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過往

第四章 過往

洛钰明被推進了手術室。

他并不知道，當被問及和他之間的關系時，墨淵說了兩個字：“丈夫。”

墨淵這也是沒辦法。因為按照規定只有直系親屬和配偶才能簽字。

在Z國，同性婚姻才剛合法不久，很多人依舊不接受gay，但同性伴侶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随後，墨淵就開始了一番比洛钰明去做胃鏡時更加漫長得多的等待。

終于，護士推着洛钰明走了出來。

“手術還順利嗎？！”墨淵忙迎上去問。

“小手術而已。”躺在病床上的洛钰明虛弱得臉上全無血色，卻用盡身體剩餘的力氣擡頭瞪了墨淵一眼，“死不了。”

“……呵，看你還能瞪我我就放心了。”

墨淵寵溺地一笑，跟着推床的護士走到病房。

“你可以滾了。”洛钰明第N次對他下了逐客令，“我請護工。不需要你在這裏。”

“钰明，你聽我說好不好？”墨淵輕輕嘆了口氣，“現在你需要休息，也許并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但你急着趕我走，我也只好現在跟你說了……我當年是為了讓你對我死心故意跟你那麽說的。你還記得我們當時的景況有多艱難嗎？”

“……”這種事，洛钰明當然一輩子都不會忘。

當初他大學時按照父親的要求選擇了房地産開發與管理專業，準備畢業後到家裏的地産公司上班。

然而，洛钰明在加入了學校的廣播站之後，愈發發現他對播音主持方面的工作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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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堅決要和墨淵在一起的事，畢業時他生平第一次和父親發生了強烈争吵。被壓抑多年的反抗因子，仿佛在那一瞬間全都爆發了出來。

當時洛钰明下定決心要和家裏一刀兩斷，和墨淵一起憑自己的本事創造新的生活。

然而這件事，卻比他想象中艱難得多。

那時候網絡還不發達，做播音主持類的工作基本只能去廣播電臺，而洛钰明又不是科班出身，因而屢屢碰壁。

于是洛钰明只能選擇在自己的本專業先找個能安身立命的工作。

誰知，大學時專業課成績非常優秀的他，卻依然被屢屢拒絕，連簡歷的初篩都過不了。

洛钰明猜到了，這是他父親在行業內全面封殺他，逼他就範。

天城國際在全國那都算是數一數二的房地産公司，沒幾個人得罪得起。

在萬般無奈之下，洛钰明只好在一個其他行業的小公司找了個文員的工作，基本工資只有兩千多。

為了能多賺點錢，他總是自願沒日沒夜地加班。

而那陣子墨淵忙着創業，也一樣經常忙到深夜。

“你還記得你跟我提到九月份房租的那天晚上嗎？”墨淵的聲音将洛钰明從思緒中拉回。

“……記得。”

那天，洛钰明在兩人同居的出租屋裏一直等到淩晨兩點過，才終于等回了墨淵。

“你怎麽還沒睡？！”墨淵開門後見洛钰明就坐在客廳沙發上，吓了一大跳。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洛钰明低着頭輕輕地說着，手指不安地攪動在一起，宛若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上午房東給我發消息催交下個月的房租了……我們說好AA的，但是我這個月手頭實在是緊，你能不能先……”

“當然可以。”墨淵溫柔地微笑着打斷他，“你這麽大陣仗，我還當是什麽事呢。”

“……”洛钰明低頭不語。

他依舊沮喪低落的模樣，令墨淵陡然間心頭一痛——

這是洛家的天之驕子，是從小到大學校的風雲人物，是曾經高傲到不可一世地步的明媚少年，而現在，他居然在為幾百塊錢房租，如此低聲下氣地請求自己。

墨淵當然可以說從此以後房租都由他來負責。但那只會更加傷害到洛钰明已經搖搖欲墜的自尊。

“好了钰明，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墨淵湊過去在洛钰明的額上輕輕一吻，卻恰聽到他的肚子咕嘟叫了一聲。

“你沒吃晚飯嗎？”

洛钰明擡起頭沖着墨淵擠出一個笑容，“我在減肥呢。”

“钰明！”墨淵忍不住擡高了音量，“你明明那麽瘦怎麽可能還為了減肥不吃晚飯！你不能省錢省到這個地步！為什麽要這麽強撐，你缺錢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嗎？！”

“……你沖我吼什麽啊？我跟你說有什麽用？”

洛钰明頃刻間也只覺得濃烈的委屈噴湧而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收入也就勉強夠你自己支出而已！跟你說也無非就是你把你的晚飯錢讓給我，你覺得我需要你這麽可憐我嗎？我在你眼裏已經是只可憐蟲了對不對？”

“我從來沒這麽說過！”墨淵一時間也惱了，“我為了我們的将來已經夠累的了！你別讓我還要整天來照顧你那些敏感的心思好嗎？！”

“誰要你照顧！”洛钰明拿起抱枕狠狠扔到了墨淵的身上，“滾！跟我在一起累我們就分手啊！”

“……你冷靜點。不要動不動說分手。”

事實上，類似的争吵，對他們來說早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句話叫“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很有道理的。

更別說他倆都還是初入社會的稚嫩青年，又剛經歷了從豐衣足食到吃頓飯都要千方百計省幾塊錢的劇變。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就在那個随即到來的九月，墨淵聽到他媽媽得了白血病、急需做骨髓移植手術的消息。

“什麽？？”直到六年後的今天，洛钰明才第一次聽墨淵說起這件事，“你當時為什麽沒跟我說？”

墨淵一臉苦笑，“你一個連房租都拿不出來的人，我跟你說有什麽用嗎？”

當時的洛钰明整天為了賺錢而昏天黑地，實在沒什麽閑工夫去注意墨淵的心情變化。

而洛城的消息倒是相當靈通。

墨淵得知母親病情不久後，他就提着一個大箱子找上了門。

“這裏是一百萬。”洛城徑直把箱子扔到了墨淵腳下，“足夠給你媽媽做骨髓移植手術了。至于我的條件，相信我不說你也很清楚。”

“……”墨淵在大學時給不少狗血豪門小說配過音，所以他對這種情節的确是清楚得很——洛城的條件，無非就是讓他離開洛钰明。

按照小說裏的情節，主角應該把錢砸在惡毒婆婆的臉上，怒吼：“不要拿錢來羞辱我！”

但現實是，墨淵的媽媽還躺在醫院裏等着救命。

墨淵本來的想法是，實在不行的話就去借高利貸。

但這樣一來，只要洛钰明還和他在一起，以洛钰明的性格一定會甘願和他一起背上巨額債務，從此更加為了賺錢而不顧一切。

洛钰明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終于，墨淵拿過了那個箱子，“謝謝您洛叔叔。您放心，我會和钰明了斷幹淨的。至于這筆錢，就當是我向您借的，我一定盡快還給您。”

洛城從鼻子裏嗤笑了一聲，根本就不相信墨淵能還錢的這話。

“這……就是當年你跟我分手的真相？”

洛钰明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呆愣了片刻，才道：“那你媽媽後來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