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想要殺死的對手(星際)

想要殺死的對手(星際)

密密麻麻的黑影包裹着荒涼的星球。

它們垂涎着嗜血的眼珠子,揮舞着長滿了尖銳漆黑絨毛的觸手,向中間奄奄一息的幾個人類爬過去。

“啊!!!!”

——痛苦至極的尖叫聲劃破絕望的安靜,帶來更加恐怖的咀嚼聲。

爆炸開來的血兜頭澆了下來。

将尚存在蟲潮裏的三人心裏被殲滅的勇氣又澆了出來...

“該死的蟲族——老子跟你們這群畜生拼了!!!”

體型最為龐大的男人緊握着劍,嘶吼着朝最近的蟲子沖過去。

孤注一擲地,宛如勢不可擋的子彈。

而下一秒,鋒利的觸手用力一捏,将那顆子彈捏得粉碎。

肉和血淅淅瀝瀝鋪在絕望的死亡之上。

本該被吓得破膽的兩人反而對視一眼,攥緊了手裏的武器。

人類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越是絕境,越叫他們掙紮。

文明延綿不絕,連同着這種精神。

低級蟲族簡單的大腦并不理解,它們只張開獠牙歡迎着不堪一擊的獵物。

常度看着逼至眼前的觸手,被折斷的手已無力阻擋。

他閉上了眼,耳邊是同伴極為痛苦的哀嚎聲。

那聲音劇烈非常,震撼着他的心髒。

就在他認為自己的心髒就要連同他的身體一樣撕裂開來的時候,另外一道轟鳴聲在耳邊猛然響起。

威力之大,像是星際的隕石重重砸了過來。

大股大股的潮濕感撲到臉上,攜着濃烈的腥臭味——

那是...蟲族的血液味。

常度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

蒙蒙血色間,那些危險可怕的蟲子頃刻化成了血潮。

堆砌的黑紅碎肉上,站着一道高挺的黑影。

寒寂的風将那幽黑精致的大衣吹得獵獵作響。

如墨的碎發随風浮動,卻揉不開那長眉間的嗜血。

狹長的眼睛噙着傲慢的冷,像在蔑視萬物,又像是無人可入那雙漂亮逼人的眼。

利落威嚴的軍服将那些流淌着血色的戾氣收斂成銳氣,卻減不了那極為危險的氣勢。

健壯修長的身量蓄着暴力的美感與殺氣,渾似修羅。

浩瀚的宇宙落在這個人身後,反也成了陪襯。

常度心裏突突直跳,反而比方才瀕死時還要緊張:“上、上将...”

這确實怪不了他,那些站在不遠處的人盡數屏息,也不敢說話。

“東西。”

簡短兩字像冰渣子一樣砸在他耳邊,凍得常度渾身一顫。

對于死裏逃生、堅守任務的同伴,沒有安撫,沒有寬慰,也沒有救助,開口就是吩咐。

如果換在別組的隊長身上,勢必是要舉報上星際法規的冷血行徑。

但是是這位...常度反而還松了口氣,心裏湧出一種價值感。

就好像,把他們殊死博鬥多日、用無數條生命換來的情報交給眼前這個人,就是他們最虔誠的使命。

死而無憾一般。

常度忍着劇痛,以當下能力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在前面帶路。

蟲族被炸碎的軀殼在這片荒涼的星球鋪出紮腳的路,也埋了常度和犧牲的隊友在幾日前藏起來的東西。

“...我,我這就挖出來。”

他正要跪下去,就被身後的人猛地用力拉了一把。

踉跄着被拉遠了幾米。

常度正要問,只覺眼前爆開一道冷光。

那被蟲子屍體掩埋的小山丘驟然被劈開一道溝壑。

“糟了...糟了!”

常度看着那道極深極寬的溝壑,緊緊抓住了旁邊的人。

那人吃痛地“嘶”了聲:“怎麽了?裏面是蟲王嗎?”

“不……”常度瘋狂搖頭,喃喃自語,“是比蟲王還要可怕的東西……如果把它驚醒了就麻煩了……”

他轉頭盯着一頭霧水的人:“聯盟沒有跟你們說,這顆廢棄星球存放着什麽嗎?”

那人看了眼冷漠站在最前頭的大殺器,眼神仰慕:“沒說,但是任務危險級別是少見的S級,不過...有隊長在,怕什麽?”

常度頓了頓,面色古怪。

那人确實是帝國聯邦的大殺器,從十四歲開始就能一個人殲滅一個星系。

所以聯邦才會讓這個人過來。

但是……級別怎麽可能是S級?那個東西,分明把這顆星球的蟲王都殺了。

而蟲王,已經是S級的頂端。

為什麽,上面要隐藏那個東西的危險性?

他正要開口,目光忽然凝住。

那道黑沉的溝壑驀地探出一截白。

勻稱而漂亮的白,像泛着上好色澤的暖玉。

就像是畫卷裏的丹青在慢慢活過來一樣,溝壑裏緩慢攀出一個人。

如瀑的白發像紛紛的雪,溫柔披落,垂在他肩邊。

濃郁的紫在那雙眼眸裏漾濞,化成醉人的酒色。

俏似山脊的鼻梁上落着一點細小的黑痣,像是丹青上不慎落下的墨,平添一抹绮麗的澀。

寡淡的病號服勾勒着那身恰到好處的弧度。

他精致地讓人移不開眼,那同樣挺拔的身量卻也同樣地讓人不能将他與美麗廢物相聯系。

甚至無人敢生出暧昧的心思。

有些殺器是垂着血和殺意的,就像他們的隊長。

有些殺器是懸着悄無聲息的恐怖,就像眼前這個人。

常度在那雙紫眸的張望下渾身發冷,汗毛直立。

不只是他,在場的人幾乎都抖着腿。

除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他擡起黑眸,看了眼病號服上的名字,語氣冷淡地吐了出來:“江唐。”

被喚了名字的人側頭望過來,毫無波瀾的紫眸深邃如寶石。

一道冷光突然炸開,将那兩顆寶石照耀得極為璀璨。

晃了眼的常度愣愣擡頭。

只見細軟漂亮的雪色發絲纏在隊長手指間,骨節分明的手指套着黑色的皮套,越發顯得纖長。

他嘴巴張了又張,支支吾吾:“上、上将,上面的任務,是讓,讓我們把編號111帶回去……”

那個男人随意瞥了眼自己的手。

意思分明。

常度吞了吞口水,看向旁邊傻住的同伴——

[雖然,但是,這樣可以嗎?]

同伴恍惚眨眼:[應該...可以吧?畢竟...頭也是一部分吧?]

是的。

他們無比敬畏的隊長随手把任務對象的頭給砍下來了。

那人似乎不喜手下隊員的遲鈍,終于開了口:“死不了。”

衆人茫然擡頭,又看向那沒了頭的軀殼。

……切割的地方沒有血,甚至沒有肉。

只有滋滋流過電流的線管。

所以,就算是仿生人,為什麽要把人給砍了呢?

總不能是……提着頭比提着一整個人方便一些吧?

常度驚懼又不解地看着那個周遭滾開殺氣的男人,忽然覺得聯盟給的“修羅”稱號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顆腦袋突然出聲:“為何殺我?”

冷淩淩的嗓,猶似春寒料峭,又覆了層機械的頓感。

奇異又勾耳。

常度以為向來不理人的大佬是不屑于開口。

卻在下一刻出乎意料地聽見了一聲冷淡平靜的答複。

“名字,難聽。”

不喜歡這個名字就要把這個名字的主人抹殺...

常度只覺脖子一涼,連忙往一邊縮了縮,生怕自己的呼吸驚擾了這位殺神。

一行人走了許久,才到了戰艦停靠的地方。

衆人不敢碰那顆古怪的腦袋,争着擡那個無頭軀殼。

男人随意看了眼遍體鱗傷的常度,在傷患膽戰心驚的眼神下最終選擇了自己提。

比起提顆費事的腦袋,他其實更想把這顆莫名讓他厭煩的腦袋碾碎。

但是,那些人特意要求了——

要活的。

說來并不是名字的事,那只是個打發那些煩人的隊員的理由。

只是看見那個仿生人的第一眼,他在心裏就翻滾起鋪天蓋地的毀滅欲。

他想殺他。

他要殺他。

上了戰艦,常度緊繃的身體終于緩了下來。

他一邊接受機器的治療一邊看向窗外慢慢模糊的星球,不再被死亡壓迫的心髒後知後覺到痛苦和悲痛。

隊友的音容浮現在腦海,扼住他的呼吸。

常度甚至生出一種極度的倦怠感……

任務已經交接完成,他可以...去陪他們嗎?

想法才一游過腦子,戰艦忽然猛地搖晃起來。

常度抑郁的臉色頓時空白:不是?認真的嗎?

他茫然推開門,拽住了匆匆跑過的隊員:“這是怎麽了?”

隊員眼珠子一動不動,一臉恐懼。

他像是要跟常度說些什麽,下一刻轟鳴的爆炸聲帶着劇烈的白光吞沒了他們。

——

血,

漫天的血。

常度在血海裏面拼命的游,胸膛堵着的那口氣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直到耳邊越來越重的聲音鑽了進來,推開了他的眼皮——

“常度!常度你快醒醒啊……”

“完了他要是醒不過來,我們又不了解那個仿生人,這麽打下去,咱非得跟這顆星球一起灰飛煙滅不可。”

“相信隊長,隊長那麽厲害——哎?醒了醒了!常度醒了!”

常度坐起身,看着眼前幾張興奮的臉,耳邊是尖銳的爆炸聲。

他張了張嘴,嗓音發啞:“這是,怎麽了?”

離他最近的人抽了抽嘴角,像是想起什麽不太美好的回憶:“那個仿生人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從隊長的密閉室裏面逃了出來,還躲過了防控偷回了身體,然後抱了一堆炸彈想把隊長炸死。”

“隊長沒被炸死,戰艦被炸了,好在降落及時,沒傷亡。”

“現在兩個人在外面打得昏天暗地,對了,你醒來之前,已經打了一天一夜了,星球已經被炸了一半。”

“你要是再不醒,咱就要被殺瘋的兩人帶着這顆星球一起灰飛煙滅了。”

“所以,常度,你們偵查組對這個任務對象最了解,你知道這個仿生人有什麽弱點嗎?”

常度咬了咬嘴,十分猶豫的樣子。

衆人疊聲催促,外邊的爆炸聲也跟着催命。

常度才肯猶猶豫豫開口:“有一個辦法,仿生人身上有個程序,啓動了可以讓他認主!”

衆人眼睛發亮,仿佛看見了生的希望:“常度,這是好辦法啊,你怎麽不早說?”

“就是,常度,你快說,要怎麽啓動,不然我們就要被炸死了!”

常度支吾起來:“上将那麽厲害,不一定要靠這個辦法。”

蹲在他旁邊的人眼眸一沉:“常度,我雖然不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但是隊長殺瘋了連自己都不管,別說我們了。”

常度聽着越來越近的爆炸聲,咬牙道:“啓動開關在仿生人舌頭裏……你們覺得上将是願意碰仿生人舌頭還是拿劍把他嘴巴攪爛?”

衆人想着剛打照面就砍人頭、現在又恨不得把人挫骨揚灰的男人,詭異沉默。

常度也沉默下來——他沒說的是,仿生人一旦認主,直至徹底死亡之前都會綁定那個人。

而那個程序,植入了繁衍生息的設定。

他實在不敢想,現在這兩個恨不得撕了對方的兩個恐怖殺器,要怎麽啓動那個程序。

常度可以想象他們把對方的手切成垃圾的時候會不可避免地相碰,卻決不能想象如何要在纏綿下相互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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