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誰是棋手誰是棋子(武俠)

誰是棋手誰是棋子(武俠)

雲家劍冢開了。

聽說是被外域的幾個毒首,聯手攻開。

一時間,猜忌的目光投向了山院。

縱然雲攏山這麽些年行為端正循禮,不像是挖祖墳的孽子。

可是人心難測——

畢竟劍冢一開,氣運流失。

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對立面的雲攏山。

此外。

争論也放在了肆虐的外域上。

他們如此跋扈,只恐當年慘烈的煉獄再現。

而那時的周易秘陣,武當山此衆道家門派也已失傳。

唯一知道此陣的江鬼醫。

也如今葬于九泉。

衆說紛纭的風雨吹進了朝堂。

天子卻打斷朝臣們的谏言,一派倨傲:“那些莽野,是時候歸順朝廷了。”

朝臣只好沉了言。

轉而誇贊天子玄機。

站在朝臣首列的宰相沒有說話,抿着唇在心裏嘆息:

新帝終究還是太年輕。

雖說周黨不察,讓新帝拽着傀儡線反噬了他們。

可見新帝是有手段的。

可惜太過迅速的身份更替,讓新帝極度自大狂妄,恨不得馬上掌控整個天下。

要知道先帝在把控江湖武林的分寸上,都是仔細思度後的盤算。

新帝如此,只怕易遭反噬。

他垂眸看着森冷的宮殿地板。

只覺得那石縫間正慢慢鼓湧出淋漓鮮血。

名利權勢在其中發出腥臭味。

讓他脊背發寒。

倘若......

新帝比先帝可要狠戾幾分。

他只要還在官位一日,那鍘刀就會懸在脖頸一日。

只怕只有告老還鄉才能保身而退了。

也罷,讓那整日靜不下心的混賬玩意回老宅休養身心也好。

天子退了朝,喚了刑部尚書深談。

宰相瞥了那愁眉苦臉的老家夥一眼,加快了步伐。

這老東西愁懼天子沒有禮法、總妄圖纂改刑法的荒唐。

每次觐見都想拉幾個墊背的,一起去勸谏跟挨罵。

所以不只是他。

離刑部尚書距離比較近的重臣,都悄悄挪遠了步子。

惹得尚書大人花白的眉頭更加苦皺。

宰相匆匆回了府,撰寫完辭呈的草樣,才發覺府上一片安靜:“來人。”

“老爺,請吩咐。”

“小姐呢?那死丫頭今天怎麽這麽安靜”

“小姐在後院叫人種菊花,聽聞是雲家那位喜歡。”

“她還有這心思等等——我在後院養的那些寶貝呢?”

“...呃,被小姐拔了。”

氣得心肝痛的宰相大人,吹胡子瞪眼往後院跑去。

果不其然。

院門口擺滿了殘枝敗花。

屍骸遍地的慘狀,讓成熟穩重的宰相大人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顧無思!你這混賬幹了什麽!”

正興趣盎然地看着下人種花的鼓漳被震得一顫。

她揉了揉耳根,不滿地回答氣得半死的父親:“爹,為了女兒的幸福,拔你幾株花又怎麽了嘛?”

宰相冷笑一聲,抄起牆邊的掃帚,作勢要揮向逆女:“我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你這混賬玩意!”

鼓漳嬌蠻的細眉一揚:“我是郡主!爹你打了我就是不尊皇威!”

當真被鎮住的宰相大人憤憤丢下掃帚,顫手指着無法無天的混賬玩意:“你過幾日跟我回老宅,去祖祠好好反省反省。”

聽了此話的鼓漳面露惱意,看上去比他還要生氣:“什麽啊!我不回去,我還要等着跟雲公子成婚!”

宰相全當她放屁,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本是對身居多年的官位依依不舍。

然而被鼓漳氣了一番後。

恨不得馬上抄了包裹拎着人回老家。

天子看了辭呈半晌,意味深長地盯着宰相,盯着這個最會明哲保身的聰明人:“愛卿如今正值壯年,如何告的老”

宰相恭敬低頭,謙辭道:“臣暗疾多發,恐難勝任,陛下親賢,天下能士皆盼皇恩。”

他知道天子謀算着在中立的一派黨羽裏塞進自己的人。

而他這番作辭正落了天子心思。

天子不會不答應。

天子也确實應允。

并且賞了他許多恩賜,給足了體面氣派。

順利辭官的宰相收拾好東西。

第一件事就是,趁不省心的逆女還在睡夢中。

叫她的貼身侍女,徑直把人裹了被子丢進馬車裏。

那些來相送的官員趕到府邸時。

已見空蕩。

車輪滾了一日。

罵罵咧咧的馬車鼓噪了半日。

耳朵消停住的宰相倚着窗喚人:“去叫小姐過來。”

随從去了。

回來時卻是讓他過去:“老夫人請老爺去一趟。”

宰相心裏莫名升起不好的預感。

他匆匆往後面馬車趕去。

果不其然。

馬車裏面只有和藹的母親和亂七八糟的被窩。

他橫下眉,坐在母親對面,恨鐵不成鋼地斥了句:“這混賬玩意!早知道就應該拿繩子捆起來。”

慈祥藹然的老夫人含笑道:“老身會解開。”

蠢蠢欲動的宰相這才作罷,喪氣垂頭:“您就寵她吧。”

已近年邁的老夫人的瞳孔不複過去的明淨,沉澱着漫長歲月磨砺下來的穩重睿智。

叫人一旦對視上就好似在看一本厚重豐富的書籍:“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堅持要走想走的路。她既然堅定,我當祖母的,自然是支持。”

她看着面色不安的兒子,笑道:“你做父親的,怎麽就不願相信自己的孩子”

肅正眉眼間擠滿了擔憂不安的男人神情一暗,低聲嘆道:“這條路太難走了,我只希望她開心,哪怕是真的嬌蠻無理也好。”

他頓了頓。

這位在官場上向來顯山不漏水的宰相大人面色有些難過:“可是這孩子太懂事了。”

懂事到藏住了所有的心思,用僞裝擋下新帝對宰相府的試探。

懂事到主見鮮明,不願在他的庇護下當個嬌縱無憂的郡主千金。

“是很難走。”

雍容閑雅的老夫人擡頭望着窗外,銀白的發絲閃着歲月的光輝:“所以我放棄了,典裏那丫頭也放棄了。”

“可是越是意識到困難,我越不忍阻攔漳兒,她如此堅定,我們該做的,是支持。你明白的,她需要的不是保護,她沒有那麽羸弱。”

“一以貫之,何所不容”

宰相沉默半刻。

許是母親提到了故去的發妻。

他跟着想起了一些往事:“我與阿裏給她取名無思時,就是希望這孩子無憂無慮,無所思。”

“哪知道這孩子生來慧根深固,命運跟名字大相徑庭。”

這幾日天氣并不好。

時不時陰雨綿綿。

倒是與江湖上的刀光劍影,合了個相得益彰。

天子看了眼窗外的雨幕,有些感嘆:“想起來父王駕崩的那天也是這般細雨。”

他側過頭,含笑看着落座桌案的人:“那時,父王像瘋子一樣大叫,讓宮裏的人把那能醫死人活白骨的鬼醫找來,衆人都說父王中了邪,那鬼醫墳頭草都度了幾個春秋,又從何挖來醫他”

“我雖不能順遂父王的生意,倒也能讓國師大人為父王盡全死意。想來國師大人靈達天道,能讓父王薨後登列仙位。”

“你覺得呢?”

那人剪池春水的眉眼清冷沉寂,不接帝王的話:“陛下就算殺了我,也不會影響到什麽。”

天子笑意微收,有些可惜道:“朕倒是想殺了江鬼醫解恨——你三番兩次扯斷朕的暗線,幫襯着雲院主青雲直上,實在礙事。”

“不過江鬼醫,你還有更大的價值。”

他翻開面前古樸殘缺的書籍,看着上面記載的陣法,嘴角的弧度深了些:“外域的棋子雖然好用,卻也危險,還煩請江鬼醫替朕卸磨殺驢。”

江唐垂眸,烏長的睫毛在白玉眼窩裏落下陰影:“草民不會。”

天子像是知道他會這麽說,當下也不意外,眉間的陰霾不增不減:“江鬼醫現在記不起來不要緊,待朕将雲院主請入獄中,你就能想起來了。”

偌大的宮殿流光生輝。

在陰濕的日影下顯得格外冰冷。

于是帝王含笑的話語落在其中也顯得寒涼。

被警告的人置若罔聞。

玉白的指節拈着黑棋翻動。

天子看着安靜的人,心頭湧上支配的快感,面上笑意真切了幾分:“真是可惜,江鬼醫若沒有出手,朕還請不到你。”

他在宴上讓鼓漳換香,刺激雲攏山身體的死蠱。

一是想殺了雲攏山。

二是借這只有鬼醫能救的毒物來誘出江唐。

二者選其一。

顯然易見,江唐選擇暴露自己。

他讓國師借問天機。

恰巧天意雖不喜他這個橫插的帝王。

卻更排斥江唐。

故而使得他順利地綁來了江唐。

滿意的天子并不介意江唐的無視。

他那俊沉的眉宇輕揚,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在那張雅致清疏的面孔上滑過。

卧攬美人無數的帝王也不得不承認,江唐這張臉是絕塵的顏色,總能讓人看愣。

可惜...是個女人該多好。

天子惋惜地收回肆虐的視線。

陰霾滿布的寒眉習慣性皺成一個鋒利的弧度——

他總是如此。

讓人一眼就能看見他那溝壑難填的野心。

感知到目光的江唐側頭望了眼為所欲為的帝王。

盛着漠漠湖光的眼眸似有月色漏出。

漫開沁涼的墨色。

在冷白瘦長的指節滾動的黑棋墜入手心。

像點水墨滴進雪地,

被雪地輕輕合握住。

慢慢漾開細碎的黪黪漣漪。

很顯然。

這顆黑棋,因為僭越,

被它的主宰所摒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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