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空域鏈『覆面』一（星際）

空域鏈『覆面』一（星際）

在小隊将任務對象上交的第二天，聯邦的監獄炸了。

關在裏面的犯人随着身上背負的罪惡一同在爆炸中裂開骨肉，血腥至極。

晃動的監控界畫上。

躲在角落的男人穿着垃圾星特有的鏽銅金屬服，探頭四顧後，脫力靠牆對着手腕上的通訊設備焦急說道——

“您吩咐的事我已經辦妥，那些人全部死在爆炸裏了，別忘記您答應過會好好安置我的家人的，殷上将您……”

暗啞的嗓音仿佛吞了無數顆沙礫。

喉嚨裏似乎都是碎肉一般，攪爛了恐懼與絕望，從中顫顫巍巍流露出窮途末路的、人生最後的祈盼。

所有望着這場事故直播的人，都知道這是個罪大惡極的罪犯。

而又有很大一部分人無法質疑這個佝偻着腰、被流彈碎了半條腿的男人在說謊。

尤其在男人說出那個他們無比熟悉的名諱那瞬間，

向來秉持着透明執法的監控主腦竟然立刻死機了。

畫面陷入一片陰影。

不像上次的放任。

官方這次的解釋來得很及時。

親善面相的主持人出現在陰影中，以溫和而又肅正的語氣面向神情各異的民衆：

“請大家不要驚慌，爆炸的餘波雖然攻擊到了聯邦的主腦系統，但是聯邦已經在極力修正錯誤。請注意電波的傳輸在短暫時間內會産生數據錯亂，這一時間段的通訊設備可能會産生雜音、漏音、錯音等問題，請大家不要擔心，這些問題很快就會處理好……”

有人低頭點開光腦。

只看見星網卡頓了一下，一些剛才還有的評論以飛快的速度在消失——

“剛才那個人是叫了殷上将吧？難道就我一個人聽見了嗎？”

“什麽意思？你在懷疑殷上将嗎？明明是這個罪犯可疑性更大好嗎？怎麽就剛好站在監控器下面，又剛好跟殷上将通話？”

“點了，有些人蠢得就像垃圾星裏長大的垃圾一樣，這麽幼稚的栽贓陷害是瞎嗎？真是不懂為什麽有些人總要去挑刺？因為在背後捅那些被追崇的大人物顯得自己舉世獨醒嗎？經典白眼狼，惡心死了，活着就是浪費社會資源，丢到垃圾星得了。”

“看笑了，上面那個星號322的，既然你提到了垃圾星的匮乏教育，現在社會更新換代那麽迅速，那麽一個被關在監獄不能接觸社會、後面又一直躲在落後的垃圾星的人，手上那主腦都是現學的吧？所以你怎麽肯定那個男人一定知道頭頂上的空氣飄浮着透明的監控器呢？

“對啊，這款技術在星網上都是隐蔽起來，不讓讨論的，那通訊設備一眼智能掃描就是才出廠，估計拿到手裏才幾個小時，監獄裏又都是跟社會隔絕的罪犯，那個男人不是趁機暴動的嗎？之前也不可能接觸到外面啊，他怎麽可能知道？而且要是有這演技，去演藝圈還怕沒活路要去犯罪嗎？”

“難道大家忘了上次那件事嗎？我不追星都覺得殷上将很過分啊，雖然說殷上将除掉了很多禍害，但是感覺他傲慢得也不把我們當人看啊，之前不還掀了聯邦的政府大樓...謀權獨斷好像也不是沒可能的說。”

“就我一個人覺得炸死那些罪犯是殷上将能做出來的事嗎……每次在戰場上都是剿滅，勢必要斬草除根，反對黨的本子都疊了百個T的星網論壇。”

“切，那些垃圾本來就該死，炸死了正好。”

“逆天，ID645……果然，看星號識小鬼，一個準備小升初的弱智，滾回你的低級學院玩你的機甲積木去吧！跟你說法律純浪費生命。”

“聯邦這次處理輿論的速度太詭異了吧？上次怎麽說都不出面，現在馬上掐了直播跳出來，呃這麽維護殷上将，雖然但是，過去也沒怎麽關心殷上将啊？聯邦那些人別是被寧老大他們扛着槍堵在裏面了，這麽窩囊。”

“無語，反串的收收味好吧...軍人的名譽本來就不允許被诋毀好吧？聯邦這不是很正常嗎？上次都說了是那位在出任務，聯邦裏沒有對接S1隊伍的人所以才沒出來回應。”

“就是，聯邦很尊重英雄好嗎？”

最後一條信息很會卡時。

在系統淨網的間隙插了進來，巧妙避開敏感詞，孤獨地亮在空蕩蕩的論壇上。

以一面耐人尋味的旗幟存在。

既可以被支持派認為是側面表達“殷秉業不是英雄，所以聯邦并不尊重他的聲譽，便故意以壓為推，推動輿論”的意思。

又可以被反對派認為是正面表達“殷上将是英雄，所以聯邦很在乎他的聲譽，堅持為其維護名譽，肅清星網”的意思。

一點把戲融進濃稠的利益。

算計的手就會自發積極地用民衆的嘴巴去蠶食擋在面前的淤泥。

民衆看不見被根植在口腔內的獠牙，也看不見被扭曲的自己。

一心為“正義”與“真理”而辯駁。

但是愚弄在由衷的尊重面前還是有些黯然失色。

直到蓋了官章的調查研究報告重重砸碎了占據一半數量的支持派的眼球。

報告上精簡的文字披露出巨大的消息——

幾年前的噩夢“獸王”的基因因為當下存在的技術短板而無法銷毀，所以放置在一個機械仿生人容器裏面并封鎖在禁閉星D4。

而殷業秉在三月二十五號的那次任務中炸掉了那顆星，竊取了仿生人的控制權。

因為禁閉星的封鎖性，聯邦滞後了幾個月才察覺異常。

現将調查數據公示。

數字極為清晰地展現在屏幕上。

落款是隽秀的簽名。

「張抒越」。

這個眼生又讓人無法陌生的名字越發證實了報告的真實性。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不與政治沾邊的怪癖科學家。

她不需要政治立場，就也意味着不需要說謊話。

一時間北風壓過南風。

奉獻者被懸上驅逐的惡意目光。

解思本以為那些人會記恨她的倒戈。

卻沒想到在殷業秉的房子被封閉的第七天，接到了不見蹤跡的寧平的電話。

對方語氣很客氣，沒有任何質問的意思。

“我們想請張醫生來一趟。”

解思抿了抿唇，點了下光腦。

除非是殷業秉的事，否則這些人哪怕重傷而亡都不會聯系她這個身處對立面的聯邦人員。

甚至忽視了被追蹤的概率。

與其說是相信她，不如說是事情很嚴峻。

她揉了揉鼻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件，嘆了口氣，苦惱地自言自語道：

“殷業秉，你的救命之恩可真難報答...我總不能為了你毀掉盤算了幾十年的計劃吧，否則怎麽跟老師交代啊...啧。”

啧了聲後，解思關掉了剛才按下的靜音模式，沉吟道：

“現在聯邦的監視很嚴密，你們，你們隊裏的傷員傷得很嚴重嗎？說一下大概情況，既然打了電話，就不要遮掩重要信息，否則我無法幫助你們。”

電話裏的聲音頓了頓。

然後條理清晰挑出重點。

解思的神情漸漸古怪起來。

但是眉眼間的糾結卻是消散了點。

她撐着下巴回道：“張醫生被聯邦控制起來了，不能有太大動作，但是有一個人能幫上忙。”

想起最近的風波，她添上一句：

“那個人身份特殊，不方便跟你們碰面，所以你們不用接待，他會自己去找你們的傷員……這種傷情，你們也不用擔心那人會威脅傷員，畢竟某人殺傷力爆棚。”

倒映着的影子面色沉寂，語氣認真：“謝謝您。”

S1小隊他們的脫離給聯邦帶來了不少壓力，蟲族的肆虐吞噬着文明。

不。

挂了通訊的解思拿起一邊的死亡人數統計數據報告，厭惡地皺起了眉。

與其說給聯邦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家夥壓力。

不如說是給無辜的民衆極大的生存壓力。

尤其是靠近蟲族的蛇族星。

聯邦那些人在星網上一副悲憤痛惜的樣子。

卻是借着民衆的哀嚎與死亡捏造下一個“殷業秉”。

下一個，受他們掌控、受民衆追捧的劍刃。

解思想到這，冷笑了聲。

伸手點開懸浮屏幕界面上的官方內部直播。

這些內部的直播內容最後都會被精心剪輯成戰場記錄。

然後在最恰當的時機，藏匿住刻意的端倪而展現在民衆面前。

或許也不需要剪輯。

眼前的畫面足以燃燒人的心智。

畫面中機械化的銀色仿生人随意踩着蟲族的軀殼。

深邃的紫眸交織着銀色的完美機械體，承接着那些被救下的蛇族狂熱的崇拜目光。

如同主星上飛揚的旗幟，崇高而偉大。

将信仰具象化。

而具象化的存在又可以緊緊捏在手裏控制。

于是無需擔心劍鋒調轉而效仿古老又愚蠢的“陶片放逐”。

想着如何費盡心思去愚弄民意而驅逐英雄。

直播不是持續的。

待屏幕陷入黑暗。

解思立刻按開了通訊設備。

一陣忙音後，冷淡平靜的機械音從中響起——

“給你一分鐘，我很忙。”

蟲族的激烈慘叫聲雜亂無章，襯得那悅耳的聲音無端有些悚然。

解思愣了瞬，随即開口：

“寧平剛才給我打電話說殷業秉精神力暴亂了。這是聯邦在他小時候為了控制他而動的手腳，我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用上了，但是張抒越因為背着聯邦修改了你最後一次序列，現在被機械特工監視起來了。”

“你的那個主奴程序還沒有廢除，能深入他的精神力——我剛傳了你一份藍星的考古資料，裏面有一種向哨的文學設定有一定參考價值，比如說如何合理地通過肢體接觸來安撫暴動……話說我以為你已經處理完了，聯邦已經關掉監控器了，你怎麽還在跟蟲族戰鬥？需要支援嗎？”

“不需要。”

修長的手指摁斷了通話，轉手壓制住撲過來的龐然大物。

蟲族們看着那個百無聊賴地用兇殘的拳頭戲弄它們的對手，忽然森然了那張游走着電流刻痕的機械臉。

從身上蔓延出極為可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