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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光擦亮,太醫院有來交接之人,柳儀溫散職了,那包沉甸甸的荷包在懷裏揣着,像塊大石頭一般壓着。
柳儀溫從來沒有收過這麽多賞銀,一面感慨不愧是安樂宮出手如此闊綽,一面又心事重重,仔仔細細地複盤着,生怕剛剛診脈時有什麽纰漏,回到府中也是惴惴不安。
這裏是師父柳慶的府邸,自己被師父帶在身邊培養,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藥童,變成了師父身邊的小醫師,毀了身契成為良民,他就從太醫院的大通鋪搬了出來,住進了柳府。
到如今已經十年了,他成功地考進了太醫院,可還沒有能力沒有銀子購置新屋,就一直住在這兒。
“小少爺回來啦。”丫鬟笑眯眯地迎了上來,幫柳儀溫拿東西。
“師父呢”
“大人去宮裏了。”
柳儀溫點了點頭就回屋了。
到了下午,柳儀溫準時出現在太醫院,睡了一早上,他的氣色好了許多,悄悄地打了一個哈欠後就精神抖擻,繼續備藥。
正巧,柳慶給皇帝請平安脈回來,柳儀溫想過去和他說兩句話。
剛打了一聲招呼,就被前來的一個老太監打斷了。
來人是安妃娘娘身邊的主管太監劉公公,“柳太醫,安妃娘娘召您前去。”然後笑眯眯地對柳儀溫道:“小柳太醫也一起吧。”
柳儀溫心中的慌亂不斷增加,按理只讓師父去就行了,畢竟師父是六殿下的主治太醫,可偏偏又叫上了自己,難道是昨夜又出了什麽事情
不是柳儀溫對自己的醫術不自信,是實在是沒有給如此位高貴重的人物看過診,總是不安的。
反觀柳慶鎮定很多,按照慣例給六殿下請脈。
“皇兒的身子如何”安妃娘娘眼中的擔憂不言而喻。
“殿下的脈象平穩,後續好好将養即可,微臣會調整補藥的方子,雖幼時落下的病根不能根除,但也不至于傷了根本。”柳慶如是說道。
“那便好。”安妃憐愛地撫摸着宋琲紅通通的臉頰,眼神裏滿是心疼,可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
柳慶低着頭,踟蹰着道:“有一事,還請娘娘批準。”
“說。”
柳慶把心一橫,“微臣已年近五十,身體精力也有些力不從心,恐不能再好好照顧六殿下,微臣想告老還鄉。”
安妃看着一旁的柳慶,微微蹙起眉頭,然而只是一瞬間,視線又落在了柳儀溫身上,道:“昨夜可是多虧了柳太醫呢。”
忽然被點到名字的柳儀溫立刻道:“微臣不敢,為殿下請脈是微臣的榮幸。”
話術沒有漏洞,偏偏柳慶額間的汗珠滑落下來。
“瞧瞧,多有禮的孩子。”安妃眼光流轉,道:“聽聞是柳太醫帶出來的小徒弟,本宮想着皇兒的身子不好,既然柳太醫有些力不從心了,那就讓你的小徒弟給你搭把手,正好他也與皇兒同齡,本宮瞧着他很合适。”
柳慶心裏咯噔了一下,“噗通”一聲又跪了下來,慌張着,“娘娘,微臣這小徒弟沒什麽才學,年紀小性格木讷又怯弱,恐會惹殿下生厭,不能伺候好六殿下。”
安妃淺淺一笑,絕豔的容貌更加明媚起來,一雙漂亮的杏眼緊緊地盯着柳慶,深邃黑沉,“怎麽會,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太醫院實屬不易,況且是柳太醫一手帶大的小徒弟,本宮相信有他照顧着,本宮的皇兒會恢複得更好。”
柳慶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知道這件事是推脫不開的,只得認命道:“臣遵旨。”
出了安樂宮,柳慶嘆了一口氣。
“師父是在煩惱我去六殿下身邊伺候的事情嗎”柳儀溫再怎麽遲鈍也可以看出來,從一開始師父的神情就很不對,“其實去六殿下身邊伺候也不無不可,安樂宮是塊香饽饽,人人都想分一口的,如果我治好了六殿下的病,說不定可以往上晉升兩級。”
雖然安樂宮是是非之地,但人人擠破了腦袋都想進去,好像進了安樂宮就能鍍一層金一般。
柳儀溫的性子确實膽小怯弱,但同樣不想永遠在太醫院裏做一個最低等的小太醫,想要往上爬,安樂宮是個很好的跳板。
“你以為那是什麽好地方嗎那是與權利恩寵糾纏在一起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呢,不容一絲一毫的錯處,否則就是萬劫不複,你能應付得了嗎”柳慶又深深地嘆了一聲氣,“我原本就是想告老還鄉的,不再沾染宮裏的事情,如今看來只要沾上了一點點,這輩子就逃不了了。”
柳儀溫不明白師父話裏的意思,覺得師父是覺得他會粗心大意,伺候不好主子,于是斬金截鐵道:“師父,我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會犯一點的錯處,凡事以主子的需求為先,将來若真有什麽事情,也絕不會連累師父。”
柳慶無奈地摸了摸柳儀溫的腦袋,他早年喪妻,沒有留下一兒半女,這麽多年了,他早就把柳儀溫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傻孩子,是師父連累你,若不是當初……”柳慶欲言又止。
這宮裏是最不能說話的地方,他已經決定要将事情爛進肚子裏了,“罷了,多說無益,安妃娘娘既然開了玉口,肯定也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六殿下脾氣古怪,你小心些吧。”
原本柳儀溫覺得在安樂宮伺候只要細心仔細就可,可聽了師父的話好像并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既如此,安妃娘娘為何要點名讓他去呢
柳儀溫被安妃看中的消息在太醫院不胫而走,有人豔羨,更有人冷嘲熱諷。
剛走到太醫院門口,他就聽到了議論。
“柳太醫小小年紀還有這樣的本事,撿着高枝就飛走了,搭上了安樂宮這輩子的榮華可算是有找落了,剩下咱們這些不老不小的還在這裏熬着。”一位比柳儀溫年長一些的太醫憤憤地搗着藥。
“那不還得依仗他的師父啊,不然這麽好的差事哪裏能落到一個考進太醫院未久的小太醫頭上,以前不過是個搗藥童而已,怎麽運氣就那麽好呢”
“就是啊,運氣可真好……”
這些話傳到柳儀溫的耳中,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是運氣好,先是遇見了一位心善的老太監,得以保全身體,在太醫院做個小藥童,後又被柳慶看中帶在身邊培養。
可光靠運氣是不行的,還需要自己的勤勉與努力,以前柳儀溫還會辯駁幾句,發現沒什麽用,就懶得再說了,他沒辦法堵上別人的嘴。
等推門進去,裏面的聲音立刻停了,像是被人抓包了一樣縮着腦袋,不尴不尬地沖着他一笑。
柳儀溫回了一個标準性的笑容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沒必要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浪費自己的心力。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只是多了一位主子服侍而已。
柳儀溫從師父手中拿到了六殿下全部脈案,總結下來一句話“幼時落下病根,身體羸弱,受不得氣受不得風”。
這和昨夜請脈的狀況別無二致,幼時的病根是很難根除的。
沒多久,劉公公就來了,讓他去給六殿下請平安脈,按例是早晚各一次。
“娘娘是念兒心切,昨夜的江太醫被貴妃娘娘叫了過去,一時挪不開,其他太醫又被皇後娘娘叫去,動不了,若是有位太醫時時刻刻地待在殿下身邊才是萬全之策,原本這事兒是柳太醫負責,可如今柳太醫身體不濟,不能身體力行,只得重新再挑選一位。”
柳儀溫找到了機會,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問了出來,“劉公公,我有一事不明,安妃娘娘是為何要我去伺候六殿下啊,太醫院內德高望重的太醫比比皆是,我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劉公公皮笑肉不笑道:“柳太醫太過自謙了,昨夜之事是多虧了柳太醫,您身為柳太醫的徒弟,自然繼承衣缽,醫術了得,該是為您的師父柳太醫分憂才是啊。”
這話說到了柳儀溫的心坎上,而且師父待他極好,如父親一般,又怎麽能讓他為自己擔心,如果真能減輕師父的負擔也是好的。
公公看了一眼讷讷的小太醫,不免多叮囑了兩句,“安妃娘娘性子和婉,六殿下不喜聒噪,在主子身邊做事,閉上嘴不要惹主子生氣就行。”
“是。”柳儀溫點了點頭。
柳儀溫又重新回到了安樂宮,是所有殿宇中最華麗的一座,雅致的擺設,缭繞着清新的香氣,但他還是不敢多看,只敢低着頭。
劉公公帶着他進了室內,六殿下的住處,“六殿下就有勞柳太醫了。”
“公公說哪裏話,這是我分內之事。”柳儀溫恭恭敬敬着。
劉公公走後,殿內就剩下站在一旁随時伺候的太監和宮女了,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站着一動不動的。
柳儀溫悄悄地打量着室內,牆壁上挂着梅蘭竹菊的畫,香檀木桌上擺放着白玉瓷瓶,一枝荷花相伴着荷葉,一枝獨秀精妙絕倫,整體透露着清新雅致,別有一番風味。
光看着室內的裝飾,那六殿下也不像是脾氣不好之人吶。
忽然,幔帳裏的人似乎動了動,帶着幔帳輕微晃動了兩下。
柳儀溫看不太清楚,只瞧見隐隐約約一個輪廓,不确定宋琲是不是醒了,于是小聲地叫了一聲,可對方并沒有反應,于是又靠近了一些,掀開了幔帳。
只是宋琲現在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蒼白的如白瓷一般,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似乎是覺得熱,把手伸了出來,柳儀溫立刻把被子拉了上去,蓋到下巴,捂得嚴嚴實實的。
受風寒者不可吹風,不然容易再次受涼,加重病情。
可是宋琲一點都不安分,老是要把手伸出來,柳儀溫幹脆雙手撐在兩側按住了被角,讓他動彈不得。
宋琲熱得不行,都熱醒了,迷迷糊糊間看見了一個美人。
如畫的眉眼,眼尾微微上挑,挺翹的鼻尖,精致的臉蛋,粉嫩肉乎的嘴唇,呼出的熱氣都帶着淺淺的香氣,噴撒在他的鼻尖,無一處不讓人歡喜。
宋琲喃喃道:“啊哪裏來的仙子啊,我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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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