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鳳羽難上

“我是長生？”莫清自己都覺得這有些可笑，她不過是碰巧看了《仙途》這本書穿了進來，在原來的世界就是個普通人，現在卻發現自己是位……神？

神經病還差不多！要知道這是一本書啊一本書，按着這個邏輯，她豈不是一本書裏的人……也不對，《仙途》裏面根本就沒有長生這號人好嗎！

“你不是長生，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是長生。”華容回想起在無上廢墟見過的長生殘影，那股巨大的威壓時至今日他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莫清死魚眼瞪着華容，本魂魄拒絕和你談論這種自相矛盾的話題。

“轉世？”木易寒紫眸微冷，看着飄着的小魂魄，那長至腳踝的墨發就快要把師父給埋起來了。

“不是轉世。”華容笑了笑，“這件事情太過複雜……”

“殘魂。”莫清淡淡地看了華容一眼，“嚴子墨，也就是藍邛曾竟提到過。”

“我是長生的殘魂。”莫清掩去眼中複雜的情緒，對華容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華容的勉強地笑了一下，卻是點了點頭，“從第一天見面，我便知道了。紫華秘、境……不是什麽人随随便便就能進去的。”

他從看到莫清的第一眼，就隐隐感覺到她和六千年前看到的殘影有聯系，後來許多有意無意的許多巧合與試探，再加上他從無上廢墟看到的……

莫清沉默了下來，有些東西她沒敢往深處想，但是華容至今都未曾傷害過她，她也是真心将華容當朋友的。

華容幫她解開靈契是為了文凰的那滴精魂之血，還是因為她莫清是華容的朋友，抑或者兩者都有？

“華容，我們……是朋友嗎？”

溫潤如玉的男子彎起了嘴角，原本打算接受莫清怒火和質問的卻是等來了這般問題。

華容臉上淡淡的笑意逐漸擴大，莫清仿佛又看到了數千年之前那個一襲紫衣銀紗傲然卓絕的男子，帶着一股飛揚向上的朝氣，那般蓬勃肆意。

“當然，那紫華十年抵我數百年修行所悟，若非交心，如何可得？”

莫清眼中彌漫開笑意，“那便好。”

有些所謂的隐瞞是為了你，哪怕你知道之後會生氣憤怒，而那些人甘願自己承擔，而他們是真心實意地為你好。

有些錯誤犯一次便足夠銘記一生，悔恨一世，所以不要再去犯同樣的錯誤，不要用自己去傷害那些人。

就像她至今都不知道莫然為何會隐瞞身份接近自己，然後陪了她整整二十年，留給她數不清的溫暖與柔軟。

而她只留給了莫然一句“我恨你”和一個決然的背影。

就像她現在對于那些隐瞞與真相已經不再執着，以後的她也不會因為華容的隐瞞而耿耿于懷，那現在又何必再執着？

——

莫清再次回歸魂魄狀态，而且看上去是一個未成年魂魄，這讓她很不爽。

還有那長及腳踝的一頭長發，除了當被子蓋蓋她實在找不到有什麽其他用處簡直神煩！！

“師父，你暈嗎？”

木易寒盤腿坐在床上，閉着眼睛懶懶道。

莫清一下子飄到了他面前，然後毫無阻礙的将手伸進了他的臉中，那畫面看起來簡直不要太驚悚。

莫清悄悄地收回了爪子，望着窗戶外的一叢翠竹幽幽道：“我轉一轉是為了緩解壓抑的氣氛。”

木易寒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現在已經能将滅靈之力完全控制在體內不外放，甚至連修為也提升了一大截，再過一段時間便可以摸到渡劫的邊緣。

飛升？

紫眸中劃過一絲嘲諷，若這裏是一本書，他飛升之後會去哪裏？另一本書中然後讓別人去掌控自己的人生？

更何況，怎能留師父獨自一人在此？

“小寒，若是我修煉，是先凝體還是先長大？”莫清一臉嚴肅地飄在他眼前苦惱，小魂魄圍着他繞了一圈，“你不覺得我太……活潑好動了麽？”

木易寒抽了抽嘴角，何止是活潑好動！“師父你現在很狂躁。”

狂躁的莫清：……

“師父現在你應該抓緊時間修煉。”

應該抓緊時間修煉的莫清：……

這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想當年她最常對木易寒說得也是這句話啊啊啊！

“師父，簽訂屍靈契約可好？”

“……”

“萬一有人同你簽訂了契約怎麽辦？這個辦法最保險。”木易寒一本正經道，就差在臉上寫着我是認真的幾個大字。

“我覺得我還是好好修煉凝體成形。”莫清淡定地瞥了他一眼，無視他幽怨的目光，盤起腿飄浮在半空中，眼睛一閉，就進入了入定狀态。

莫清自己是水木雙靈根，在被文凰結契之前她便已經到達築基，而現在她進入到自己的識海，卻發現如今修為提升了一大截……怎麽可能。

莫清看着依舊是築基期的識海，淡定地笑了，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嘛。

但是很快莫清就被打臉了，她的經脈竟是被拓寬了兩三倍，這也就意味着她修煉的速度要比普通修士快上何止兩三倍！！

當年她費盡心思為木易寒拓寬經脈，也是為了提升木易寒的修煉速度，現在莫清終于感覺到了自己被蒼天眷顧了一次，簡直要五體投地跪拜了。

除了那個只顯過一次靈令人蛋疼的金手指外，她終于能體驗一把外挂的感覺了……卧槽為何有種深沉的蒼涼感……

木易寒看着已經開始修煉的魂魄，挑了挑眉，也沉入了自己的識海。

華紫宗。主殿蒼梧殿。

紫衣銀紗的女子跪坐在席墊之上，前面是橫放于桌的一把古琴，此琴通體烏黑，琴尾刻着展翅而飛的鳳凰，似從九天雲霄俯沖而下，一聲鳳唳動蕩乾坤。

皓腕如雪，瑩白的手指輕撫琴弦，卻是未曾使其顫動分毫，女子擡眸，望向下方同樣紫衣銀紗的男子。

男子似乎有所覺，他将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對上了女子的視線。

“一別數百年，陵玖可無恙？”

女子随手撥動了一下琴弦，琴弦發出一聲铮鳴，她清笑。“是千年。”

“師兄未在，華紫無才，何來無恙？”

華容聞言搖了搖頭，淡淡道：“陵玖猶在，可保華紫七千年基業。”

“當年不過是師父随手所蔔一卦，師兄倒也是當了真？”華陵玖毫不在意笑了笑，素手執琴，清越之聲緩緩而出，似含着九天雲霄風雲變幻，又在一笑之間看淡滄海桑田，生生死死恩恩怨怨皆付笑談，到最後只剩一葉扁舟，于大江之上悠然而蕩。

一曲作罷，那琴音仿佛還在蒼梧殿中回響，當真稱得起餘音繞梁四字。

“好曲。”華容贊道。

華陵玖雙手覆于琴弦之上，問道：“師兄可有所感？”

華容不語，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華陵玖幽幽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收回了琴上的手，“此曲因師兄而作，悠悠數千年，師兄如今在華紫宗已了無牽挂。”

“就連陵玖，也只是活在師兄回憶之中的人罷了。”

“此非大道，我這一生也就止于當年，此次回華紫宗，不過是故地重游，了結這些年的念想。”華容飲盡杯中茶，眉目溫和，聲音寡淡。“多謝師妹奏琴。”

華陵玖望着一步一步朝着蒼梧殿殿門走去的紫衣男子，她仿佛又回到了初入華紫宗之時，那個一身紫衣溫潤中帶着傲然肆意的少年。

她站在殿下仰望着他，目光中帶着羨慕和敬意。

少年低頭，不經意間視線相交，然後沖她溫和一笑，眉宇間盡是少年意氣。

那一個瞬間，她仿若聽到了蒼梧殿外的鳳羽花綻開的聲音。

那一笑，凝固了數千年的時光。

“若能重來，陵玖定然不會放師兄離開。”

放你擅自離宗，同那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去無上廢墟。

再次見面宛如變了一個人，因闖下大禍，師尊大怒，為了給其他宗派一個交代，華紫宗再無華容。

宛如琴音清越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帶着三分悔意七分釋然。

華容聞言輕笑出聲。

蒼梧殿的大門緩緩合上，殿外的鳳尾花開得如火如荼，當真宛若鳳凰翺翔九天遺落于人間的尾羽。

鳳羽花雖美，卻是帶着遺失的落寞悲涼。

就像當年他垂眸，正巧落入那雙靈動傲然的眼睛，少女明眸淺笑，驚豔了他整個人生。

然後生生錯過。

又有誰知道，一個傲然卓絕的少年，因為自家師妹對另一人不經意的一句誇贊，亂了心緒。

當年五派大比，華陵玖在臺下贊了莫林一句驚世之才，所以他對上華容之時敗了，敗在心不寧緒不清。

少年人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這種失敗的否定，然後他擅自集結五派天資卓絕之人，前去無上廢墟。

一切的起因是那一句話，也是那不甘服輸的高傲。

冥冥之中，所謂的定數。

鳳羽花注定再也尋不到當年的鳳凰，落地生根，一個于天，一個在地。

鳳凰不落，鳳羽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