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水生鏈『章魚』一（星際）

水生鏈『章魚』一（星際）

【基因鏈組合規律是什麽？】

【殷上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們實驗組有上萬種基因，您是問哪種？】

【江唐。】

【……抱歉，我太久沒有接觸這個孩子，我現在缺失它的數據，無法估算。】

【我的耐心有限。】

【殷上将，我說的是事實，我并不清楚那個孩子融合的基因鏈組合條件是什麽……但是，我确定它有能力掌控基因鏈的排序，也就是獸化品種。】

【實現海陸空的次序激活，就能徹底融合。】

【您上次去了獸星系跟蛇王做了一筆交易……看來那個孩子先覺醒了陸生生物那條基因序列，還是蛇呢……】

【我無法推算它陸生鏈的第二序列，但是陸生之後，應該是大海生物。】

殷業秉垂眸看着光腦的消息，正要輸入什麽，就被突然插進的通訊打斷。

——是楚立罡。

他報告了一些總部的現狀，以及寧平強烈要求楚立罡帶到隊長面前的關懷。

殷業秉一一聽過，在将挂斷的時候淡聲吩咐這麽一句:

“聯系賽博特。”

光腦屏幕虛顯的人影頓了一下，随即恭聲稱是。

楚立罡畢恭畢敬等隊長關了通訊。

一擡頭，便看見了面前一衆關心隊長、但是不敢打擾、便守在一邊眼巴巴看着隊長虛影的隊員。

這些人有盤腿坐地的、橫跨沙發的、靠着樓梯扶手的、坐在桌沿的、飄在楚立罡眼前的……

各種亂七八糟的動作透着随性的不羁。

倒是表情當下都整齊劃一地空白着，顯然是陷入了一片茫然。

也是，着實古怪。

楚立罡雖然明面上答應得鎮定，卻也猜不透關着禁閉的隊長為什麽突然要聯系以前有點交情的人魚族。

“隊長……”

寧平咽了咽口水，一臉的百思不得其所:“你們說，是不是人魚身上有什麽能殺死仿生人的東西？”

他們在回來的第二天便得知了蛇毒沒有殺死仿生人的消息，但是沒人敢問隊長怎麽處理。

于是當下衆人忽然覺得寧平給出的這個理由很有道理。

“不過隊長竟然會想着找那條人魚……”

盤腿坐在地毯上的青年叼着煙，一手摸着下巴，嘴上嘟囔道，“雖然兩三年沒見了，但是總感覺那家夥一定對隊長還是死性不改，啊——想到那個該死的家夥就煩，媽的，當年就應該刮了他那層腥臊的魚鱗，放太陽底下曬成鹹魚！”

他旁邊的人聞言撇了撇嘴:“你以為只有你這麽想？要不是那家夥是人魚族的王位繼承人，憑它當年纏着咱隊長那死皮賴臉的勁，就夠它死上七八回了。”

楚立罡一手拖住旁邊慷慨激昂狀準備發言的寧平，清嗓打斷隊友的吐槽:“我們現在出發，這些話不要再提，不能讓塞博特聽見，那家夥很記仇，鬧大了很麻煩。”

“總部那邊已經有意見了，我們不能拖隊長後腿。”

安靜籠罩着空間，房子變得沉寂，就像那棟別墅一樣。

...餘毒在減弱。

休息時間跟着減少的殷上将，拿着財政報在客廳坐着。

慵懶的居家服被寬肩窄腰的完美體型和慢條斯理的動作襯得像是出落上流聚會的高定。

随意的黑發落了幾絲覆在光潔的額頭，越發顯得男人散漫而優雅。

精致的無框眼鏡藏匿起那冰冷的黑曜石和生寒的劍眉，塗抹出幾分亮眼的斯文敗類氣息。

這是旁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殷業秉。

所以他們也總是忽略掉這個兇煞可怕的軍官其實才二十幾歲。

也忘記了這個人如果沒有握上那把劍，他那富裕而聰明的老師會把他托舉成為聯邦帝國最出色最優越的政客，在光鮮亮麗的階級中高高在上。

而不是變成一把被戰火焚燒的武器。

廚房裏的人影端着咖啡走出來，幾步移到看報的人身後。

他彎腰将咖啡放在那人手邊的桌上。

這個姿勢很巧妙。

巧妙到只要他收手的軌跡往內偏一些，就能把人徹底攬進懷裏。

再低下頭，就能親到那極容易紅、很是敏感的耳朵。

或者是能将下巴輕輕擱在這個人的頭頂。

極為暧昧的姿勢。

...可是他不能。

仿生人輕車熟路地收回手，側頭避開空氣中毫不留情刺來的精神力。

他慢吞吞繞到椅子旁邊，盤腿坐在殷業秉腿邊。

悄無聲息地送上自己的獸耳。

但是男人無視了那雪白的絨毛，徑直端起咖啡喝了口。

伴侶的冷淡如同摧枯拉朽的風，吹得仿生人骨髓裏的火越發危險。

但他很好地壓下了那些發狂的疼痛，溫順地黏在殷業秉身邊，貪婪地搶奪伴侶身上那陣清淡木質的氣息。

殷業秉無視着仿生人的粘人勁，全當只是另一個智能管家。

除了洗澡的時候。

仿生人再一次被指令止停在浴室門口。

眼中沒有了那道身影，深入骨髓的碾壓陣痛便如潮水湧了上來。

他望着掌心因為疼痛而被扣爛的皮肉，裏面不是白骨，而是發着幽藍光亮的電子色彩。

冷白的手指張合了一下，掌紋擠壓出殷紅的液體，卻缺失着應有的鐵鏽味。

那只是模拟的血。

為什麽……

為什麽他不能是個人？

為什麽他不能成為和殷業秉一樣的同類？

如果他是個人。

伴侶就不會用那種看機械死物一樣的眼神看待他，毫無波瀾。

可他如果是個人。

伴侶絕不會容忍他的行為，他也沒有理由待在這裏。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仿生人的想法。

他側頭看過去，是殷業秉擱在櫃子上的光腦。

仿生人想起殷業秉這幾天時不時看一眼光腦的模樣，隐隐約約覺得他現在應該馬上把光腦遞進去。

光腦一觸便亮了起來，通知的訊息跟着跳進仿生人的眼底——

【隊長，塞博特已經聯系上了...對了，楚立罡他跟總部打招呼去了，所以由我跟您彙報情況。】

【那家夥說您之前找它要的東西，它也帶過來了，它說它還會帶上海域最漂亮的花送給您……隊長，我覺得它就是個有大病的變态！】

【都過去兩年了，它還對您死心不改，隊長我就說當年您不應該手下留情，叫它這個死皮賴臉的家夥給得寸進尺！】

塞博特是誰？

那些人不是說那個人從來不會放敵人一條生路嗎？

分明對他動過無數次殺心，曾經卻對這個塞博特手下留情嗎？

原來他并不是特殊的那個嗎？

那人這些天一直看着光腦……

就在等這個消息嗎？

深紫色的瑪瑙在夜色裏暗浮着明明暗暗的光，難以捉摸。

浴室裏水霧缭繞。

殷業秉想着外面那條不能受刺激的尾巴，還是穿上了挂在一邊的浴袍。

似乎連殷上将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底線在一點一點退讓。

盡管短暫來看，這種變化是微不可見的。

他擡步推開門，便在意料之中看見了那雪發紫眸的仿生人。

殷業秉沒有在意，從安靜的仿生人身邊擦過，準備探手去取光腦。

只是下一秒，手腕突然卻被冷白的手指抓住，緊緊圈在那個人掌心裏。

那雙紫眸并不濃郁，只是暗得有些怪異。

殷業秉見仿生人并沒有暴動錯亂的氣息，不欲多管閑事。

他冷淡甩開了那只手。

過近的接觸對兩個人都不是好事。

他不喜歡，仿生人的發.情期也受不了刺激。

面前的人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随即慢慢垂下。

這個機械體向來安靜木讷，好像沒有什麽情感裝置。

只是那蔫蔫垂落的兔耳朵過分顯眼。

有些奇怪——

這個家夥如果委屈成這樣，一般是會故意紅着眼睛啞着嗓子跟他裝可憐才是。

當下沉默不語的樣子……

倒是更可憐了。

殷業秉将目光從那垂頭喪氣的兔耳朵上移開。

他伸手取回光腦，轉身離開。

安靜得幾乎要跟影子融為一體的仿生人這次沒有跟上。

只是就像智能管家偶然抽風在角落撞牆一樣。

殷業秉并不在意一個機械體突然的卡頓。

午夜覆蓋上世界。

欣長高大的身影忽地從床上坐起。

男人那深邃眉眼間是浮動的躁意——

也許是毒素的消退，過去紮在神經末梢的疼痛感再次複現。

安穩幾天的精神力隐隐有些暴動的跡象。

居家慵懶的男人此刻忽然冷戾起來。

受這刺骨的氣息影響，周圍精簡整潔的家具驟然成了廢墟屍骨一般的背景，叫人毛骨悚然。

冰冷陰暗的眼神從空蕩的身側掃過。

殷業秉默了半秒，然後一手捋開額頭的碎發，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黑白色的瓷磚折射着璀璨的燈光，懸浮的鏡子适時分析着面前人影的精神狀态:

【目前您的精神力暴動值有所回升，請注意休息。】

這智能機器夠令人無語的，怎麽不猜猜他為什麽半夜不睡覺反而來洗手間洗臉？

是他不想休息，故意消耗精神力嗎？

殷業秉擡眼看着鏡子，裏面倒映的人影也跟着擡眼。

那長而密的睫毛凝着剔透的水珠。

本該因此顯得脆弱的狹長鳳眼卻又裹挾着陰森的戾氣，鋒利至極。

殷上将正斟酌着要不要揍一頓還在滴滴叫喚【請您注意休息】的智障機器出氣。

因此并沒有發現洗手間的牆縫處悄無聲息凝結出透明而粘稠的一些水滴。

它們正轉動着角度，形成橢圓形的形狀。

再拿着尖銳的一頭朝向站在鏡子面前的男人。

就像暗處偷窺的眼珠子一樣，貪婪而偏執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