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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第三十六章

魏妝原以為謝敬彥必要換馬車了, 畢竟前世兩人在車裏親密過後,他連車轅都換掉。

哪兒想兩天後,賈衡仍駕着那輛低調而雅适的馬車, 并沒動靜,卻讓她好生納悶。

前世她總算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什麽初初都是與他的。這一次她可是早已“另有別人”,他竟還能忍得住那份潔癖?

罷了, 想到當天謝敬彥對自己的告白,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議之事。她總不會真的誤會他能一見鐘情。

既已明确退了婚, 就略過不提吧。

事情鬧出來, 沈嬷很是忐忑不安。

自從被羅老夫人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了一番,她也認為莫非是小姐害怕受傷,而像金魚一樣把三公子推開不要。

再加上綠椒把她找去, 給她塞了兩大錠銀子, 說二夫人囑她在課講那天裝作腹痛, 讓鴿姐兒與三郎多些相處機會。

沈嬷想想也就一趟馬車的路程而已,遂答應了下來。

當天下午,三公子卻未出現, 乃是賈衡把鴿姐兒獨自送回府的。小姐回來也情緒淡淡, 不作甚表露。誰能想到啊,等次日三公子從翰林院回府, 竟動用了懲戒。被綠椒那般一坦白,沈嬷當下臉面全無了。

倘若鴿姐兒是傾慕三公子的, 那還好說, 自己的做法, 也算豁出去成全主子。是盡忠為主,沈嬷無怨無悔。

偏卻鴿姐兒不知怎麽的了, 竟然一夜之間思想全變化,對三公子果真一點情意也不存。這事兒就變成了沈嬷為一己貪婪之私,而發賣了自家小姐。

以謝府如此門第嚴森、治下嚴謹,一時叫沈嬷臉都沒處挂,感覺在人前都難立足了。接連兩天婦人都只在傾煙苑裏活動,未敢再出去露面。

魏妝自然曉得謝敬彥這番動作,乃是為了殺雞儆猴,絕了老夫人和祁氏的心思。抛開個人私怨,她對男人的處事作風卻是贊肯的。

她一眼看穿沈嬷,偏是煎熬了兩天,眼看着火候差不多,這才着手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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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魏妝坐在床沿,整理了入京帶來的積蓄。等到羅老夫人那邊晨昏定省結束,她便譴開了三個丫鬟,關起門來,叫沈嬷坐下聊幾句話。

沈嬷惴惴不安,按婦人的理解,往常這事兒若鬧出來,姑娘家該哭哭啼啼好生羞怯了。

沒想到鴿姐兒既能吃又能睡,還勻出心思來把妝奁首飾都拾掇了一番。這會兒坐在床沿,身姿窈窈嬈嬈的,細細腰肢下一彎翹臀兒,豔美得像花仙女。

魏妝抿了唇,語氣淡然道:“母親去得早,勞動沈嬷嬷自小照拂我長大。幼年時繼母那一盆滾湯,差點将将潑到我,沈嬷自此怕極了出差池,便将我似小羊般圈養起,囑我外頭多風險、人心多繁雜,我故膽小怕事,一直是懦弱過頭了些。也不怪你習慣了事事不過問我,自作主張擅自逾越。然而我臨進京的那一夜,想了頗多,這人情世故卻非躲着就能順遂的,須得自己迎面一腳跨過去,之後難題便再稱不上難。是以,這段日子以來我的事自有我主張,沈嬷怕是還不能習慣?”

少女濃睫微挑,薄薄地一笑:“那天在船上瞌睡,我原做了個長夢。夢裏是嫁進了謝府後的諸多瑣碎。我夢見沈嬷為了促成我與謝三郎,而在背後使伎倆,致使我背負了多年不貞不賢的非議;又夢見沈嬷為要撈私銀,而置我與旁人緋聞紛紛,夫妻從此情意斷絕……醒來後我本只當做夢罷了,畢竟你是我母親諄諄托付的奶娘,怎會做出那等坑害主子的事兒來。誰曾想到呢,這麽快便成了事實。”

“我理解沈嬷早前經歷,是過怕了潦苦颠沛的日子,想圖個安穩優渥。但自問這些年,魏家可有虧待過你一毫一厘,莊家舅舅那邊也時常給你塞些體己,本不該有缺什麽的。母親若然在世,絕不允許你違逆意願,将我當做謀高圖貴的工具。而魏家重門風,若傳揚出去,一個奶娘如此僭越,成何體統?所幸謝府寬厚,三哥穩重,否則不知該作何解釋!”

她語氣一嚴,又淡然下來:“如今婚事已然退了,嬷嬷想過的鐘鳴鼎食,只怕我也滿足不了。這是進京時帶的三百多兩銀子,我留五十做為需用,剩下的、還有這些首飾全部送與沈嬷。你不管是在京都外廓置間院子,或是回筠州府買幾塊田,雇幾個佃農,都能過得安順無憂,到老不愁。就當做你我主仆一場的情分,散了吧。”

啊?

話聽得沈嬷驚顫,結實的身板一下子就坐到地上去。

未料小姐一轉身的功夫,竟學會這般圓潤周旋。一席話字句體貼寬撫,沒有半字苛責,卻聽得咚咚敲打在沈嬷心上,每一句都無顏以對。

忽然遙遙記起來,從前的原配夫人莊氏,本就是個賢惠能幹的主婦。小姐幼年也甚有性格和主意,四五歲就能口眼明辨,萬事好奇。奈何後來繼室入門,沈嬷實在怕極了出事要擔風險,逐漸地給她連哄帶唬,圈束精養了起來。

莫不是姑娘忽然覺醒了,變得游刃有餘、慧心妙舌的。

先前看鴿姐兒周旋羅老夫人和祁氏,沈嬷還沒這麽大感覺,眼下竟是應對不來。

沈嬷憋了兩天已甚難受,連忙帶着哭腔解釋道:“鴿姐兒萬萬別趕婆婦走,婆婦當真是為小姐着想的诶!”

“莊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囑我定要将小姐安穩看護,恕我一做奴才的見識淺薄,眼裏的安穩便是衣食無憂,郎君寬厚。自來了京城,我見謝府十分有意撮合這門親事,二夫人做為三公子的娘,更是切切巴望着小姐早日成親,三公子更加一表人才,他年前程似龍骧鳳矯。小姐若進了謝府,婆婦也算完成夫人的托付了。那日二夫人囑我裝作腹痛,我也只是想給小姐多些與三公子相處的機會則個,卻不知發生了什麽,惹得你二人如此動怒。”

啧,謝三郎行不茍合,最嫌惡被誰人操控,祁氏身為親娘何嘗不懂?

左不過都為一己之私罷。

魏妝又問:“手帕是怎麽回事?緣何今晨查看,只剩下了六條?”

送出去的是前六個月的六條,還餘了後半年的未動。

沈嬷心一慌,愧疚感更甚,只得将羅鴻爍把她叫去花廳裏,一番“拷問套話”的過程說了出來。

又唏噓道:“老夫人此言,莫非懷疑姑娘在謝府丁憂期間,心已另有所屬。我當下記起來雲麾将軍府的賀家小爺,生怕對姑娘影響不利。又生怕錯過了謝家,退了親後不易再尋高門,便先送了三公子半打,另留了半打,卻是想給褚家公子也送送的。”

。。。

魏妝靜默了一瞬,無語凝噎。

這怕是不止打算給褚家,還打算給之後的不知道誰誰誰。

只提起賀家小爺賀錫,魏妝又覺得頭大。這賀錫乃雲麾将軍府獨子,其祖父在京中亦是司空府長史,因雲麾将軍常來往于筠州府負責囤運軍饷,昔年曾到過魏家來拜訪。

彼時魏妝剛巧十四五歲,葵水初來,少女似嬌花般初初綻開。看得随父而來的賀錫一眼呆滞,堪堪傾心至今。他出身軍門世家,行事果決剛烈,在筠州府求慕魏妝,鬧得衆人皆知。

這次魏妝遠赴京城,生怕他又惹麻煩,上下瞞着口風一字不透。但前世賀錫還是後腳就跟上來了,只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來京城沒幾天便觸犯了哪道條例,被抓進官獄中關了禁閉,直到魏妝與謝敬彥婚後才放了出來。

如此一想,卻也不足為慮。

該處理的還是眼前的奶娘。

魏妝暗暗冷笑,連日來幸虧自己拿捏得緊,沒對謝敬彥如何癡心,否則傳揚開去,直接把謝褚兩家都得罪了。

沈嬷是留不得的,或者說不能夠再繼續留在身邊。

但婦人畢竟照顧自己多年,而從沈嬷自個的角度,她或許真的認為那是為了魏妝好。前世沈嬷中了梁王下的套子,背地裏撈錢謀利,也是因着老夫人搶去睿兒,生怕魏妝了無依仗。後來事情鬧大出來,沈嬷深覺拖累鴿姐兒,無顏以對,便自請回鄉後早早離世了。

這一世,魏妝希望沈嬷早早就牢記教訓!

她惦起留在筠州府的貼身婢女绮橘。

這趟來盛安京,其實起初主仆二人包括魏家,都沒把握會與謝府成親的,很可能賀壽結束就回程了。當日出發時,并沒帶上绮橘,只後來兩個月不到便與謝敬彥匆忙成親,绮橘也就一直留在筠州府打理田産。

魏妝有心想把绮橘接到身邊來。

她想了想,便道:“我暫時并無嫁人的打算,先想開間花坊,一則自己喜悅,不用将一己之幸福寄望于夫家身上。但須賣掉一部分母親留下的田産,譬如西邊與東北面的那幾塊地,便可議價賣去。東南面的靠近城廓、另還有幾間鋪子,便暫時留起,需要派個人前去打理。绮橘到底年輕,并無經驗,用旁人我亦不放心,沈嬷嬷若是願意,便将功抵過,暫時将這個擔子接下。當然,我并不白叫你打理,此後你的月例照舊,但打理田産的所得,我拿出三成來算給你作利潤。”

“羅老夫人壽辰後,我先安排你回筠州府去,随同我寫給莊家舅父的信。我始終敬你是我奶娘,但話也須講在前頭,你我訂立契約,若這一次再叫我發現你貪心昧利,那麽主仆情分便盡了。嬷嬷且掂量!”

筠州府水足地肥,又且是南北樞紐要地,往來軍務征收不愁、客商也多。

小姐這番安排已經是仁德,別人家的婆子去哪求這種好事。

沈嬷戰兢不已,連忙表了忠心,再也不敢僭越。

魏妝一番心機言辭下來,也是倦了,便勸了她出去休息。

到下午,悅悠堂那邊的嚴管家派小徒弟來說,三小姐那盆香玉牡丹的孢子菌被控制住了,讓去瞧瞧。

隔日上午,魏妝便帶上工具小藤箱,與謝瑩一道往花坊那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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