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維吉利并不願意離開加爾文的視線範圍,然而他并沒有成功。

作為一名專業的騙子,他用了自己所有的技巧來表達自己的無害和柔弱:他耷拉下來的肩膀,有意克制的皺眉,充滿渴望的眼神,以及一切細小的身體動作……他刻意僞裝出來的笨拙配合着他高大的身形以及英俊的面龐(後面這點非常重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營造出了一種奇妙的沖突感,他顯得真實,惹人憐愛,幾乎很少有人在面對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大個子時還能保持理智不被他打動。

然而遺憾……或者說幸運的事情是,加爾文俨然是一個例外。

這個有着驚人美貌的青年冷漠地将手環在胸前看着維吉利。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滾。”

他說。

“我,我真的……我真的不想造成你的困擾。”

維吉利結結巴巴地說,臉頰泛起潮紅,嘴唇卻沒有什麽血色。

在他這幅模樣的映襯下,加爾文簡直顯得更加鐵石心腸了。

加爾文靠在門框上,他伸出腳尖,踢了踢維吉利……或者說,希斯圖之前打翻在房門

“砰——”

加爾文的房門幾乎是擦着維吉利的鼻尖重重地關了起來。

而加爾文冷酷的模樣——簡直可愛得要命——維吉利想道。

這位騙子先生必須花很大的力氣來壓制自己內心的欲望(還有他兩腿之間的那個玩意),如果可以他真想在加爾文的門前再逗留一會兒,他喜歡加爾文今天的衣服:那從領口露出來的鎖骨和皮膚,以及加爾文尖銳的視線。他腳底和手指都痛得像是快要燃燒起來,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反而讓維吉利更加的興致盎然,光是想到之前加爾文對對希斯圖做的那些事情,維吉利就感到一種被毒蛇咬過一般的強烈的嫉妒和羨慕。

更何況,這一刻的維吉利非常敏銳的感覺到了,當他表現出這種痛苦的時候,加爾文眼底透露出來的那一絲很淡的後悔和關切,當然,這種過于柔軟的情緒被加爾文很好地掩蓋在了冰冷的面具之下。

維吉利簡直快要因為加爾文的這種天真的可愛而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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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吉利……】

不過,一個虛弱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了起來。而他說的話讓維吉利不得不順從了加爾文的驅趕。

有一些事情稍微比發情要更加重要一些。

維吉利一邊在腦海中想象着一系列相當不适合描寫出來的畫面,一邊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拖着步伐離開了那棟破舊而又灰暗的公寓大樓。

在公寓的前方還是一團混亂,黃色和黑色的警戒線粗暴地将今天早上那場慘劇發生的現場框在了中央,一些警察正在維護現場。維吉利微微睜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那裏的地面。那個倒黴的男孩的身體已經被移走了,灰色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一灘血跡,那血跡是那樣的濃郁以至于呈現出一種汽油一樣粘稠的黑色來。在血跡的邊緣,有東西在蠕動。

“該死……”

一名警員發出了詛咒,在走過血跡旁邊時,一片黑色的“煙霧”被驚飛了起來。

它們震動翅膀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大,即便是隔了這麽遠,維吉利卻依然仿佛可以聽到它們發出來的嗡嗡聲。在場的警員都皺着眉頭,他們的手在空中揮來揮去,驅趕着那些因為血跡而來的蒼蠅。空氣中仿佛依然殘留着那種維吉利熟悉的,鐵鏽味和腥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腐敗的血液的味道,以及其他。

綠眼睛的男人站在臺階上短暫地頓了頓,他的舌尖在牙齒的縫隙中飛快地滑了一下。

“哇哦。”

他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脖子因為戰栗冒出了一片雞皮疙瘩——卻并不是緣于害怕。幾秒鐘後,維吉利飛快地收回了視線,就像是任何一個不願意惹麻煩的老原住民那樣,他駝着背輕手輕腳從臺階的另一邊離開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并不是你,對嗎?】

維吉利在自己的心裏對他的靈魂小夥伴說。

而芙格過了好一會兒回答他。

【如果你問的是那個跟加爾文坦白多重人格身份并且誇誇而談的家夥……沒錯,那不是我。】英國醫生的聲音稍微有一些虛弱,【……是紅鹿】

“……聽上去可不像是一個好消息。”

從芙格那裏得到了确定後,維吉利甚至忍不住在現實中也輕聲嘀咕了一句。

幾個打扮誇張的年輕人從維吉利的背後路過,他們在看到維吉利的那輛昂貴卻老式的林肯車後發出了一陣不懷好意的喧嚣。

維吉利甚至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他飛快地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然後坐了進去。

“我記得你說過紅鹿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他不可能有那麽多的能量來清醒,除非他吞噬我們……等等,老天,我幾乎快要感覺不到希斯圖了,他被那個怪物吃掉了嗎?”

維吉利調整了一下後視鏡,芙格的眼睛透過了窄窄的鏡面嚴肅地看着他。

【讓你遺憾了,希斯圖還活着,他畢竟是不同的。】芙格的聲音變得含糊起來。紅鹿的出現極大地損耗了分人格的力量和穩定性,他緩了一會兒然後接着說道,【至于紅鹿醒來的原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沒有察覺到。】

維吉利噘起嘴唇,吐了一口氣,将落在額頭上的一縷卷發吹開。

“我真想說我沒察覺到,不過那或許是不太可能的,我怎麽可能會忽略掉呢……”騙子細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門’開了。”

盡管只是飛快的一瞥,然而之前在加爾文公寓大門前他看到的場景沒有一絲遺漏地在維吉利的腦海中重現了。

焦躁的警員,匆匆走過的路人,在風中顫動的警戒線,地上的血跡,血跡旁邊大量的蒼蠅……那麽多的蒼蠅。

維吉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真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的小甜心兒不适合跟那種惡心的玩意惹上關系。”

【可是他認識那把“鑰匙”。】芙格也顯得格外地陰郁,【就像是我們都知道的,門會把所有跟它有關系的東西都侵蝕幹淨……不管我們有多麽不希望紅鹿那個家夥醒來,但是他畢竟是負責關門的那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或許應該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慶幸。】

“慶幸什麽?”維吉利不滿地叫嚷道,他正在開車,或許是因為心情太差勁的緣故,路面上哪怕是一只螞蟻都會惹得他按下喇叭,“……他醒過來以後被當成能量進行消耗的可是我們!”

【我們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啧……我不關心這個。我只知道我要維持自己的神智然後跟加爾文幹上一炮,狠狠的幹……”

他沒能把話說完。

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劃過奶油,維吉利只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直接刺破了他的靈魂,從他精神上的那個軀殼中探了出來。

綠眼睛的騙子開始往肺部抽氣:“不……不……”

然後他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尖叫,或者說,他以為他發出來了,但實際上,回蕩在車廂內的只有透過車窗模糊地傳進來的喇叭聲和咒罵聲。就在剛才他條件反射性地踩下了油門。

在幻覺中,維吉利覺得自己正在從高空落下,而那個從他身體裏冒出來的無形的東西正在用冰冷的牙齒撕咬着他的心髒。

【你……是……】

維吉利被強行地擠壓了出去,然後被深深地埋入意識的深處。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鐘,他聽到了一個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輕快地響了起來。

【加爾文是我的……只會是我的……】

——那是“紅鹿”的聲音。

……

“砰砰砰——”

現實世界中,有人在敲那輛林肯車的車窗。

幾秒鐘後,車窗緩緩地滑動了下來,露出了車廂內綠眼睛男人的臉。

“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先生。”

一名女警微微彎下身看着車窗內說道,她的黑白色摩托車在她的身後閃着燈。

“抱歉,我只是……”

年輕的男人有着一種奇妙的柔軟聲音,他稍微偏了偏頭,從窗外落下的光線照亮了他蒼白的臉。

“先生?!”

女警忽然睜大了眼睛——黑紅色的血線緩慢地從車內那個男人的鼻孔和眼睛裏流了出來,伴随着他說話時候面部肌肉的動作,那些血滴滴答答地浸透了他那件看上去價格不菲的襯衫。

不得不說,這樣的場景看上去甚至有一些恐怖,女警幾乎是立刻就将手伸向了腰間,對于她來說,她顯然遇到了一個正處于緊急狀況中的傷員。

然而作為當事人,那個綠眼睛的男人看上去卻異常的輕松——甚至說,他的周身彌漫着愉悅的氣氛。

“……不用擔心,我只是稍微有一些身體不适。”

他沖着女警露出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老毛病而已。”

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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