!”

“哦……”

張誠拉長了語調,單手搓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既然是這樣,有句老話兒說得好,擇日不如撞日,改日不如今日!不知道二位現在有沒有時間……跟我去局裏,錄個口供啊?!”

嫌疑人沒抓到,他們好歹出動了這麽多人手,回頭局裏要是問起,他總要有個交代不是?

蘇黯歪着頭看顧曳,他手術的刀口還沒好呢。

顧曳勾了勾嘴角,直起身,理了理衣服的褶皺,優雅從容的姿态并不擔心。

“夫人去哪兒我去哪兒。”

他親了一下她的耳垂。淡漠的音調溫柔平和,嗓音低沉且清冷,帶着男人特有的磁性。

蘇黯抿了抿嘴角,一把環住他的腰,回頭跟張誠說道,“警局離這兒不遠,那就辛苦張警官了!”

張誠看着這親密的舉動,恍然大悟。

一個箭步跨上前,挺胸擡頭,敬了個禮,“為——人民——服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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