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冷美人

第5章 冷美人

沈游看着一片狼藉的廚房有些心虛，他重新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教程。

這沒錯啊，他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步驟的，怎麽會糊鍋了呢味道嘗起來也怪怪的。明明他是完全按照教學來做的。

沈游雖然從沒有下過廚，但是在他的意識裏——只要按照步驟來做，跟着視頻教學，一步一步來，再怎麽樣也能有模有樣的做出個七七八八。畢竟他外婆就十分擅長這些，按道理來說他也應該遺傳些天賦似乎才合理一點。

只是沒想到滑鐵盧來的如此之快。

“馬上，等我研究一下。”沈游咳嗽了一聲。

然後背過身子給虞衡發消息：【你之前不是學做飯來着】

好在這次虞衡回的很快：【是，幹什麽】

沈游：【糖醋排骨怎麽做】

他本來想拍張圖片過去問問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但是鍋裏的排骨糊的不成樣子，顏色看着怪異又慎人，實在慘不忍睹。

沈游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虞衡：【善用百度】

虞衡：【我記得你不是不會做飯嗎】

沈游：【所以這不是開始嘗試了】

虞衡：【建議你先不要來這麽高難度的，去做番茄炒蛋吧，好了不和你說了，排隊到我們了】

虞衡一向見色忘友，沈游再發消息的時候，那邊已經沒了回應，至于陳寧，和他一樣，兩個人從小到大都沒進過廚房，論廚藝，陳寧糟糕的程度和他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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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沈游探個頭：“我去樓下拿個雞蛋。”

夏秋家裏沒菜了，排骨還是從樓下外婆家拿的。

“這個冰箱裏有。”見證這一幕的夏秋已經後悔了：“不然我還是到樓下吃吧。”

經過這一遭，他大概也看出來了，沈游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富家大少爺一個，估計從來就沒有下過廚。

吃他做的飯，夏秋還沒這個膽量，雖然他确實自殺過，到現在為止還有這個念頭浮現，但是也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中毒自盡。

“好吧。”遭到嫌棄的沈游有些沮喪，一只手還握着鍋鏟，原本俊美的有些鋒利的面容，在此刻也顯得有些可憐巴巴。

兩個人到樓下吃了飯，夏秋這次是真的餓了，只顧着吃飯，沒有擡頭說話。

即使餓的很，夏秋的吃相依舊很好，只是手上的速度略微加快。沈游不太餓，便撐着下颌看他吃，心底生出些愧疚出來——早知道就直接下來了，白耽誤夏秋時間了，那時候他真以為自己可以做出來的。

吃完飯兩個人在附近散步，夏秋是想一個人的，他喜歡獨處，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個人在的時候，他覺得最安全，所以他喜歡這種感覺。

偏偏沈游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夏秋站住腳步：“你不上樓嗎”

沈游還沒聽懂他的意思：“先不回去了，剛吃完飯，走走路消消食。”

夏秋：“……”

看着夏秋沉默的樣子，沈游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不想我和你一起”

夏秋沒說話，但夏秋是這個意思。

只是樓下阿婆太好，他不好直接給她外孫冷臉。

沉默了會兒，沈游道：“是讨厭我嗎”

夏秋還沒說話，沈游又道：“因為從前的事情之前那件事情真的是無意的，我保證，當時我确實想的是晚上要回來的。當然，這我也得承認，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造成的，這件事情都是我的錯。抱歉。讓你白等了這麽久。”

從小到大沈游都是個備受歡迎的孩子，朋友很多，要好的兄弟也不少，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狀況。

被讨厭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尤其這個對象還是自己曾經關系不錯的玩伴。

聽他已經第二遍解釋的夏秋臉色平靜，并沒有什麽情緒：“我知道。”

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延續這段友情，因為沒有什麽必要，陳淩也不會同意。今天昏了頭同意他進來并且下去一起吃了飯就已經是過界了。

開頭就知道注定要結束，不如就不要開始。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雖說人生就是一個來來散散的階段感情，但是夏秋就是覺得麻煩。他讨厭麻煩。

再次受到冷臉的沈游一噎，看出來了他隐隐的抗拒，解釋的話已經說過，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求得原諒，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很奇妙的，小時候他第一眼就喜歡這個小孩，十幾年後再見，也能一眼認出來，但不巧的是，對方并沒有和他交朋友的意願。

對方抗拒的太明顯，沈游心底也生出一絲不高興出來——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三番兩次的甩臉拒絕過。從來都只有旁人奉承他的份兒，夏秋跟那些人比，着實算得上不識趣，可偏偏沈游還是有些不想放棄。

恰巧旁邊有個抱着花束的小姑娘路過，沈游上前挑了一束滿天星。

付完錢後放到夏秋懷裏，語氣帶着點告罪的意味：“這束花就當是我為以前的事情賠罪好不好”

夏秋幾乎是下意識的把花捧在了手裏，這一束分量不輕，花很新鮮，像是今天剛摘下來的。

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抱着這束花，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心中微微的有些怪異感，卻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

完全沒有應對的經驗——他都這樣拒絕沈游了，對方不應該生氣嗎為什麽還要送花讨好他

看着沈游明亮坦誠的眼睛，夏秋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謝謝。

沈游明顯的心情愉悅了不少，接下來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也升溫了許多，倒有一點小時候的意思了。

“我在明德上的中學，就是本市裏面的，我們學校有一片青草地，跟我初中時候想象的一模一樣，特別是陽光灑下來的時候，照在地上特別好。”

夏秋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左邊的臉頰有一點微微的酒窩，沈游這才注意到，原來夏秋笑起來臉頰有一個小小的漩渦。

很淺，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的。

這個樣子太像兩個人剛遇見的時候，沈游回憶了一下，好像那時候夏秋的酒窩比現在更明顯，他忍不住想戳一下，就像小時候那樣，但是想了想兩個人現在的關系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等下次的時候，我們可以去看看。”沈游也被勾起了回憶：“高中也挺好的，就是作業太多了，我老是忍不住翻牆出去玩。”

夏秋沒接這個話，眼裏微微暗了一些，高中對于他而言并不美好，學生時代對于他來說更像一場噩夢，但是仔細的去想一想，好像從頭到尾貫穿他整個人生的就沒有什麽值得回憶的地方。

他有時候總是忍不住讨厭沈游，但是這樣回想起來，和沈游的那一個月在其中竟然顯得如此珍貴起來。

至少沈游在的時候，那群人看菜下碟，是從來不敢過來招惹他的，哪怕是小鎮上的孩子，也能察言觀色，知道對方到底能不能招惹。

幾乎是在某一瞬間，夏秋有了個荒謬的想法，但是很快就被他打消掉了。

兩個人陸陸續續說了一些話，大多都是關于小時候的，夏秋沒有大倒苦水，只是撿了一些輕松愉快的話題聊，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就沒了話說，因為像那些輕松的時光和有趣的事情，幾乎是不會降臨到他身上的，只有寥寥數次，也能讓他銘記永久。

所以到了最後，都是沈游在說，夏秋幾乎沒再開口，只是專注的聽他講話。意識到這點的沈游止住話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其實平時他不是這樣的，雖不能說寡言少語，但也絕沒有這麽多話的時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沒有。”夏秋很快說：“我喜歡聽這些事情。”

那些趣味橫生的、流光溢彩的生活，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沈游沒再開口，眼神落在前面，有個跛腳的老婆婆端着碗乞讨，沈游每回看到，不論真假都是要放一些錢進去的，這次也不例外。畢竟這些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等到他折回來的時候才看到夏秋皺着眉，不贊同的表情：“這些都是假的。”

沈游不甚在意，但也不想和他争執：“真假都無所謂。”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還平和的夏秋忽然有些煩躁，話也尖銳許多：“現在很多都是職業乞讨，就是騙你們這些人的善心。”

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沈游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又很快松開，用輕松的語氣挑過去：“那也沒關系，我不在意這些。”

夏秋只是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莫名被發火的沈游有些摸不着頭腦，看來以前的小孩是真的變了，從前——沈游還記得，夏秋是個很慷慨大方又善良的人，他有的東西不多，但只要別人問他讨要，夏秋從沒有拒絕的。

有次他們幾個人小孩偷跑出去迷了路，還是夏秋把他們帶了回來，山路不平，走在最前面的夏秋跌了一跤，臉上沾滿了髒撲撲的泥巴，還羞澀的揚着臉回頭跟他們說到了。

剛剛還和睦的氣氛一下子僵持下來，中途沈游試着挑起一個輕松的話題來聊，可夏秋一下子變得很沉默，話也不說幾句。

等回到家，夏秋把門關上，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這才冷靜下來。

他似乎又沒把握好情緒。

他只是在那一瞬間，忽然想到了從前的事情。大概在很久之前，他也算是個世俗意義上善良的人吧，只是每一次的結果都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所謂好心。

書本上都是騙人的，善良的人并沒有得到好報。

“夏秋真是個傻子，我騙他呢，問他要，他就把錢給我了，聽說是他撿了好幾天塑料瓶賣的，真蠢啊。”

“我那次說我筆袋丢了，沒想到這次生日他居然送了我這個。”

“不好嗎”

“好什麽好我都是買限量版的，這個這麽醜，你要你拿去吧。”

“呦呦呦，我還以為你跟他是朋友呢，上次見他連白米飯都吃不起了。”

“誰會跟那種娘了吧唧的人做朋友啊，逗他玩而已。”

“哈哈哈哈，你這也太壞了吧。”

“別說我了，你不也是”

……

那些話落在心裏，好像也沒起什麽波瀾。

夏秋一直都知道，自己這種人是沒有朋友的，到哪裏都讨人厭，所以被讨厭、被拒絕、被欺淩也都是意料之內。

反正他早就習慣了。

只是前面那個男孩扭過頭跟他說話的時候，他有那麽一段時間，确實以為兩個人是朋友的。

夏秋覺得，凡事都往壞處想，總是錯不了的。

到了晚上的時候，沈游出門夜跑，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又特地倒了回去。

原來真的是他。

夏秋穿着黑色的羽絨服，臉上不再那麽冷淡，帶着微微的別扭，不知說的什麽話，兩個人的聲音很小。

明明白天的時候夏秋還不讓他濫用善心，到了晚上自己又買了東西過去。

沈游沒有貿然向前，而是在原地站了許久，一直等到人走了才上前，老婆婆面前的包子還熱着，似乎是怕她噎着，旁邊還放了一杯粥。

一張幹淨的紙幣壓在下面。

沈游想，原來人長大确實是會變的，以前是心直口快，直率的可愛，是個蹦蹦跳跳又活潑的小團子。

現在是嘴硬心軟的冷美人。

但是總歸根子裏都是一個人，這點還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