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你在幹什——”

“有一些小血管和小淋巴管發生了破裂,不過我沒有看到血腫……接下來,請張開嘴。”芙格說道,就連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合成電子音一般。

偏偏就是這種沒有任何人情味的态度,讓加爾文無法招架地聽從了他的指揮。加爾文順從地張開了嘴,當芙格冷靜地捏着他的下巴觀察他的口腔內部時,加爾文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自己愁雲慘淡的七年級。

當時他的齲齒非常嚴重,霍爾頓醫生不得不帶他去了熟悉的牙醫那兒看牙,加爾文努力忍過了白天的治療過程,并且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裏持續不斷地做着關于那位牙醫的噩夢。

而芙格正将那久違的可怕記憶帶回到現在。

“張嘴的時候有感到任何的疼痛或者不适嗎?”

“呃,我想沒有……”

“很好。”

芙格點了點頭,随後将一些淡藍色的凝膠塗在了加爾文的臉上。

那些凝膠帶來了相當強烈的涼意,加爾文在忽如其來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往後縮了縮。凝膠的氣息讓加爾文不由自主地湧出了少許眼淚,芙格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這是我自己制作的凝膠,稍微有些刺激,但是起效很快,沒有副作用。”

英國醫生忽然開口說,不過對于這個解釋,加爾文唯一可以回饋給他的只有茫然的眼神。

在眼淚的作用下,加爾文的眼神顯得濕潤而柔軟,甚至可以說,有那麽一點兒脆弱。

芙格垂下了眼簾,他忽然往前傾了傾,接着他伸出手,将用拇指按在了加爾文的嘴角。

艾紮克那過于兇狠的一拳讓加爾文的牙齒蹭到了嘴唇,現在他那形狀優美的下唇上有了一道鮮紅的口子……就像是他的唇間含了一朵薔薇的花瓣。

芙格靜靜地凝視着那個傷口,他的表情和視線讓加爾文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個人的手指也是冰涼的——就跟記憶中用來做試驗的玻璃器皿一般。

加爾文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總之在這一刻,他的腦袋裏滑過了無數亂七八糟的古怪回憶和想法。

“你的嘴唇……這個傷口也應該處理一下。”

芙格說的每一個單詞都像是被凍硬的冰塊。有意或者無意,他的手指蜻蜓點水般,很輕很輕地揉了揉加爾文嘴唇上的傷口,給傷口的主人帶來了一陣細微的刺痛。

“呃,其實……”

彌漫在加爾文和芙格之間那種微妙的氣氛讓前者感到有些無措。事情的發展有些怪異,可是加爾文卻覺得自己好像被魇住了一樣完全無法逃離芙格強勢而冰冷的控制。

尤其是當醫生自下而上凝視着他時候,那雙藍綠色的眼睛顯得是那樣的深邃,那樣的……攝人心魂。

芙格像是完全沒有捕捉到加爾文虛弱話語中的抗拒之意,他低頭從醫藥箱裏找出了另外一盒藥膏,然後在加爾文開口的同時,将那半透明的白色液體抹在了加爾文的嘴角。

“唔……”

加爾文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鼻音。

他的臉有些發熱,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在不小心間舔到了芙格的手指,那種冰涼的感覺隐約地滑過了他的舌尖。但是芙格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為加爾文上完藥後他便收回了手。

“還有什麽地方有傷?”

芙格垂着眼簾,他保持着那個半蹲的姿勢,開始整理起了有些淩亂的醫藥箱。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加爾文感覺到了背部那兩道陳年傷口的疼痛。

“沒有了……謝謝你。”

加爾文對芙格說。

芙格擡眼看了加爾文一眼,他将醫藥箱合上了,然後站起來走進了廚房。當他再一次出現在加爾文面前的時候,他的手裏端着一杯清水,他的另一只手的手心裏躺着兩顆藥丸。

“消炎藥和止痛藥,吃完以後上樓好好睡一覺。”

芙格說。

“一般情況,我不會吃下陌生人遞給我的任何藥片。”加爾文皺了皺眉頭,然後說。

“這是一個好習慣,保持下去。”芙格将水杯和藥同時放在了茶幾上,“不過作為一名醫生,我還是想說你最好吃了這兩顆藥——如果你不想在起床後發現自己的臉部紅腫淤青咬合吃力的話。順便說,無論是我還是維吉利……”

芙格的瞳孔顏色一點點地變暗,他打了一個響指。

“……都不會傷害你。事實上,我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加爾文的表情變得恍惚起來,他木然地伸手拿起了兩顆藥丸,然後吞了下去。若是這個時候他的神智足夠清醒的話,他會發現這兩顆藥丸的味道與那些他背着艾紮克囤積在浴室鏡子後面的藥丸十分相似。

幾十秒後,芙格上前精确地扶住了加爾文往旁邊倒去的身體。

加爾文的頭垂在他的胸口,他嘴唇上的藥膏散發出一種甜蜜的香氣。芙格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解開了加爾文的襯衫。

加爾文白皙的身軀一點一點地展現在芙格的視線之下。

然而在加爾文那線條優美精瘦的背脊上,兩道正在發炎的巨大傷口宛若蠕蟲一般醜陋地趴在肩胛骨的位置。

芙格在看到那兩道傷口時候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他控制不住地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随後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不可原諒……”

像是無數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從他的喉嚨裏滾落出沙啞而怨毒的詛咒。

短短的一瞬間,芙格的額頭上沁出了大量的冷汗,他沉重地呼吸着,幾乎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直接倒下去。

“該死——給我滾回去!”

他咬着牙,憤怒地低吼了一聲。

“呼……”

像是有什麽體型龐大的無形之物在這一聲怒吼中驟然從空氣中退去。

當芙格撐着沙發艱難地恢複呼吸時,就連客廳裏的光線都顯得明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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