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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蘇愛麗小的時候有很多小夥伴, 都是一群在偏遠的孤兒院裏，與她一起長大的孩子。

那些孩子有些被領養走了，有些也靠自己的努力出去考學, 也有幾個, 是身上帶了殘疾, 從小就處于弱勢的，被蘇愛麗保護長大的殘障兒童，他們偶爾會去蘇愛麗家裏, 在她家院子的門縫裏偷看她, 每當這個時候, 秦淑麗就會把他們叫進來，給他們好吃的，并且把他們送回孤兒院。

“麗麗，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新爸爸和新媽媽對你不好嗎？你告訴我們。我們去幫你報複他們！”

“不，他們對我挺好的, 就是新爸爸對新媽媽不好，我有點害怕他。”

“那你為什麽哭呀？”

“我心疼, 每次看到新媽媽挨打挨罵, 我都好心疼好心疼……我跟新爸爸說讓他打我，可他不理我，他一點都不喜歡我，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他們，我想要永遠跟他們在一起。”

……

“麗麗, 我們聽說你的新媽媽自殺了, 是真的嗎？！”

“不是真的。是爸爸打死了媽媽。”

“……那你怎麽辦？要不要我們陪你去鎮上派出所報警抓他？”

“不行, 我不能讓他離開這裏, 我們一家人要完完整整的，一個人都不能離開……小八，你的胳膊是怎麽殘掉的？”

小八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袖口，說：“之前那個臭娘們讓我去街上要錢，被車撞的，撞我的那個人賠了好多錢，可是臭娘們不願意給我花錢把我的胳膊治好，我的胳膊就爛掉了，只能截肢了。”

“那你一定很疼很疼吧？”

“是啊，很疼很疼，疼的快要死掉，可是我又不想死，哎，反正現在也忍過來了，你們看，現在我已經不疼了。”

蘇愛麗：“你們幫幫我，我要廢掉蘇成的兩條腿，我要讓他再也站不起來。”

“這個我們有經驗，你放心吧，你是我們的大姐大，我們都願意幫你！”

“是的，我們都願意幫你。”

為了幫助他們填飽肚子，不受欺負，不挨打，蘇愛麗這個最弱小的女孩兒一直着幫助他們。

所以，愛麗雖然最弱小，但也是一幫孤兒裏面的大姐大，而她的下面，有一群小弟，這一群小弟裏面，健康的孩子是可以被領養出去的，但是有幾個像小八這樣缺胳膊少腿的殘障兒童，曾經被人販子毒害過的可憐的孩子，他們在輾轉逃了很多個地方之後，還是回到了這裏，并且找到了曾經幫助過他們，讓他們不餓肚子的小愛麗。

秦淑麗是愛麗的天使媽媽，而愛麗，是他們的天使姐姐。

這群生活在偏遠地區，沒有父母的孤兒，即便有人教他們善惡，也無法蓋得住他們那被人傷害過的，遍體鱗傷的內心，所以在他們的認知裏，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善惡觀。

在他們的世界裏，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愛麗和愛麗媽媽的模樣，而傷害過她們的人，都是壞人。

……

“麗麗，你怎麽了？怎麽身上那麽多血？！”

“我把蘇成的胳膊也砍掉了，他流血太多死了，你們說我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要不我們幫你把他埋到山上去？”

“不行，我說了，我們一家人要完完整整的……”

“那要不，我們幫你把他埋進你家院子裏？”

“不行，我的媽媽在那裏，我不能讓他跟我媽媽在一起，他會欺負媽媽的，但是讓他一直留在房間裏，也不好，會臭掉的……”

“要不我給你出個主意吧。”小九說：“我在一個電影裏看到的，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們一起幫你。”

小九說了之後，幾個人連連點頭。

“行，這個主意行。”

他們一起把蘇成塵封在了那棟牆裏，小九曾經給建築工地打過雜活，所以這種事情他比較在行，小八負責刷漆，愛麗則把蘇成的屍體處理好。

她在處理蘇成的屍體的時候，就好像曾經帶着他們去山上打野雞，處理野雞屍體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們整整處理了五天的時間，才算完全處理好。

在那個期間，小八問她怕不怕，她說不怕，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就算有，也傷害不了她。

真正傷害的了他們的是這世界上一些僞善而邪惡的人。

她在牆壁上塗鴉的時候，小八和小九就坐在一邊看着，陪着她。

“愛麗，你在畫什麽呢？”

“不知道。”愛麗說：“我想到什麽，就畫什麽，爸爸最讨厭我畫畫了，尤其是畫在牆上，那麽我就用這些畫讓他一直這麽讨厭下去吧。”

那些色彩詭異的塗鴉，也許代表着愛麗對蘇成的恨意，也許代表着她在不斷被傷害的同時內心裏增長的邪惡。

也或許，是讓蘇成永遠不見天日的深淵。

畫完之後，蘇愛麗其實不怎麽滿意，她又反反複複的修改了很多次，幾乎每一年都要修改一下，這也造成了塗鴉越發詭異和混亂的情況，而小八，小九，小十三個人也一直陪着她，後來，小十出去打工了，其他幾個人也漸漸散了，只有蘇愛麗一直守着這個房子，正如她所說，她也永遠都不會離開這個小樓，因為這裏，是她的家。

雖然房子裏很亂很亂很亂，亂到沒有一個正常人願意靠近一步，但對于她來說，卻是她在用盡一切自己的力量，去保護着這棟小樓裏隐藏的秘密。

一些對他們一家來說，既陰暗，又甜美的秘密。

……

那麽蘇愛麗是什麽時候擁有了秦淑麗的人格呢？

季雲晚又是怎麽發現這一點的呢？

這還是要從他們住的那個雜亂的房子說起，蘇愛麗一直居住在那樣的環境裏，周遭淩亂的雜物必定給她的生活是會造成不好的影響的，但她居住在裏面，卻同時又能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因為她的天使媽媽還在，天使媽媽留下來的寶物也還在。

媽媽一直守護着她，她也一直守護着媽媽，而惡魔被封印在二樓的牆壁裏，永遠永遠也逃脫不了那個堅硬的封印，也永遠傷害不了她們。

事實上蘇愛麗也是一直一個人居住的，但是一些生活痕跡顯示出來的卻不是這樣。

碗筷是兩個人的，枕頭也是兩個人的，很多東西都是兩個人的。

真正讓季雲晚産生懷疑的，是蘇愛麗第一次被警方帶來的時候，因為驚吓而産生的癫痫。

受到驚吓是真的，突發癫痫也是真的，然而從他們從一堆雜物裏找到的病例來看，有癫痫症的不是蘇愛麗，而是秦淑麗。

所以，當時蘇愛麗突然病的真實情況可能是這樣——在被警察逼問的時候，秦淑麗的人格處于保護蘇愛麗的目的，而觸發了自己的癫痫，以此來躲避他們的逼問。

一開始被帶到警局來的時候，蘇愛麗的确也是蘇愛麗，但當她本身産生了懼怕、緊張亦或是憤怒等等激動的情緒，秦淑麗這個母親的人格就會自發的出現來保護她。

在失去母親之後，蘇愛麗就陷入了極大的悲傷之中，她那個時候應該還不到十歲，年幼的女孩兒根本承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

可她也很堅強，因為她是自己把母親埋起來的。

後來，那個‘叔叔’去家裏找她們，卻找不到秦淑麗，被蘇成用棍子打中後腦勺而死亡，并且把他埋在了院子裏。

一個偏遠的，落後的小鄉鎮，一戶沒有人在意的人家，就算有人自殺了，有人消失了，又有誰會想到這裏面深藏着一宗可怕的命案呢？

也許真的如蘇愛麗所說，那個男人屬于在逃人員，那個年代網絡還沒有那麽發達，警方的天網監測系統也沒有普及，如果那個男人有家人的話，應該也是找不到這裏來的。

蘇愛麗是在哪一年殺了蘇成的呢？

這一點，恐怕也只有她知道，因為在那之前，附近的老居民大多數都已經搬走了，而蘇成在被學校解聘之後也很少出門，但凡是需要出門采集東西的，都是蘇愛麗代勞。

當初秦淑麗的遠方家屬倒是來過一次，被告知秦淑麗自殺身亡的時候，也詢問過蘇愛麗，蘇愛麗默認了母親的自殺。

因為她要自己懲治蘇成，她不會讓任何人把蘇成帶走。

她要在秦淑麗的眼皮子底下，把蘇成折磨致死，為秦淑麗報仇。

可即便是蘇成死了，她看着倒在血泊裏的蘇成，內心裏也沒有任何快意。

她其實是有很多幻想的，她幻想着自己能像那些幸運的小夥伴一樣，能夠遇到屬于自己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對她很好，爸爸對媽媽也很好，一家人永遠幸福的在一起，就像童話故事裏的那樣。

然而，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童話呢？

就算真的有，也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居住在這個破舊的小樓裏。

春去秋來，秋去冬來，漸漸地，她開始幻想自己的天使媽媽還在身邊，她每天每天都會跟媽媽說話，而媽媽也會給她說話，并且會用暖呼呼的手撫摸她的頭發。

爸爸在樓上，爸爸再也無法傷害到她們。

她們母女兩人就這麽快快樂樂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

蘇愛麗是什麽時候患上的鐘情妄想呢？還是說她的鐘情妄想是裝的呢？

不，她不是裝的。

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季雲晚覺得自己就得回爐重造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蘇愛麗的鐘情妄想是真的，而這種妄想，很有可能是秦淑麗的人格給她造成的，因為對于蘇愛麗來說，可能只有媽媽才是她的全世界，而外人就只是外人而已。

季雲晚：“或許，這個問題，還是讓秦女士來回答比較好？”

蘇愛麗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又變成了秦淑麗的口吻：“那三個人的死，跟愛麗無關。”

季雲晚：“秦女士，你終于又出現了，”

秦淑麗：“你是一個心理專家嗎？”

季雲晚：“專家算不上，但我的确是學這個的。”

‘秦淑麗’點點頭，“如果我當年能去找一個像你一樣的心理師，或許……或許就能帶着我的小愛麗一起，堅強的逃離那個家了。”

季雲晚沉默下來。

這世上有很多的悲劇的産生不是産生于某件事情本身，而是這件事情所造成的情緒，而情緒又産生了嚴重的心理問題，所以歸根究底，有些事情不是完全不能解決，真正不能解決的誘因，還是源于經歷這件事情的人的心理狀況。

隔壁監察室。

專案組的人臉色無不專注和嚴肅無比，他們意識到，那三個受害者的死，可能還掩藏着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很可能是連蘇愛麗這個主人格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