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雲弄晚(四)
第22章 雲弄晚(四)
“你怎麽不說是因為她說的冷笑話太無聊?”梁時笑着捶了一下身旁人的肩,擡頭看見剛從六樓下來的連歧,想起什麽,看了眼表,“差點忘了,連歧,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站在他旁邊的人驚訝地睜大眼:“哇,今天是連醫生的生日?”
“早知道不打電話把連醫生叫過來了。”另一個女生說,“梁時哥,你怎麽不早說?”
“連歧不過生日——你要走了?”
連歧的動作很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慌亂,他一把抓上車鑰匙往外走,連傘也沒拿,一頭紮進雨裏。扔在櫃子裏的手機早已躺滿了未接電話,有幾通來自連潮,剩下的全部來自遲佑庭。
暴雨引發了交通事故,南院區人手不足,原本休息的醫生全部被叫了回來,連歧忙得連水都沒空喝,更遑論看手機,早已把連潮的生日派對忘在腦後,如果不是梁時突然提起——
連歧沒再想,在導航裏輸了地址,機械女音提醒他前方道路堵塞,建議走另一條更遠的路,繞過去至少需要一個小時。他再次看了一眼表,這一天只剩下五十分鐘就結束了。
行至半途,前方再次因天氣糟糕而有兩輛車發生了擦碰,交警正在調節秩序,連歧重新繞路,第六次給遲佑庭回撥電話,對方沒接。他猜遲佑庭可能生氣了,就打給連潮,提醒已經關機。
車開到美院時,學院裏一個人都沒有,宿舍樓全部一片漆黑,沒有一扇窗戶亮着,另一側的教學樓裏也只有兩層樓的教室有光透出來,連歧匆忙掃了一眼,被保安攔了下來,要求他出示身份證明。連歧翻出身上帶着的所有證件,都被一一否決,除非有人出來接他,否則他無法進校。
他站在校門口淋了半小時的雨,最後做了一件非常沖動也非常不禮貌的事——他打電話叫醒了連潮的輔導員,宣稱要給連潮送東西。所幸對方今天正好住在辦公室,很快趕了下來送他過去。等人離開後,連歧便按着遲佑庭發來的定位找去了活動室。
因為這棟樓的教室在周末都不會被用到,熄燈時間過了以後學校就鎖了門,連歧無法強行撬開鎖,只能再次打電話給連潮的老師,謊稱連潮有東西落在裏面。對方的臉色幾經變換,大概是想起了莊珮之和學校領導的關系,到底還是沒有發火,任勞任怨地找來值班老師開了鎖,客氣地問他要不要幫忙一起找。
連歧搖了搖頭:“我自己找就行,您先回去吧。”
“我得等你出來把門鎖了才能走。”男人無奈地笑笑,解釋道,“不然要是出了什麽問題,我不好交待。”
連歧沒再強求,轉身進了樓。
走廊裏的燈是統一控制,已經關了,他沒辦法用手機照明,只能摸着黑一間間地找,透過窗戶往裏看,遇到沒拉窗簾的就記住位置,打算要是最後還沒找到再回來看。他走到三樓靠門口的一間教室,看見窗戶上貼着的貼紙,再往裏看,視野太暗,他沒法看清什麽,但似乎并沒有人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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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歧猶豫了一秒,敲了敲門。阒然無聲的走廊裏,這點敲門聲便顯得刺耳,連歧敲了兩下,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他希望連潮也好,遲佑庭也好,都不要等在這麽安靜的地方,等一個差點忘掉了這件事的連歧。
半分鐘過後,門被打開了。
遲佑庭站在裏面,擡手打開了燈,驟然亮起的光讓連歧本能地閉了下眼,再睜眼時,他看見遲佑庭的臉上露着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容,嘴唇微微翕動:“連歧,你讓我等太久了。”
他的語氣讓連歧覺得,他其實并不僅僅是在說今天的事情。
連歧笨口拙舌,平時精通的內容此時無一能派得上用場:“對不起。”
遲佑庭似乎松了口氣,沒有再責怪他遲到的事。他看到連歧濕淋淋的頭發,眉頭一皺,把人拉進了教室,抽了十幾張紙出來蓋在連歧的頭發上,讓連歧看上去像一個滑稽的白發老人。
他盯着連歧看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說:“已經快一點鐘了。”
“你的生日過了。”他說。
連歧不知道自己該可惜還是如何,他甚至對過生日這件事本身就毫無感覺,但遲佑庭看上去好像很遺憾,于是他也被對方的情緒感染,又一次說了“對不起”。
遲佑庭扯下他頭發上的紙揉成團,睨見連歧臉上的水珠,就繼續扯紙要給他擦。薄薄的紙巾很快被浸濕,他的手指幾乎毫無間隔地觸摸到了連歧的臉。
遲佑庭想,這個動作有點過了,我應該收回去。但他卻沒這麽做,而是得寸進尺地摩挲起來,紙巾不堪重壓,很快撕裂開來,他如願以償地、毫無遮擋地碰到了連歧的臉。
遲佑庭其實已經走了。
他在十一點半的時候離開了教室,下樓時正好碰到值班老師在檢查門窗,不知道為什麽,遲佑庭躲了一下,沒讓對方看見自己,等人離開後他才出來,而門已經被鎖上,他沒辦法出去了。
他出不去,也覺得連歧就算來了也進不來,自己把自己關進了一個死局,簡直莫名其妙。遲佑庭一邊罵自己,一邊返回教室,發現手機也沒電了,所謂孤立無援也不過如此。遲佑庭幾乎要氣得笑,索性擺爛,打算等到明天早上有人來開門再走。
連歧第一次敲門時,他還以為是幻聽。
雨沒那麽大了,但仍然細細密密地落,隔着窗戶的聲音有些不真切,他別開頭,看向窗外,聽到了連歧的第二次敲門。
他沒來得及想連歧是怎麽進來的,為什麽遲到這麽久,幾乎是沖過去開了門。連歧渾身濕透,站立的地磚上積起了一小灘水,看上去很狼狽,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跌落下來,是遲佑庭可以養在家裏的綠菟葵。他本來要發火,要質問,千言萬語凝到喉口,卻不是他想說的任何一句話。
連歧的樣子看上去已經很糟糕了,他不想讓他更糟糕,就自己把自己的火掐滅了,給連歧看那個六寸的蛋糕。
“過了時間的許願還做數嗎?”遲佑庭說完,自己笑自己,“好迷信,不然直接吃蛋糕吧。連潮的生日蛋糕都不是拿來吃的。”
“遲佑庭。”連歧沒有切開蛋糕,也沒有接過遲佑庭遞來的紙盤,“別生氣了。”
遲佑庭覺得好笑:“你不解釋嗎?”
“沒什麽好解釋的。”連歧說,“事情已經發生,解釋也無法改變什麽。”
“你覺得解釋沒有意義。”遲佑庭低聲自言自語,又擡頭看他,“那我憑什麽不生氣。”
這似乎超出了連歧的邏輯鏈條,他一時沒能接話。遲佑庭突然站起來,俯視着連歧有些潮濕的眼睫:“連歧,你總得給我一些等量交換的東西,我才能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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