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搏殺了天意(武俠)

他搏殺了天意(武俠)

郁郁蔥蔥的山頭被大火燒成一團滾燙的怪物形狀。

樹木發出劈哩叭啦的黑焦聲。

精致華麗的庭院,被烈火嚼個粉碎。

暗氣在空中驅動。

加速火焰往外張闊。

火圈中間是最快燒盡的區域,焦黑裸露的土地在四周的炙熱裏發出熱氣。

偶有火苗在草木灰燼裏猛地竄起。

這是屬于站在這處似是煉獄的,兩個人的戰場。

眉峰凜然的中年男人看着面前的侄親。

面上沒有一絲親切笑意。

褐色瞳孔裏的冰冷狠狠夾着倒映在其中的身影——

像是在看一個仇人。

他擡手引氣。

躺在腳邊的劍憑空浮起,發出一聲震鳴。

只見劍影萬瞬。

下一刻帶着撕裂天地的銳氣沖向穩站在他威壓下的年輕男人。

勢如猛虎。

殺意滔天。

那人身上的墨袍無風而起,向後張開一個肆虐的弧度。

人卻是依舊站在原地,颀長勁瘦,如松柏。

殺氣騰騰的萬瞬劍影直刺而來。

千鈞一發之時。

他橫劍而起。

鋒芒畢露的寒光似隕石洩出,攔斬殺機。

雷霆餘勢劈向遠處的山。

轟碎山石。

那雙深邃淩厲的眼睛望向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

勾情的眼尾利如刀鋒,刮人心肺。

二人勢不俱栖。

對視的眼睛裏的硝煙味,比四周焚燒的火焰還要濃烈。

雲攏山當下情況并不好。

蠻橫的劍氣在他骨頭裏沖撞。

是胸前的玄武玉牌将其勉強壓制。

心口旁的傷口卻受不住這般蠻橫,崩裂出血,沿着精壯的肌塊蜿蜒,在擡劍間蹭上了玉佩。

沒人看見的暗光在玄武花紋上閃過。

中年男人心念一動,被斬斷的利劍自發合并,直指烏雲壓沉的天空。

空氣中翻滾的氣流猛地加快,在懸空的劍四周浮起漩渦。

竟是推開排山倒海之勢。

肅穆冰冷的男人像是沒有想到能借來如此浩大的氣運。

眼中滑過驚訝,又被殺氣覆蓋——

既是天意,何樂不為?

劍氣越來越大,揮下去能将這座山頭徹底劈開。

這已經不是當世武學巅峰能做到的。

它更似神跡。

這道悚然的神跡勢不可擋。

落向雲攏山。

沖天的大火被劍氣狠掃而開。

昭示着無處可逃的死亡。

它的架勢實在太大,方圓千裏都被籠罩在這道神跡死亡陰影的窒息中。

哪怕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隐世百年的高手。

都在這威壓下喘不過氣。

他們駭目雲路南這高深到似能開天門的修為。

又惜嘆雲攏山這江湖俠義的豪傑必死無疑的結局。

也有人隔岸觀火,興趣盎然。

“看來朕之後若要請雲院主做客,得先燒香了。”

天子面色可惜,看向一臉平淡的江唐:“江鬼醫倒是不用在摯友跟心上人之間掙紮了,可賀。”

江唐側頭回道:“陛下客氣了。”

沒有帝王想象的悲恸。

還是那張像是畫上去的丹青皮囊。

精致卻清冷。

他心裏琢磨——

這江唐,是裝模作樣的功夫深厚,還是沒有把雲攏山當回事呢?

畢竟當時說刺就刺了。

要不是那神醫在場。

也算是真能奪了雲攏山性命。

江唐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

上面有幾點像是烙在上面的水印。

沒人看見的清冽眼眸裏生出刺骨寒霜。

像是下起了一場磅礴寒峭的大雪。

風虐冰饕。

欲勢湮滅這個世界。

劇情貼士系統正在江唐碎裂的識海裏一邊抓狂一邊瘋狂聯系主系統。

結果看見宿主那塊在毀滅性的劇痛中還從容不迫的主核,突然發出猩紅的血色。

被這冰冷的紅光籠罩的機械體系統,只覺得渾身都在莫名發顫。

它不懂人類把這種情緒叫做魂飛膽破。

只是下意識抱緊了自己的數據庫。

總感覺下一秒就要徹底碎掉。

生氣的宿主好可怕。

突然毛骨一悚的天子眉頭皺起。

在冷宮磨練出來的敏銳直覺,催促他快點行動。

他站起了身:“來人。”

宮殿門口響起腳步聲。

進來的卻是被一腳踢進來的侍衛。

再是渾身血淋淋、看不出人形的身影。

來者從脖子處拽下一條三角頭青蛇。

哪怕那蛇嘴裏還銜着她的皮肉。

她直接甩在面色陰沉的帝王身上:

“曲狗,叫人幹什麽”

已經被無上權勢溺沉的天子,很容易便被此人的大不敬氣黑了臉:“你好大的膽子!”

“你是想以一人敵朕的禁衛兵麽?”

那人笑了笑,血色間白齒鮮明:“你真以為你那虎符是真的”

天子心頭一沉:“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她不說話,側頭看向身後。

一陣鐵甲聲響起。

該在于府禁足的于将軍。

出現在了天子面前。

帝王眉眼間的陰霾更甚。

于家三代忠良,甚至在外域被嘲為愚忠。

他即便猜忌成性,取了于覽的虎符,卻沒有動過殺心。

可見是相信于覽沒有造反的心思。

事實上,于覽也該是沒有的。

若不是,于老壽終時,對新帝的荒唐嘆了又嘆。

最後逆了一輩子的忠骨。

只說讓孫子保全自己。

要是可以。

再幫襯些皇陵裏那個孩子。

天子神情變幻不定。

最終瘋狂大笑,拔劍橫在了江唐脖子上,狠戾的眉眼透着決絕:“那就請江鬼醫陪朕一同下地獄吧!哈哈哈哈哈...”

于覽面色一緊。

他瞧着江唐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

想來只是醫術精湛。

恐在修為上比小漳子還需要人保護。

披着血肉的古牡瞧的是江唐那落了滿寸寒霜的眉眼,也跟着面色一緊:

她都多久沒有看見他這副表情了。

“你!”

于覽想上前周旋,卻被旁邊的人拉住。

她眼神古怪地看了眼天子:“別把人弄死了。”

然後拽着于覽從宮門退了出去。

逼宮還不到半刻鐘的于覽:

“我們就放任那瘋子嗎?不看着的話萬一那瘋子對江鬼醫——”

“不,”古牡語氣幽深,“你要擔心的,是那個狗皇帝。”

“不過現在先幫幫我,我藥效要過了,可能等下就昏過去了,你讓江公子記得救下我。”

于覽聽得滿頭霧水。

結果人真一說完,就一頭栽下去了。

他慌裏慌張去接。

“你這是殺了誰?”

另外一張血臉突然糊在于覽面前,于覽警惕打量來者:“你怎麽進來的?”

外面圍得緊密。

這人身材亭立,分明是個弱女子。

那磨着沙的聲音暗暗回答:“用你給我的牌子啊。”

于覽瞳孔一震:“小漳子!”

那人點了點頭。

躲開了于覽慌忙伸來的手。

她看着人惶然後怕的表情,輕描淡寫安慰道:“沒事了我,就是身上傷口太多,看着唬人。”

“那人是厲害,就是輕敵——就算是再魁梧的獵人,一旦松懈,就能變成獵物,一草一木都是致命的武器。”

她說着,又擰了張臉:“确實也很痛,不過我是特地過來看那神經病的落水狗樣子。”

說罷,她拔腿就要進去。

于覽因為還扶着一個昏過去的病號,不敢亂動。

所以沒有攔住。

結果人進去沒幾秒,面色駭然又倉皇地跑了出來。

她跑到于覽旁邊,扶着他手臂,借力撐住軟了的腿:“才死裏逃生,經不住經不住。”

于覽擔憂地看着她,又有些好奇。

鼓漳可不是膽子小的人。

過去也去軍營見過拷打奸細的酷刑。

那江鬼醫到底什麽能耐?

鼓漳向來最懂她這個腦子通臉部、想什麽就有什麽表情的竹馬:“別好奇,對你好。”

她穩了穩心神,滿意地吐出口氣:“看見那個神經病變成那個慘樣,我舒服了。我回去找大夫去了。”

她被逼着在那神經病面前演戲就罷了。

還要故作讨好,忍受他的惡意猥亵。

實在是蓄着滿懷的惡氣憎恨。

于覽瞥着她衣料磨動間還牽着身上劃開的皮,緊皺着眉:“這裏已經安定,我讓人把禦醫叫過來,你不要再動了。”

至于古牡。

她用的是一種蠱藥,邪的很。

還是要等江鬼醫出來。

“話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這是把誰殺了準備抛屍”

“...古牡。”

鼓漳聽見這名字,下意識遠離了于覽,伸手豎了個大拇指:“為民除害了于覽。”

她看見那人胸膛有微弱的浮動,也看得明白于覽小心翼翼的樣子顯然不是為了殺人抛屍。

不過是随口問道。

而得到答案的鼓漳,又忍不住幸災樂禍:“你也有今天。”

于覽看着她那張狼狽不堪的血臉,有些無語:“你這不是大哥笑二哥?”

“你別惡心我了,誰跟她是哥倆!”

鼓漳的嬌縱是假。

跟古牡一見面就針尖對麥芒是真。

兩人好像天生不對頭。

提着藥箱的禦醫在士兵的放行下,膽戰心驚地走進來。

他小心仔細觀察了鼓漳的傷口:“郡主,傷口頗深,恐難怯痕。”

滿臉的傷痕。

莫說在這個世界倚重相貌的女子。

便是男子。

也會受很大的影響。

鼓漳卻不甚在意:“我不需要多出衆無暇的相貌,有這條命就夠了。”

于覽想了想,直白的腦子只憋得出一句安慰:“你說的在理,到時候大婚也沒有關系。”

“大婚?誰跟誰大婚?”

鼓漳不解。

跟于覽清澈黢黑的眼眸對上,得到了答案,她側頭困惑:“我沒告訴你嗎?我跟小皇帝要的第一道旨,就是解除我們那不成文的婚約。”

突然失去未婚妻的于覽:“...為何要解除?”

鼓漳伸直手臂。

禦醫一邊給伸展的手臂上藥,一邊屏住呼吸。

不怎麽耗費體力的活計愣是逼得他滿頭大汗。

他實在想問。

這是他能聽的嗎?

然而退是不能退下了。

在所難逃的禦醫幹脆豎起了耳。

死有死得有價值些,讓他來聽聽為什麽郡主要解除婚約。

要知道現在的于将軍的兵權,可探囊取天下。

“我們之間又沒有感情,而且從我看見你尿褲子那一刻,我也注定不會喜歡你的。”

鼓漳給出了一個有理有據的回答。

本來還在惆悵中的于覽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他開始死魚眼:“老子那時候才兩歲,而且是被我爹打的。”

于覽剛說完。

只覺懷裏一空,轉眼去看。

對上雙清冽簇霜的眼眸。

凍得骨頭一顫。

那人點了點頭,溫和道謝:“麻煩了。”

鼓漳在這種莫名的氣壓下也自發閉了嘴。

只是悄悄去看那人雅致漂亮的面孔。

雖然還是有些發毛,但是那張恍世的菩薩面實在招眼。

她心想。

古牡這是什麽狗福氣。

江唐伸出手,去探着古牡的脈搏。

一寸一寸量。

一寸一寸起。

深鑿的大坑裏。

有人單膝跪地,舉劍橫頭。

他搏殺了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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