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摧枯拉朽的愛(校園)
摧枯拉朽的愛(校園)
來者随意看了眼桌上的筆記本。
張智反應過來,嘴上說着不好意思,低身匆忙把本子掏回懷裏。
腦瓜子仍舊溜溜地轉……
顧老師說他們是母子,偏偏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眼神都不曾交流半分。
張智苦思冥想片刻,最終在靜谧的空氣中狠心割掉那顆活蹦亂跳的好奇心,朝顧歲小聲道:“顧老師,我去下洗手間。”
他說完扭身就走,順便客客氣氣捎走了幾個過來想要攀談的教授。
盈盈的鮮果點綴在豐盈柔軟的糕點間,煞是好看。
叉子盒在顧歲手邊。
他順勢遞了過去。
女人頓了頓,像是沒有意料到的詫異,可是表情又是一貫的冷淡。
她沒有接,也沒有走。
看着面前這個跟她流着相同血脈的年輕人,沒有敘舊,沒有愧疚,沒有反感,也沒有喜悅。
冷靜得不可思議。
她只說了一句話——
“你很像他。”
這不是譏諷,也不是懷念。
是一種沒有感情的判斷,見山說山,見水說水。
張智沒收起來的藥物名字,沒管住嘴的話,這個人能猜出來。
而二十五年前,還沒有這種藥。
顧保民用細密的謊言和僞裝的可憐,纏在看不見的鐐铐上,軟禁了她。
她的目光落在顧歲臉上,又落在他手上的刀叉,很淡。
“你會後悔。”
銀白的刀叉被緊緊握住,反射着冰冷的光。
張智擱着不遠處的角落跟智能機器人肩并肩,擡頭看見那位走開了。
又窺着顧歲臉色平靜,才穿插着人群縫隙,慢慢挪了回來。
他還沒有開口,只聽得顧老師問道:“有江唐電話嗎?”
張智愣了下,點了點頭,又很是不解:“顧老師,突然找江先生是有什麽事嗎?需要我去聯系嗎?”
總不能是跟潭教授交流了下學術,進行了兩分鐘的會診吧?
顧歲撐着桌子起身,本就涼薄的眼神有些發寒:“我先回去了。”
張智窺着顧老師那冷冰冰的神情,應了好。
休息的酒店就在旁邊,顧老師向來喜歡一個人,張智挂不了大腿了,便在門口揮手作別。
酒店服務很全面,如果不喜歡人工服務,會有自動智能機器服務。
貼合客人的隐私和一些喜靜喜獨的客人。
房門被拍合上。
修長高拔的身軀像是沒了氣力,撐坐在門邊的櫃臺上。
漂亮的手指莫名其妙有些發抖,按了好幾下才把電話按出去。
顧歲冷着嗓,寒聲裏是難得可見的惱意:“你有病?”
電話那邊只是輕輕一笑,透過電線有些沙啞的磁性。
顧歲捱不住喘息聲,用力握了握手。
手背的青筋像雪地的細樹根凸出,玉砌的骨節泛着暖色的粉。
電話那頭聲音暗啞,裹着意味深長的笑意:“顧醫生,你把我丢在家裏,自己在外面做什麽呢?”
“一個晚上,怎麽那麽多人靠近你?嗯?”
顧歲只想給電話裏無理取鬧的那個人抹上一拳。
人流量密集的大會,不小心碰到哪裏也是正常,更況且這些時日他的體感不在他自己這。
只是他已經說不出話。
手機輕輕落在臺子上,手撐着邊沿發顫。
修長有力的腿踩在地面上,繃得很緊,還有些發抖的樣子。
衣冠楚楚下的軀殼微微顫栗着,無端澀.情。
游走的觸感與束縛詭異至極,像是被透明的怪物裹挾着。
潮濕彌漫。
顧歲撐着門口的牆,顫着氣息:“你在生氣?”
“為什麽?”
不是玩玩嗎?
空氣頓然安靜下來。
顧歲原本泛着薄霧的眼眸剎那間冷了下來。
電話那邊忽然淌出一絲笑意,很輕,像是無奈又像是寵溺。
他說:
“顧醫生,你在逼我。”
屏幕驟然熄滅,是通話被人終結。
像是一種濫情的妥協。
無情又多情。
顧歲眉眼冷下,語氣森然:
“江唐。”
不像是在念叨名字,像是在咀嚼着誰的骨肉,透着毛骨悚然的寒。
只是話音剛落。
漆黑的房間竟然發出一聲脆響,緊跟着一道含笑的嗓音:“顧醫生找我?”
翻窗而入的人撐坐在窗臺邊上,長腿支起,繃着有力漂亮的線條。
呼嘯的風裝着月色,吹過他黢黑的眼眸,漾起溫柔的漣漪。
他看着怔住的人,笑了笑:“怎麽?你可以偷偷進我房間,我不能偷偷翻進你的房間嗎?”
顧歲沒有說話,大步走過去。
伸手拽上衣領,将人一把拽了下來。
踉踉跄跄間。
兩人一同砸在厚實的地毯上。
江唐随意自己成了肉墊,一手攬着顧歲的腰,一手護着顧歲的後腦勺,将人穩穩攬在懷裏。
下一秒他又跳出習慣性的本能,反應過來,按現在的體感,應該護着自己才對。
于是便格擋下了顧歲的拳頭,裝乖賣嬌:“顧醫生,疼。”
顧歲垂眸盯着他:“不是玩玩嗎?跟過來幹什麽?”
江唐湊過去,輕輕吻了下他嘴角,輕聲道:“見不得你為難。”
他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對顧歲說重話,也沒有辦法看着顧歲生氣難過。
他的心髒好似顧歲的眉眼,略一寒冷,心髒就會生出霜凍,疼得不行。
江唐笑了笑:“是我太自私,你別生氣。”
他擡手遮住了顧歲的眼睛,語氣有些異常,甚至有些虛渺。
虛渺到,比月色寂寥,比月光遙遠。
“我想要讓你醒過來,又想要你能夠記得我,哪怕是一點點。”
“所以一路過來,總讓你難過。”
“賀州說還有兩個世界就成功了,可是——”
“我不想讓你這麽難過,也不想再賭下去。”
“再耗下去,哪怕成功了,你也不再是你,你不會喜歡。”
“我給不了你美夢,總要還你清醒的原本。”
顧歲看不見。
眼前人黢黑的眼眸覆着璀璨的暗光,像信徒凝望着自己的神明。
虔誠,又悲傷。
一如他的語氣——
“歡迎回來,我的造物主。”
窗外的風聲戛然而止,浮動的窗簾跟着停止。
這一刻,時間粉碎,世界凝固。
沉寂壓碎了一切,猶如荒蕪的宇宙吞咽了這裏。
名為黑洞的咽喉凝望着唯一還存在顏色的那個人。
覆在眼睛上的觸感忽然消散。
那人睜開了眼。
眼眸是雪茫茫的一片,翻湧着光的殘骸。
無悲無喜,如似神祗。
除了眼角沒有那顆痣,其它與幾年前那照片上的人一般無二。
而在這如死寂宇宙般的眼眸裏,世界如同飄進碎紙機的紙張。
正在一點一點地撕裂與崩塌。
安靜,又瘋狂。
懸着的月亮像從眼眶掉落的眼珠子,滲着血色的光。
給整個崩潰的世界塗上血跡。
一道黑色的屏障驟然落下,堪堪托住了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體。
屏障上流動出一道電流,從中憑空滾出一顆灰撲撲的毛球。
它低着頭,不敢直視,只是小心翼翼靠近:“并非想打斷您,只是這個數據庫還有主體010的數據備份,如果數據庫清空,那麽備份也會跟着徹底清除。”
它在賭……
崩塌的世界停止了。
毛球不敢松氣,賽博毛發像漏電似的炸開,輕輕抖擻着具象化的恐懼。
因為——
祂,看向了它。
千瘡百孔的碎片被那撕裂的血色重新縫合起來。
蟲鳴,風起,人聲落。
世界線悄無聲息、毫無波瀾地回歸到崩塌前的那一刻。
只是消失了一些東西。
這是一場大新聞。
北歐國際頂級醫學交流會的組織休息的酒店無故崩塌。
國際猜測是恐怖組織的挑釁。
因為在崩塌前,酒店集團收到了恐吓信,開展疏散演練疏散了人群。
可惜事發前五小時監控已經被黑客攻擊,服務機器未能上報客人信息。
折損了一顆徐徐上升的耀星。
而管理國際酒店的賀氏集團也由此受到牽連。
興許有對家添火的功勞,短短一個月後被國內掃黑除惡部門給逮下馬。
其中潛伏十幾年的卧底功勞顯赫。
但因為在裏面産生了巨大的心理障礙,反而拒絕了升遷,辭職回家。
“趙姐,慢走啊。”
氣質淩冽的女人應下隊友的告別,換下警服,走出了警局。
門外一輛低調無華的小黑車安靜停在角落。
女人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銳利的眉眼抹着溫柔的笑,軟了許多,十分無害:“姐姐。”
車內懶懶散散傳來道悅耳的聲音,循着袅袅煙圈:“趙朝陽,你好慢。”
女人鑽過搖下來的車窗,伸手抽掉了那根長煙,笑意溫吞:“姐姐,醫生說你不能抽煙。”
那人也不争,眯着眼:“長大了,會管我了。”
趙朝陽繞到主駕駛位,坐了進來,聞聲輕笑:“不敢,姐姐最大。”
她目光在那人手臂那塊猩紅的疤痕處頓了頓,繼而道:“我學了幾個月的紋身,一定比江唐哥紋的梅還要好看。”
那人怔了怔,随意笑了笑:“不用了,當時要掩人耳目才會想着把槍痕擋住,他順便幫了這個忙,現在不需要了。”
她晃了晃那處紮眼的疤:“這是勳章。”
從黑暗泥潭裏爬出來的勳章。
和煦的陽光落下,散在四四方方的人間。
她們一路朝陽,滿盛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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