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狩獵開始(朝堂)
狩獵開始(朝堂)
安靜的院子裏。
賊眉鼠眼的男人支起身子翻過矮牆,鬼鬼祟祟附在窗邊。
裏面那人正坐在桌邊練字。
他窺着那過分奪目的相貌,在心裏憤憤罵了聲痨病鬼。
腳下一轉,欲勢要鑽進旁邊的房間——
他整日看着時迎跟這痨病鬼打情罵俏,實在等不了了。
與其等張嫂子把時迎這小婆娘說通。
還不如他直接偷了小婆娘的私衣,奪了她名聲。
想到這。
蘇二狗那細窄的眼睛裏,頓時充滿了火熱的淫.欲。
他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頭上的窗子突然推開。
有人探了身出來:“蘇家公子,你自作主張翻牆進來,按縣令,是為賊。”
被抓包的蘇二狗先是一慌。
聽着這人親昵地叫着小迎,一時怒火攻心。
又見他面相病白,膽子也壯了幾分。
索性站直了起來,理直氣壯道:“我看上時迎很久了,她以後就該嫁過來,這院遲早就是我的,倒是你這個病死鬼還不快點滾出去!”
站在房內的男人比蘇二狗高許多,又是慣來清冷肅正的眼。
就是這麽平靜地垂眸看他。
便讓蘇二狗頓生被蔑視的羞辱感。
他狠狠踹了牆根一腳,破口大罵:“你他媽那是什麽眼神?”
蘇二狗說着。
惱羞成怒間,作勢要揚手,推搡眼前的男人。
一只寬大冷白的手,
突然從他眼前忽過。
他還來不及反應,被絞碎骨頭似的劇痛差點沖破腦袋:“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後腦勺跟着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道。
徑直把他拍在窗沿上。
磕得腦袋瓜悶聲一響,也将蘇二狗的慘叫聲埋進石牆面上。
一道冰冷徹骨的嗓音落在他耳邊。
帶着毛骨悚然的嗜血狠戾。
“你很吵。”
蘇二狗被吓得渾身發顫,哆嗦着忍痛求饒。
那力道忽地消失。
他跟着癱軟在地。
不期然撞進一雙陰森森的眼,冷如厲鬼。
若說那病死鬼的眼是看不起他。
那這個可怕的男人的眼神,就是在看垃圾似的看着他。
他被吓得緩不過神。
面前的人神情自若,拔出了身後人遞出的劍。
寒光逼人。
逼得蘇二狗在騰騰而來的殺意裏頓時醒神。
他手腳并爬,慌張往院門外逃去。
門口的時迎被男人殘酷利落的手段吓愣,一時也沒有顧得上這個卑劣的逃賊。
男人也不在意。
仿佛殺人對他來說只是拍個蚊蟲見點血的平常事。
故而鋒利的面龐上是可有可無的散漫。
而那漆黑涼薄的眼眸轉到窗子邊的人時,才透出一絲趣味。
這一刻。
他才像是個活人。
有着幾分情緒流于形色。
而窗子邊的人,卻對這攀咬纏繞的詭谲眼神感到不适。
他側過身去看院門口的姑娘:“小迎,這二位客人是?”
時迎正要回答。
只見被略過的男人先動了。
他大步向前,掩去她與江哥之間的眼神接觸。
手臂一擡,直接握着江哥的後頸将人扼在咫尺之間。
她以為這個男人,因為江哥對他的忽略,也打算把江哥給埋在窗沿。
頓時驚慌靠近,卻聽得那人咬着惡意的笑叫江哥……
夫人?
“夫人,你讓為夫可找了好些時日。”
他鉗着那張清雅間揉着幾分病弱的臉。
面色含笑,卻比方才要殺人的神情還要危險幾分:“為夫如此辛苦,你卻在這與小娘子過着田園生活,真是負心。”
被锢了上半身的男人聽不明白,皺眉不喜這個過于霸道的姿勢。
他作勢要推,卻先咳了起來。
咳得身體一陣輕震。
咳得病白的膚浮出幾分淡紅。
那人的眸色微發暗沉。
盯着懷裏人的目光意味深長,透着叫人膽戰心驚的詭谲。
鉗着下巴的手動了動,指尖暧昧碾過那薄唇,碾成一抹暖色,如似胭脂。
這是亵渎。
亵渎這張清冷雅致的臉。
亵渎這個肅正禁欲的人。
緩了聲息的男人握着那作亂的手,拉開了距離。
一貫淡然疏離的眉眼,添了些被冒犯的溫涼:“我并不認識你。”
顯然這并不是來者要的答案。
于是那令人不安的笑,也斂了幹淨。
那人輕輕嘆息,幽冷異常:“夫人真是冷漠,你便是忘記了為夫,也要棄了我們的孩子再與旁人結親嗎?”
被震驚到魂神動蕩的葉務德瞳孔都在顫動:……
陛下!
您便是哄騙江大人也不能把人當傻子啊?
男子之間如何生得了孩子?!
很顯然。
江大人分明也不相信陛下的鬼話。
然而,陛下的面色太過真切。
反而讓人寧願懷疑這個世界不願懷疑他。
所以失憶的人有些猶豫,在對世界的認知和自己失去的記憶裏搖擺:“我……我與你的,孩子?”
那人正着神色點頭:“是我們結親第二年從街上遇見的乞兒,你心善憐她,我們便将她帶回,取名為乎兮。”
葉務德:...
據他所知,皇戚百官裏,叫乎兮的只有那位的孩子——
陛下是瘋了嗎?
他已然被陛下的驚駭世俗的言語,洗滌了心神。
當下只能麻着臉,跟一臉見了鬼的時迎,一同站在一邊。
看着這對久別重逢的“伴侶”。
“我為何要信你一面之詞?”
“你身上有着一塊鑲着江字的玉佩,我猜這就是你失憶也未變姓的緣故。”
“這種事似乎并不少見,我見縣府少爺也有——想來是官家習性。”
“可是,”那人慢條斯理道,“夫人玉佩所用的原石源自海域打撈出來的碧玉,舉天之下只有這麽一塊,當時便刻成兩樣,自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他手一展。
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玉佩,煞是好看。
上面的謝字筆鋒畢露。
時迎探頭去看,先信了五分。
确實是與江哥那塊玉佩形狀字跡一模一樣。
那剔透漂亮的玉質。
饒是不曾見過什麽珠寶的她,都覺得這是個無價之寶。
葉務德低頭藏住神色。
陛下可真是能用上什麽就說什麽!
那玉佩,分明是當年江大人修史有功的賞物。
玉石确實珍稀之物。
故而宮中工匠也問過他,可要為陛下也打磨一件。
陛下随口說瞧着江大人的不錯,便雕個一樣的……
所以他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定情信物啊?
啊?
這邊的男人說的煞有其事。
他拉過那只玉白的手,輕輕将玉佩擱在上面。
又合攏着覆握住這只手,溫熱的觸感悱恻人心:“為夫知道夫人記不起過去的事,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遭此劫難,落得你的冷漠我也認得——所以,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他眸色暗沉,薄唇噙着摸不透的笑:“阿唐,我是你相戀三年的夫君,謝歸安。”
“我的名字,單字唐嗎?”
那人好像只在乎前面一個稱呼。
接了此話點了點頭,握着玉佩收回手。
便擡眼看向一臉恍惚茫然的時迎:“小迎,先請客人進來。”
小迎。
客人。
時迎回過神,點頭向那兩人伸手:“我們先進屋再聊。”
葉務德可不敢越了尊。
他準備等着陛下動了,才跟着走。
卻看着人停在原地,默不作聲盯着江大人。
眼神叫人慎得慌。
江大人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便看向那人:“謝公子可還有什麽事?”
謝公子輕笑了聲,這笑聲卻低沉發冷,沒有溫度:“夫人,你平日可是喚我歸安——我雖理解你現在對我陌生,可我們畢竟是結了親的,你便如此親密喚旁人,而對我生疏嗎?”
葉務德悄悄倒吸一口涼氣。
夭折了,江大人何時敢直呼您名字了?
在情誼倫理上确也說得理虧的江唐抿了抿唇。
左右不過一個名字,還是順了他意。
他平靜稱道:“歸安。”
葉務德,葉務德大驚失色,又是一口涼氣。
帝王卻是好似,被這聲平淡無奇的稱呼給愉悅到了。
鋒利深邃眉眼間的暴戾淡了幾分:“我在,夫人。”
獵人看着如白紙一般,随他塗抹的獵物。
便覺得這些時日的奔波,也不算得無趣了。
他會一點一點,把這純白的獵物,馴養成,他最滿意的模樣。
在獵物還未醒來時。
時迎腦子現在一團亂。
卻也不放心讓江哥一個人,面對這兩個奇怪的異鄉人。
特別是那個,自稱是江哥夫君的,男人。
所以她還是坐在了房內。
江唐将玉佩放在手邊,又去問那散漫鋒利的男人:“我雖失憶,卻也明白世間男子結親可不是常見的事,我們如何能走到這一步?”
葉務德下意識咽下了嘴裏的茶。
直覺陛下的愛情故事是驚厥人心的。
果不其然。
他先擡了另外一只,一直沒怎麽動過的手。
那冷白的手腕上,細細繞了圈紅繩。
上面片着四文銅錢。
古樸陳舊。
“為夫其實是夫人花四文錢買回府沖喜的娈寵,夫人心善,時時照拂着我,一來二去為夫便對夫人死心塌地,用了數月才追求到夫人,才讓夫人同意與我成親。”
葉務德先是一驚,再是一愣:
這劇情實在耳熟。
他仔細一想。
隐約記起,分明是前些日子,陛下讓他找些龍陽戲的話本子裏的,故事。
謝歸安說着輕聲一嘆,陰翳的面色無端有些憐惜似的:“為夫這些時日不在夫人身上,夫人身子又是差了些。”
江唐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說道:“我當下還不能同你回去,我還有些事要辦。”
他看向聽得一愣一愣的時迎。
于是謝歸安也跟着看了眼那姑娘,眼底化開墨色:“為夫等便是。”
帝王不是個好脾性的人。
但是在狩獵時,是一個很有耐心的獵人。
這一點。
先帝曾大加褒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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