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速之客(武俠)

不速之客(武俠)

高山聳過雲霧。

琉璃瓦在日光下漾開漂亮細碎的斑斓。

雲攏山近日很忙,忙得腳不沾地。

只有深夜睡覺的時候,才會回來擁着他藏在房裏的寶藏入睡。

又趕在太陽出來前離開。

卻也記得囑咐人多備些甜食。

給院子裏新栽的草藥圃多澆水。

江唐宿在房裏無事,便繼續捶着草藥。

想着到時候碰見神醫了就送他作歉禮。

至于離開......

江唐想起再見雲攏山時。

只覺得他已經褪去了少年氣。

不單是越發出色的外貌和身段,過去昭顯的鋒芒也斂而不弱。

最招眼的是那消瘦的腰腹、眉間堆着的雪霜。

從雲攏山把他困住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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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最初在床上醒來那次對他的笑真實而溫柔,蘊着朝陽。

此外笑意都是淺到滲不進那雙多情的桃花眼。

對比幾年前看着江唐就會笑意亮澤眼眸的那個青年。

直讓江唐一眼看見,時間給雲攏山的磋磨,沉沉。

——同樣沉沉的,是雲攏山眼裏的孤寂。

“你是誰?!”

房門被突然拍開。

一個面容嬌俏、衣着華貴的年輕女子闖了進來,仰起下巴高高在上,質問着在桌邊的陌生人。

不等那人開口。

她先坐了下來,拍了拍桌子。

趾高氣揚地吩咐道:“沒想到攏山哥哥還會往屋子裏頭塞仆從。喂!你,給我倒杯茶。”

一杯茶被輕擱在她手邊。

年輕女子滿意地拿起來喝了一口。

側過頭一邊打量,一邊持着主人家的口吻教訓道:“雖然說你做事還算伶俐,但是仆從就是仆從,別仗着主子不在就敢坐在主子桌上。”

坐在另外一邊的人聞言不動,捶着自己的藥罐。

年輕女子眉頭一皺,語氣裏盡是不屑:“我就說攏山哥哥慣着你們這些仆從,什麽來者是客,收了錢簽了契不就是仆從嗎?!你們這種人真以為在江湖上混了幾日就是跟主子平起平坐的人了我早說要讓父親從宮裏給攏山哥哥送幾個人過來教教你們這些低卑仆從什麽是規矩!”

說罷就要把手裏的茶杯甩過去,想要給這個不知好歹的仆從一點顏色看看。

誰知突然飛來一道鞭子。

徑直甩在杯子上。

青瓷色的茶杯頓時在女子皓白嬌嫩的手上炸開,刺下血珠。

驚吓和疼痛讓女子尖叫出聲,蠻橫的語調驟然拔高:“啊啊啊啊!我的手!大膽!我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誰敢刺殺我!”

從門外走進來的人冷笑一聲,長鞭一甩。

徑直把人從椅子上扯落下來。

順勢從地上一拖,鞭子一抖。

那生氣大叫的女子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外面。

來者在那女子謾罵恐吓中,平淡地看了眼向她道謝的人。

那個做藥的仆從。

屋外這時才攏上一堆人。

女子在他們扶持中顫顫巍巍站起來,狠狠地瞪向在門口慢條斯理收着長鞭的人:“古牡!你想死是不是竟然敢這樣對本郡主!回去我就讓父親把你那惡心的外域蠱洞全部燒了!”

古牡挑了挑眉:“你那本是為了和親才得到的郡主身份有什麽好嚣張的不過是仗着有個宰相爹罷了,更何況,你還不是看雲攏山今日不在才如此張狂?”

她說着看了看攙扶着女子的幾個人:“他們出身平凡,又有家人要照顧,所以忌憚你這個仗勢欺人的神經病,我不同——”

長鞭忽地一閃。

帶着淩厲的破空聲重重落在女子腳前。

同樣落下來的,是古牡笑吟吟的嗓音:“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頭給拍下來。”

年輕女子扶了扶歪掉的發簪,甩開旁人的手,蠻橫地丢下一句“給我等着”便提着裙擺就跑走,生怕古牧的鞭子追上來。

古牡不理會她,只看向低頭的一衆人,面色冷漠:“你們最好慶幸那個神經病只來過這裏,沒有污染到山後那處,否則——這邊的事晚些你們自己同院主交代。”

說完。

她便輕躍腳尖,運起輕功匆匆離去。

江唐遣散了向他告罪的衆人。

這是山院的事,他無需多言。

青瓷色的茶杯碎片還落在地上,帶着殘紅。

江唐垂眸看了幾眼,挑了個藥罐将裏面的藥液倒在它們上面。

沒過一刻,那些碎片便融成了一灘水漬。

慢慢在日光裏徹底沒了蹤跡。

而日光,也一點一點傾斜,最後隐入夜色。

給回來的人披上一層月光。

雲攏山聽說宰相女兒又偷偷跑來山院,還摸進了主院,頓時結束了手裏的事。

在天黑的時候趕了回來,并把那些人一一遣走。

他看着靠坐在床頭看書的人,慢慢走近:“抱歉。”

那人面色不變,帶着事不關己的漠然:“院主客氣了,我于此處,本就不合适。”

雲攏山坐在床邊。

他一手蓋上了書,一手撐在床頭的牆上,俯身貼近。

擡眼對上那雙眼眸,眉眼低垂,頗為委屈:“可是我喜歡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那人轉眼看着他:“古牡姑娘已經同我說過了。”

古牡——

雲攏山一怔,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這人同他說的“已有心上人”。

撐在牆上的手忽地一動。

轉了方向纏進墨潑似的發絲裏面。

黝黑的眼眸裏莫名情愫翻滾,像張獠牙咬着眼前人的身影。

玉骨砌成的手輕輕壓了過來,似是想把過于貼近的臉推開。

卻被雲攏山拽住。

一陣溫熱的濡濕感在掌心傳來。

墨色的眼眸在玉白纖長的指間滲出幽暗的光,一動不動盯着那人。

雲攏山望着沉默的、乖順的人。

心髒無端穿着冷風,寒意瑟瑟。

他任雲攏山囚禁、擺弄,溫順得看不出一絲不情願。

而雲攏山,卻在這空洞的縱容裏難捱苦澀。

雲攏山咬住一截白,磨了磨。

再溫吞地放了出來。

十七歲的雲攏山,

興許只會遮掩住一切不得體的嫉妒、占有。

二十二歲的雲攏山,

卻不只。

他将拽在手裏的手腕松開,輕輕滑下,落在溫涼的那只手裏,十指相扣。

而纏在發絲裏的手溫柔地從後頸擦過,撫過脊骨。

攬握住了精勁的窄腰。

雲攏山在那人平靜的眼神裏垂下了頭。

發絲跟着滑落,半遮半掩那張俊逸的臉。

低低的嗓音從薄唇裏嘆出:“你情願聽她的,也不肯聽我再說一句嗎?”

“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從始至終只喜歡你,那個郡主與我沒有半分關系。”

被囚的分明是那人。

卻好像是雲攏山被縛了自由。

帶着一絲乞求向眼前的人委曲求全。

較為可憐。

一聲輕嘆打破了安靜。

那人說:“我知道的。”

雲攏山一頓。

低頭埋在了那溫熱的頸窩裏。

攬在腰間的手順勢一緊。

兩人上半身便完全貼合了。

看。

二十二歲的雲攏山會卑劣地抓住那些縱容,吞噬掉分寸。

夜色漸濃。

忙了一整天的雲攏山沒抵過困倦,沉沉睡去。

旁邊的身影順勢一動,撚好被子也閉上了眼。

雲攏山這些時日實在忙得緊。

像是累到已經無法提供做夢的精力了。

所以當他看見眼前的景象。

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

耳廓傳來刺痛,溫潤的嗓音順着熱氣鑽進耳朵:“在想什麽”

他擡着手,撐上面前的桌子,試圖站起來。

卻被身後的人按腰抵在桌邊。

柔軟的衣料似乎被炙熱烤得發硬,有意無意地摩擦過。

溫熱的軟物安撫着耳廓的刺痛處。

勾起細微的黏膩水聲。

他來不及回答。

一股帶着茶香的溫水突然傾落在脊背上,狼狽流向四方。

也染透了衣物。

分明有力的肌理若隐若現。

溫柔的吻細密落在後頸。

還未滾落的水珠被一點一點卷走。

“...唔...幹什麽...”

“喝茶。”

“...手......”

“做茶。”

壓在他身後的人溫和地回答着他的問題。

探進布料的手動作卻不見得溫和。

他撐着桌子的手往下想要去攔截這般過于強烈的刺激,卻被反鉗在背上,牽着圓弧往上提了提。

更加貼緊契合了那人發硬的衣料。

四角方桌本是極為穩固的。

卻被兩人壓着不住地搖動,水色四濺。

蜜褐色的手無力地攀在桌沿邊。

很快又被玉白攏住,握緊。

窗外不知何時透進月色。

人影交疊間暗白的月色又被搗成白沫。

半晌有人起身。

卻是将懷裏難耐想逃的人翻了個面。

嘶啞低沉的聲音緩緩落地:“還有半壺茶沒喝呢,雲兄。”

夜還很長。

“真是荒唐!”

官袍加身的中年男人氣得胡須發顫,指着面前一臉不滿的女兒:“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雲家那小子你招惹不起!”

“誰招惹他了!我那是喜歡他!”

“你這造孽的脾氣喜歡一個人跟讨厭一個人沒什麽差別!你再去找他,整個宰相府都要給你玩沒!”

“哎呀爹!攏山哥哥再厲害也不敢動宰相府的,你就別擔心了。”

男人被一臉無畏的女兒簡直要氣死了。

他猛拍了下桌子,指着她罵:“愚蠢!你今日去給人立規矩,山院已經把宰相府列上無客單了,不僅僅是你,以後宰相府上的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山院——你知道憑那山院上的才士,你爹會流失多少嗎?!你這逆女!”

他說到最後已經不想再看見這背時的冤家,又到底舍不得打罰。

只好叫人把她拖去佛堂關上四五個月,讓母親好好給這禍害磨磨性子。

他謀策着過些時日再與雲家小子說道說道。

卻全然不知。

棋盤上的線已經繞過了他。

“怎麽這麽麻煩”

被趕回來的雲攏山重禮感謝但是第二天就請離了的古牡,看着面前一大堆信紙,頭疼問道。

徐佳整理着手裏的書,随口道:“雲攏山放棄了宰相府這條線,準備走于家那條線。”

“他不像是會這麽意氣用事的人。”

古牡皺眉。

于家那裏面牽扯的兵權舊臣可麻煩多了。

雲攏山也不是氣量小的人。

宰相那瘋癫女兒,又不是第一次來他那裏鬧事。

除非...

那平平無奇的仆從,

浮現在了古牡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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