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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邦媛點頭，唇邊噙着一抹淺淺的笑，向迎面而來的華珠璎微微颔首。

陸錦枝則投去目光，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充斥着獨屬于泰樂郡主的一份高傲。

周圍的大多數人也如陸錦枝一般，或是竊竊私語，或是視線逡巡。而這一切，只是因為身為太仆寺卿之女，華珠璎不但沒能成為唐玮的妻子，還被一名商女捷足先登了。

這份笑話在京中已經傳了不知多少遍。

“她竟然還敢邁出閨門。”姜婳掩着帕子，驕傲地走過去，還與身邊丫鬟吐槽道，“若是我，早便尋個地兒幹淨去了，也不嫌丢華家的臉面兒。”

華珠璎本是鼓足勇氣了的，可捱着一路的審視，到溫邦媛跟前時，笑容也僵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甚至于連她母親也因此愁眉苦臉，日日以淚洗面，在得知她要赴宴時更是大驚失色：你還嫌不夠丢臉嗎？

驀地，華珠璎身形一頓，溫邦媛握着她，輕聲安慰：“這一步，你遲早是要邁的。”

你不能一輩子都困在閨房之中。

錯不在你，你不需為此感到羞恥。

“華珠璎。”陸錦枝兩步逼上前，氣勢壓人。

華珠璎像只受驚的兔子，準備接受嘲諷時，卻忽而瞥見陸錦枝在自己面前撫掌道：“本郡主很佩服你！”

“……”華珠璎驚詫。

“游園會上，我曾看過你作的詩，你可知我對你的評價？”陸錦枝沒等人回答，“傷春悲秋，矯揉造作。”

她本來還想說你的做派簡直配不上你爹官階一類的句子，連忙被溫邦媛按了回去。

“她性子直爽，”溫邦媛幹笑，“若有什麽口沒遮攔的，你就稍微體諒一下。”

陸錦枝噘嘴：“可如今看來，你也是個有骨氣的嘛。”

華珠璎眼眶濕潤，哭笑不得。

陸錦枝咧笑：“你這個朋友，本郡主交了！”

姜婳一嗤：“不過是蛇鼠一窩罷了。”

陸錦枝聽見了。

她本是不願在傅硯初生辰宴上生事的，所以姜婳開始陰陽怪氣也就罷了，誰知竟得寸進尺，霎時火氣就壓不住了。

被溫邦媛一攔，她沒轉頭看姜婳，而是沉聲問道：“你既鄙夷我，論我為小人，就不應插言給自己刷存在感，如此，你又是個什麽東西呢？”

陸錦枝目瞪口呆。

“溫邦媛，你一個……”

“理論不過我，便要開始人身攻擊了嗎？”溫邦媛微妙地給了個眼神示意，“你也不想讓世子知道，你左右也就只有這點下作的伎倆了吧？”

姜婳一噎，不再開口。

打蛇打七寸，溫邦媛的話字字紮在她心口上。

她咬唇，冷笑道：“溫邦媛，你也就此刻撲騰。”姜婳挨近她，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話說，“你娘應該沒來得及教你，下賤之人，是不配拔尖的。”

溫邦媛呼吸一輕。

沒錯，姜婳此刻奈何不了她，但也僅僅是暫時的。她們之間的身份差距就擺在那裏，庶出與嫡出、外室與正室的區別，遠比她想象的要大。

“你會為你今天的話付出代價的。”

“……”溫邦媛從容一笑，“是嗎，那我且等着。”

卻在封闊上前時倏地斂住了那些複雜、冰冷的情緒，轉而又恢複了原身人畜無害的表情。

封闊：“……？”貌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了。

姜婳見封闊的視線已攝牢在了溫邦媛身上，氣急敗壞地跺了下腳，卻也沒自讨沒趣地留在這兒，轉身便進了同知府。

彭鳴默默探頭：“好一個修羅場[1]。”

傅硯初笑容意味深長：“妙哉。”

彭鳴：“？？”怎麽感覺你一點也不意外？

小插曲一過，許多人便也就進了府，畢竟說到底，他們赴宴也是為了與傅硯初交個人情，熱鬧看一陣也就罷了，還是置身事外、毋惹事端的好。

納蘭嶼只深深地望了一眼：“進去吧。”

“見過世子。”溫邦媛行禮。

封闊挑眉，揶揄道：“前些日子見我如洪水猛獸，怎的今日便如此殷勤？”

“那自然是——”溫邦媛擡眸，餘光映入彈跳出來的系統提示窗口，聲音輕而低，“非奸即盜。”

封闊緩緩一怔。

【提示：是否對NPC角色“封闊”使用道具“萬人迷簪子”？】

【注意：本道具為一次性橙級品質道具，綁定對象後不可更改。】

溫邦媛捏緊手中的簪子。

【是】

【恭喜宿主，NPC角色“封闊”的好感度已拉滿，請開始您的攻略計劃！】

只一瞬間，久經沙場的纨绔子弟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耳根，溫邦媛甚至能聽見對方隔空傳來的鼓鼓的心跳聲。

效果立竿見影。

溫邦媛微笑：“姜婳落了件物什在我這兒，你可否替我捎給她？”

“自然、自然是可以的。”封闊結舌，只覺得對方的每一句話，聽進耳裏，卻令他神魂颠倒。

莫說捎東西，就算是為她赴死，也是值當的！

-

宴席上觥籌交錯，溫邦媛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大部隊。

這會子大家都各自落了座，只有納蘭嶼身旁還空着一個位兒。

傅硯初招呼：“別客氣，且當自己府裏了！”

溫邦媛只好提裙坐了過去，拿起桌上溫着的茶水，小口一抿。

納蘭嶼偏頭：“想吃什麽？”

席面上的菜色許多，溫邦媛其實有些餓了，看了眼就近的一道冷盤。

“你病剛好，吃些熱菜。”納蘭嶼的聲線清冷，但并不會讓人感到不适。

“嘗嘗。”

豆腐羹上撒着些焯熟了的芙蓉花瓣，讓人唇齒生津。

溫邦媛聯想到什麽：“寓意不會是……”吃你豆腐？

納蘭嶼很輕地嘲了一聲：“溫怼怼，你的思路也是清奇。”

溫邦媛眼神示意：“童言無忌。”

不過……豆腐也确實好吃。

非常适合作為看戲小點心。

小厮過來附耳與傅硯初說了幾句什麽，下一刻他便起身，喊上衆人：“快，有熱鬧瞧了。”

其實消息是呈輻射式傳開的，到他們這裏時，外間已圍了好大一波人。見了他們，才散出一塊空地來。

“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何事？”彭鳴手裏還捧着瓜子，是傅硯初特意讓他帶上的，被陸錦枝嫌棄地看了一眼。

溫邦媛給納蘭嶼推着輪椅，視線正中恰好闖入兩個人。

傅硯初搖扇，慢悠悠道：“小湘王世子正示衆求愛呢。”

“！”彭鳴下巴一驚。

縱使封闊平日裏放浪形骸，可到傅硯初生辰宴上搶風頭是怎麽回事？況且對象還是……還是……

“一個戲子。”陸錦枝不可置信，“瘋了罷？”

誰人不知，姜婳出身低微，當年以一舞霓裳羽衣名動京城，也得到了封闊的青眼，有一段時間甚至像帶只寵物般如影随形。

可也僅是如此而已。

不僅是封闊，但凡聰明些的官家子弟都清楚，戲子再受寵，也不過只是一個戲子而已，更別想說攀上湘王府這高枝了。

華珠璎的眼神裏竟然也有些複雜。

如果說他們先前敢鄙夷、嘲笑自己，那只是說明這個笑話有些看頭。對姜婳這樣花期不長的卑賤之人，興許會成為飯後偶然的談資，但絕不會上心。

畢竟他們不是同一個階級的人。

可就是連姜婳這樣的人，都敢直接欺侮溫邦媛，敢把她圍堵在景雲寺裏肆意謾罵，以她外室女的身份威脅她。

然後殘花凋敗。

“……”溫邦媛眼神幽微，看向了釵在姜婳發髻上的那支熟悉的簪子。

而她此時正紅着臉，被封闊拉着手，聽着要娶她為妻的話，昭告賓客衆人。

簪子或許是封闊為她戴上的，又或許是姜婳內心作祟占為己有的……總之，24h之內，他們會如膠似漆。

溫邦媛其實不想逼得太緊。

可現實就是，如果不能斬去這些後顧之憂，那麽岌岌可危的便會是她。

上回因了與李媽媽頂嘴的事，她被張氏穿小鞋，在暮雲軒跪了一夜，膝蓋如今尚還疼着。

那時她便明白，她所為的每一件擅自做主的事情，最終都會反彈到她頭上。

原身的結局，未必不會是她的。

幸而她在這個世界沒有什麽牽絆。

所以她寧願自私，為自己的性命搏一把。

“警告！警告！厭學任務‘上什麽學，談戀愛啊’失敗！此任務作廢，正在重新計算懲罰……”

從送簪子那一刻起，就一直沉默了的二級系統忽然開始報錯——

是否主動攻略NPC：是

是否使用道具“萬人迷簪子”：是

是否成功鎖定攻略對象：是

厭學任務進度：98%

使用道具時任務進度：98%

是否阻攔NPC的錯誤行為：否

綜合蓄意破壞任務傾向——

100%

溫邦媛的，對生的貪欲，連系統都看見了。

“宿主，您很想活下去嗎？”二級系統的聲音頻率開始崩壞顫動，聽不真切。

溫邦媛：“嗯。”

“可是這個世界很糟糕。”二級系統不解。

溫邦媛現在的人設，就像一塊了無依靠的浮萍。

親爹不愛，嫡母嫉恨，阿娘魂歸給不了她庇護，還有随時都可以見底的命數，她所有的遮蔽，就是一間漏風的耳房。

整個溫府就好像一鼎熱爐，她跑不掉，也活不下來。

她的未來在哪裏呢？

靠系統像擠牙膏般施舍給她的，一點點壽命嗎？

“……”溫邦媛緩緩呼出一口氣，“我原來的生活也很糟糕呀。”

二級系統進入了一段長時間的緘默，像是完全無法理解這話的意思。

直到這個世界給出了最終的判決。

“很遺憾通知您，厭學任務失敗，已延長宿主‘8個月’的生命，因宿主存在蓄意破壞任務的傾向，附加‘雪上加霜’屬性，屬性黏附時限為‘8個月’。”

“注意：附加‘雪上加霜’屬性後，幸運值固定下降100%，傷害疊加永不上限。”

相比第一次，這次的懲罰明顯翻倍了。

她的猜測并沒有錯，任務進度越滿，失敗後所增加就越長，這是正相關的。

可同時，也伴随着巨大的風險。

【雪上加霜】屬性帶來的影響，明顯比“無病無疾”更加實質。

永、不、上、限……溫邦媛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文字也可以如此冰冷。

溫邦媛握着扶椅的手不禁加重。

納蘭嶼也察覺到了身後有些自亂的呼吸，他稍稍回過頭：“怎麽了？”

“同時，鑒于二級系統的失職，已為您主動升級系統，三級系統将為您提供服務，助您盡快奔向死亡的終點。”

溫邦媛有些魂不守舍：“……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