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無情

“師姐,不是我不說實話,而是真的就只知道這麽多,當時是一名外門弟子看到的東西,然後我們才趕過去的,那時候傳送陣中只有你的絕筆信和一脈紫月泉,那封信荊河師兄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開的,我們也是一起看的。”齊河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師姐到底想問什麽?”

莫清坐在椅子上沒有回話,傳送陣送過來的東西不會出錯,那麽只能是有人在衆人發現之前将東西拿走還掉換了書信,可是那分明是她的筆跡,究竟是什麽人要這麽做呢?

“那名外門弟子如今在何處?”莫清看向荊河,她對此人倒是熟悉,性子十分耿直暴躁,最不屑的就是說謊,因此她這次找的也是他。

荊河的臉色有些奇怪,“說來也奇怪,那名弟子原本在外門籍籍無名,後來他好像開了竅似的,如今修為在一衆弟子中也算是很突出,幾年前被齊河師兄收作了入室弟子。”

“他叫什麽名字?”

“啊,叫什麽來着?”荊河焦躁地抓抓頭發,虎目一亮,“對,他叫連亦維!”

莫清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但是又着實沒有什麽印象。

清霄閣。

“看上去荊河并沒有撒謊。”莫清看着躺在床上的莫林,心裏還是很不好受。

“那你去找那個連亦維了?”華容伸手将茶杯遞到她手中,入手的溫熱讓莫清微微一滞。

“他好像被齊河派出去做任務了,短期內不會回來。”莫清潤了潤嗓子,“華容,你可有辦法讓哥哥醒過來?”

華容靜默了片刻才道:“他原本就身受重傷,體內經脈斷了七七八八,靈力紊亂,再加上在那般陰寒之地待了十年,體內斷裂的經脈已經長成畸形,如今仍在昏迷是因為神識受損被迫自閉,若是讓他醒過來……”

華容沒再說下去,但是莫清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即使能讓莫林醒過來,曾經的天之驕子一派掌門,怎麽能容忍自己經脈盡費的事實!

“可有辦法,來修補經脈?”她忍住眼中的酸澀,問道。

“若是能長久的溫潤調養,也是能有一線生機的,但是恐怕要花上幾百年。還有就是……”華容頓了頓,似乎是不想再說下去。

莫清看着他露出少有的猶豫,道:“但說無妨,華容,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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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畸形的經脈全部打斷,然後以正确的脈絡接好,但他原本就經脈斷裂,好不容易長成再重新斷掉的疼痛非人能忍受,而且這種方法極其冒險,稍有不慎便會丢掉性命。”

莫清沉默了下來,這兩種選擇真特麽……憋屈……

一種幾百年都不一定見好,一種随時都能丢命,她終于能體會到為什麽醫生讓家屬在只有一半成功率的手術單上簽字時家屬都會那麽痛苦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第二種。”

華容訝異地看着面前神色堅定的女子,比之十年前,那清澈見底的眸子中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他以為她會選擇第一種。

“好。”他溫柔地笑了,想到自己能看着她一步步成長起來,心底總是會莫名的歡喜,那種他早已忘卻的感覺讓人着迷。

莫清這幾日忙着莫林的事情,現在終于松了一口氣,雖然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但是她會一點點去查。華容說不能急着為莫林重塑經脈,必須先好好調養上幾年,才能增大成功的幾率,她也同意了,将自己搜羅的藥材不要命地往外倒,讓華容哭笑不得。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只是一個讓自己減輕負罪感的一個方式,她欠莫林的,太多。

“師伯?”宛煙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莫清,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但是那通紅地眼眶卻是昭示着剛才上官倩那夥人又來找茬了。

莫清雖然心疼,但是卻板起了臉,冷聲道:“你可知她們為何要欺辱于你?”

宛煙訝異地看着她,旋即又紅了眼,“弟子……弟子沒有師父……”而師伯你又冷眼旁觀。後半句她沒敢說出來,只是心裏卻是愈發的委屈了。

“你可是在怨我袖手旁觀?”莫清冷笑道。

“沒……”宛煙咬了咬嘴唇,淚卻是不争氣的流了下來。她本來以為師伯回來她就不必忍受那些人的嘲笑和欺辱,可是現在卻有種變本加厲的趨勢。

“你可知那些人為何不敢如此待我?”莫清看着她雙眼通紅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卻并沒有去安慰。

“因為……”宛煙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因為師伯是清霄真人。”

“錯。”莫清眯起雙眼,那模樣竟讓她感覺到了殺氣。“因為若是他們敢這般對我,我動動手指便能碾死他們。”

宛煙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總覺得師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感覺……嗯,很厲害的樣子。

“師伯的意思是,弟子只要變強了,他們就不會再欺負我了?”

莫清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宛煙,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不足為懼,而在未達到之時……”

她看向遠方霧氣缭繞的山脈,聲音不喜不悲,“要忍。”

要忍着,哪怕她現在恨不得将罪魁禍首碎屍萬段,在沒有能力一擊斃命之前,也得忍着。

後來,每每想起那個素衣淡漠的女子遙望遠山的畫面,宛煙還是會忍不住濕了眼眶,那時她看不懂師伯眼中的堅韌和傲氣,直到那個一向淡漠的女子為一人便能與整個修真界為敵,她才明白,有些人注定,會因為心中所求而不顧一切。

“華容,真的沒有關系嗎?”莫清看着溫潤的男子臉上浮現出的笑意,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似乎已經表明了一切。

“距離我閉關已經過去了幾百年,除了幾個天資尚可的還活着,其餘的怕是早就已經故去,再回去也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華容繼續笑着,“還不如在此陪着你,免得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莫清只感覺心裏暖意融融,“華容,謝謝。”

華容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我們好歹也是認識了十年的朋友了,說這些做什麽?”

莫清笑了笑,這家夥,真是個死傲嬌。

“師伯,掌門請您去皓月殿一趟。”門外宛煙的聲音傳來。

“知道了。”莫清應道,她擡頭看了看華容,“華容要不要去看看?”

“你們的內務我就不摻和了。”華容慢悠悠地給自己斟茶,笑道:“我在這裏看着莫林就好。”

莫清點點頭,然後同宛煙一起來到了皓月殿。一進殿,便看到許多不認識的人,男男女女不下三十幾人,而且每一個都實力不凡的樣子,她粗略感受了一下,至少有十來個人同她的修為不相上下,而其餘的也大多在元嬰期,實力不可小觑。

衆人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有驚訝,有不屑,有欣喜,也有冷漠。

“師姐,你來了。”光散示意,“師姐先坐。”

莫清在一邊的空椅子上坐下,那些坐着的衆人有的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了。

“諸位。”光散輕咳了一聲,大殿中瞬間安靜了下來,他繼續道:“諸位也都看到了,清霄真人确實已經回來了。至于當初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想還是讓師姐來解釋一下吧。”

衆人一聽紛紛将目光轉向莫清,莫清整個人瞬間斯巴達,納尼!?

雖然被光散的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但是作為一名資深面癱患者,怎麽可能表現出來,于是在衆人的眼中是這樣的:

只見清霄真人一臉淡漠,冷冷地環視衆人一圈,清冷的聲音自帶寒氣。“十年前我只是誤入了一個秘、境被困在裏面,直到不久前才破開結界。”她頓了頓,茶色的眸子中閃現出一絲冷光,“與木易寒無關。”

“那麽真人能解釋一下那封絕筆信嗎?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寫了木易寒圖謀不軌。”一旁的一位藍衣道人問道。

“那封信,不是我寫的,當初我寫的那封是報平安的。”

“那可是真人的字跡無疑,連木易寒都确信了的。”莫清看着那藍衣道人總是覺得他笑得格外……奸詐……

“造假并非不可能,在這件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不能妄下結論。”莫清冷冷瞧了那人一眼,繼續道:“我在這裏可以很明确地說,木易寒沒有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所以沒你們別再以多欺少了行嗎親!

“呵,真人說的可真是輕松。”一個紅衣女子輕輕掩嘴笑道,随即話鋒一轉,“可是那木易寒建了玄冥宮,十年下來殺了我們不計其數的弟子,這筆賬我們該找誰算!”

啊嘞?莫清呆,你們想殺了人家卻又打不過人家還不許人家殺了你,現在倒是出來質問了?

“可是木易寒先挑的事?”莫清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随後才擡眼看向她。

那女子被問住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讷讷道:“不是……”

“真人這話問的就不對了。”另一個人插嘴道:“這根本不是挑不挑事的問題,而是木易寒他欺師滅祖在先,妄動邪念,屠殺門人在後,我等是替天行道。”

哎吆卧槽,你小子挺能哈!

莫清暗搓搓磨牙,把黑的說成白的,誰不會啊?

“敢問這位道友,且不說你們單憑一封疑似我的絕筆信武斷地定罪于木易寒,也不說你們單憑幾句傳言就認定他心存邪念,單說這屠殺門人一事,若不是你們設計将他困住,在他什麽事情都沒有做過的情況下妄圖将其絞殺,他若是不殺人,難道活活等死嗎?”莫清越說心裏就越是氣憤,一想到木易寒被人冤枉設計她就火大!一想到這些道貌盎然的人她就拳頭癢的厲害!

衆人中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傾向于莫清的說法,清霄真人好像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哎!

“真人這是心疼了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清冽動聽,循聲望去,那人一襲墨衣,墨發半挽,眼下的淚痣如火,他坐在靠後的位置,是以方才莫清并未看到他。

卧槽!莫清深吸一口氣,費了老大的勁才沒有從椅子上蹦起來揍死他,這個陰魂不散的死人妖!

殷簡笑得溫柔如水,但是在莫清看來那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十年前,在下可是親眼所見,木易寒他對真人舉止放肆不尊,甚至還囚禁過您一段時間,我說的是否是實情呢,真人?”

這些話宛若投入水中的一塊巨石,頓時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陣巨浪。

心存邪念是一回事,而真正對師父下手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修真界,與血脈關系淡漠相對的,便是極為濃厚的師徒關系。

可以這麽比喻,在修真界,如果一個徒弟對師父心存邪念,那就等同于在凡界一個兒子愛上了自己的母親……

莫清心裏的小人哀嚎,通常人們稱這種情況為——亂、倫。

“怎麽,真人這是心中有愧,無言以對了?”殷簡笑着看着她道。

“沒錯。”莫清冷冷道,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旋即爆發出更激烈的讨論聲。

“木易寒這種欺師滅祖之人,理應誅殺!”

“原本以為只是謠傳,我宗才未對他趕盡殺絕,早知道就應該早早誅殺了才是!”

“果然,木易寒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不定清霄真人這十年來一直被木易寒囚禁着,如今好不容易逃出來,卻還是要受他的脅迫……”

“要我說,清霄真人說不定真的日久生情了呢……”

在衆人忙着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時,一個不為人注意到的角落,長相平凡氣息微弱的人冷冷的看着那個面無表情神色淡漠的女子。

女子十年來沒有什麽變化,只是那雙茶色的眸子中多了幾分沉着與冷漠。

依舊——無情。

一雙原本漆黑的眸子瞬間變為妖異的紫色,而後又逐漸變為金色豎瞳,裏面明明是冰冷的殺意,卻帶着一絲詭異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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