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結下梁子

第七十四章結下梁子

國師觀裏一個白衣飄飄的清癯男子正在閉目打坐，他慢慢睜開眼睛，沖門外之人說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門外之人抖着手推門這才敢進去，白衣男子自然便是國師，等在門外的即是魏賢，國師見魏賢白得毫無血色的肌膚上多了一些淤青，不禁蹙眉道：“這是怎麽搞的？”

魏賢可找到人告狀了，說道：“國師您可得給我出氣呀，這都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來人做下的事，您一定要找到他們殺了他們”

國師疑道：“外來人？近日京城的确是有不少外來的修道之人，我知道他們都是為了仙魔之心來的，我還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不過敢把你傷成這樣，我确實是很不高興”

魏賢激動道：“我已經查出了那個女子和那個白衣人的下落，他們是陸槐安府上的人，這個陸槐安時常上折子參我一本，不如趁此機會将他們一網打盡”

國師被他話中另一個信息所吸引，“你說你是被一個女子和一個白衣人所傷，那白衣人可是戴着一個帷帽？”

魏賢恭維道：“國師果然神機妙算，什麽都逃不出您的法眼”

國師面無變動道：“我也碰見那兩個人了”

魏賢觀察國師面色，改口道：“那便是算他們命大，沒有死在您的手下，不過他們打傷了我，就相當于是得罪了您，也沒幾天好日子了”

國師似在自言自語，道了一句，“白衣人的氣息缥缈，游離于六界之外，似乎不是尋常人類”

魏賢說道：“瞧您說的，您也不是尋常人類，他們那些蝼蟻的氣息自然是和您不同的”

下一瞬，國師突然鎖住魏賢的脖子，“我說話哪有你反駁的份兒”

國師的情緒一直都是喜怒無常的，魏賢只能應和道：“您說的對，是我多嘴了”

國師一手鎖住他的脖子，一手揮手，一個罐子憑空出現在手掌裏，魏賢見到那個罐子，身子抑制不住的發抖，本就蒼白的面色這下更像一張白紙，五官縮在一起，很是抗拒。

不過他知道這個容不得他，雖然罐中之物腥臭的氣味隔着蓋子也難以掩蓋，他顫抖着手接過那個罐子，一掀蓋子，濃重的味道撲面而來，他強忍着已經習慣的再不能習慣的惡心，将那罐子裏的液體一滴不漏的吞下肚中，擠出笑來，“多謝國師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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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揮手關上了門，魏賢驚恐的睜圓着眼，雖然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麽了，但每一次都讓他心膽俱裂。

陸府中，四人圍坐在一起，正吃着晚飯，溫玉依舊戴着帷帽，其他三人則是慢條斯理的進食，景杭猶豫了下，擱下飯碗道：“多謝陸大人收留了，今晚我就會離開府上，不給你們添麻煩”

陸槐安道：“反正我平時也沒少得罪魏賢，加上我妹妹的事，你也不必将緣由攬在自己身上，安心住下便是”

陸星如也點點頭，見他們這麽說，景杭拿起碗筷繼續吃飯，他也不想真的自己離開，但畢竟給府上帶來了麻煩，還是要推辭一下的。

飯後，陸星如與陸槐安在院子裏散步，與之閑聊道：“我見哥哥這幾日公務繁忙，不知朝中都有什麽要事，回了家都案牍不斷，我們兄妹倆也好久沒有談談天了”

陸槐安道：“都是朝政的那些事，要麽便是南方發水了，要麽便是北方旱災了，作為朝廷命官，出謀劃策是少不了的，但苦惱在于提的建議屢次被擱置一邊，不得采納，哥哥我空有一腔熱血也于事無補，只得埋頭翻找更好的解決之策”

“可是因為國師之故，令哥哥的建議不得采納？”

“國師只管祭祀修道之事，這些政治民情他都一概不聞”

“那是否是魏賢的緣故，若是他的話，聖上也得顧忌三分”

陸槐安歪頭想了想，“倒真有這個可能，我從前倒是沒少彈劾他，他應該是對我有些嫉恨的”

陸星如憤憤道：“這個該千刀萬剮的死太監，平時欺男霸女已經令人忍無可忍了，就連赈災之時也要插手為禍，若是早知如此，午時之時真應該殺了他以慰百姓”

“沒必要與這種小人犯下殺孽，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天一定有公正的判罰的，算了，咱們不說這些煩心事了，你拿的那本話本看的怎麽樣了，可還覺得有趣？”

陸星如也不想惹哥哥煩心事，便跟着換了話題，“說到這個，我還有些奇怪，這京城中最近流行的戲本子也不過如此呀，還沒有我小時候在家時哥哥給我講的那些話本子有趣呢”

“哦，原來妹妹也是這般想的，我也覺得有些被吹捧的過了”

陸星如道：“就好比我今日下午看的一本名為《江南毒唐記》的話本，總覺得此本文文風、立意前後飄移，不能一以貫之，那唐晚喬明明是個堅韌有傲骨的女子，怎可能為了因為陸延川的不理不睬而苦苦哀求于他，甚至後來因為嫉妒當朝狀元和他的青梅竹馬情深意篤，而暗中下手毒害他們”

“沒錯，我當初看這個話本子的時候也有這個疑問，何以人物并未經過變故，而有如此明顯的性格差異，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陸星如道：“是啊，我也感覺像變了一個作者似的”

陸槐安解釋道：“我說的是女主角唐晚喬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倒是沒想到作者也有可能會變了一個人”

陸星如道：“因為除了《江南毒唐記》，我還看了這個作者的另外一本《紅蕊傳》，這個話本中的主角倒不是千篇一律的小姐、公子等達官貴人，而是一個婢女紅蕊，紅蕊雖未婢女，但從一開始就很有不認命的精神，她一直在為自己的人生打算，包括主動幫小姐和公子傳遞情詩，确認關系，并以此為由，希望公子能夠納她為妾，這樣也算是為自己的後半輩子找了份安穩，不會被随随便便指了嫁人。

但即便後來公子違約，娶了佳人，卻故意忘記納妾一事，不肯履約，按紅蕊的性格，即便會為自己抗争，但是抗争不得，也不會采取害人的方式，她有自己的傲氣在，不會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

因為接連看了兩本劇作，深覺人物前後心性變化之大不合常理，才會覺得是不是換了作者，但我瞧着署名都是一個作者，也許是因為前半部分的書并不暢銷，看得人不多，所以後半部分才會改變的故事走向和人物性格”

“倒是有這個可能，可這麽一改，情節變得跌宕起伏了，反倒是吊得衆人的胃口前去觀看，不過雖然獲得了觀衆，确實損害了人物的完整度，我倒是覺得不如堅持本意完成此作的要好，最近各大茶樓裏倒是有多場關于作者的文末戲作演出，你若是感興趣的話可以前去看看”

“好啊”

第二日一早，為了讓景杭避避風頭，陸星如帶着溫玉便上街了，這次他則是女扮男裝，稍微改換了一下行頭，免得再因為昨日之事而惹了麻煩。

出發之前，陸星如看了一眼溫玉的一身行頭，問道：“你若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可會易容，你這一身行頭出門，可是太過乍眼了”

溫玉知道昨日惹了麻煩，并未堅持，而是乖乖去換了一身陸槐安的淡藍色常服，帷帽摘下去後，銀面具不見了，雖然頂着一張變裝過樸素平凡的臉，但挺拔的身姿，出塵的氣質，也好似在炎熱的夏日裏注入了一絲涼氣，令人心情愉悅。

二人出發後，先在和悅樓附近轉了轉，從早晨開始，便看到幾大仙派的弟子陸陸續續的走出茶樓，應該是分頭行動去調查仙魔之心的下落了。

反正她現在手裏沒有顯晶石，不如來一個漁翁得利，等他們調查的差不多再行介入，如此，這幾日她倒是可以安心的去聽話本子。

正當她往和悅樓門口看的時候，裴度和魏如岚走了出來，二人在門口說了什麽，但被下了禁制并聽不清楚，陸星如伸長脖子，想看看他們的口型，卻被突然掃過來的一個眼風吓得将腦袋收了回來，而後拉着溫玉快速逃離現場，這裴度也真是太過敏銳了，此地還是不宜她久留。

帶着溫玉離開和悅樓這處地界，去到另一邊較為熱鬧的街市，這條街上有很多茶館、酒肆，從門口便能瞧見裏面火熱的景象，陸星如看門口挂着今日說書的節目牌，知道這些人是聽說書的，便也跟着排着隊湊湊熱鬧。

她付了兩個人的茶水錢，在角落裏才找到個位置坐。

這處的說書人講的是《江南毒唐記》的故事，故事情節與她所看的話本基本相同，陸星如聽到故事中的唐晚喬從一個堅韌有傲氣的才女變成一個易妒狹隘的女子，俨然成了臉譜化的惡人，為此深感惋惜。

半柱香的時間，說書人講完了此段故事，她本準備起身的，但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臺後露出一角，一個三十出頭的青衫男子被人擁簇着正準備上臺。

只聽說書人說道：“今日我們請來了近日大熱的小說家文末先生到場，衆所周知，文末先生并不常出山，在場的各位聽衆可不要錯過這次機會，只需購買一套宮廷茶點，便可有機會獲得文末先生的墨寶”

文末既是《江南毒唐記》、《紅蕊傳》等最近十分火爆的小說的作者，以他的造詣日後在劇作界定有一席之地的，衆人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紛紛搶購五兩銀子一套的宮廷茶點。

那些茶點不過是一壺較為寡淡的茶水和四塊各大茶點店最基本的糕點，陸星如心道他們明明可以去搶，卻還給了一套茶點和幾個大字，為此陸星如對文末本人及其作品的印象都大打折扣。

交了錢的衆人排着隊拿着文末出版的話本等他大筆一揮簽上姓名，陸星如和溫玉端坐不動反倒成為這群人中最格格不入的。

他們兩個留在原座喝着茶，看着前面擁擠不堪的人群，倒是別有一番意思。

茶樓裏的小厮走到他們身邊，“二位客人機會難得，這宮廷茶點也沒有多貴，但能就此獲得文末先生的墨寶，這可是劃得來的買賣”

陸星如道：“墨寶這麽輕易所得，便不值錢了，還是物以稀為貴的好”

小厮一時有些語塞，說道：“文末先生可不是每場評書、唱戲都會參加，這次也是偶然臨場，我看您二位手裏并沒有文末先生的書籍，正好我們這也有套裝售賣，您可以買幾本看看，我可以打包票文末先生絕對是和樂國開國以來文學造詣最高的小說家，您買他的書絕對不虧”

陸星如問道：“你們這兒是什麽價位？”

小厮道：“不貴不貴，十兩任選五本”

陸星如擱下茶杯道：“倒是比外面的貴許多啊，我們今日就是偶然走進來看看，倒是對這些不太感興趣，這茶也喝完了，我們該走了”，說罷，便帶着溫玉起身離去。

小厮在他們身後嘀咕一句道：“看起來穿的不錯，沒想到卻是個窮酸鬼”

話音雖小，但陸星如是聽到的，她壓下心頭的不悅，沒有與之較勁，徑直走了。

出了茶樓她一頭鑽進這條街上不遠處的一家書店，她只看過《江南毒唐記》和《紅蕊傳》兩本書，倒是不知文末其他的作品如何，她倒是要瞧瞧這文末到底是多才華橫溢，竟敢有如此高的名號，于是她花了一兩銀子，買了文末不同時期共五本書，準備拿回府上仔細拜讀一下。

回了府內，陸星如便窩在自己的屋裏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不知不覺天便黑了，她買回來的五本書也看的七七八八了。

不過看完之後她心頭更覺奇怪，文末早期的書均是前半部分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雖然後半部分文風飄逸，但勉強也可以閱讀整本，可是近期的書無論是文筆還是立意都與早期截然不同，只是為了戲劇化而戲劇化，更別說還加了很多低俗的橋段，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人所出，甚至令人不得不懷疑，這文末是不是有代筆。

書也看完了，左右無事，陸星如去到溫玉的房外，敲門道：“我準備出去一下，你要一起嗎？”

話音剛落，溫玉瞬時便出現在門外，陸星如看見他好不容易不帶任何遮擋和變裝的原本面貌，端的是一個驚嘆不已，愣了一瞬才合上不自覺張開的口，說道：“你長得有如仙人之姿，簡直是叫我自殘形愧呀，怪不得你要戴上面具和帷帽，不然我都怕別人看煞你也”

溫玉道：“那我立刻就去戴上”

“別別別，你這容貌戴上面具和帷帽簡直是暴殄天物，這樣就挺好的”

“那我還用不用像昨天一樣變裝？”

陸星如反應道：“要的要的，出去調查還是低調些”

溫玉指指裏面，“那我先換一下”

陸星如退出房門，幾瞬息之後，溫玉已經換上了那套不乍眼的裝束，開門說道：“我準備好了”

陸星如道：“平時的話就像剛才那樣就行，很賞心悅目”

溫玉笑笑，令她猝不及防的真誠發言道：“你也是”

陸星如臉上唰的便染上一層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