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缺錢

缺錢

臨近傍晚, 強哥打印店的生意也少了許多。

夥計趁機道：“老板，門口的那臺機子，真的應該換了。”

他想換那臺「病毒博物館」。

張強抽着煙, 無奈地溫和笑道：“也不是我不想換, 實在是沒錢了, 店裏的情況你也知道，這樣, 你再買個殺毒軟件, 我給你報銷。”

夥計抿了抿嘴, 也沒說什麽, 愁眉苦臉地去給那個機子殺毒了。

他覺得老板是個和善人, 一個人苦苦支撐着這家店，有時候甚至看起來窩囊得可憐。但是他不明白, 店開在學校旁邊，生意很好，不至于賺不到錢啊。

而和善的張強扭過臉來，表情卻猙獰。

是他不想換嗎？

他還需要錢買數據！這家打印店, 根本不是他的主業！他賺的錢有時候還不得不為事業犧牲！

錢錢錢，說來說去, 就是缺錢！

電影裏的間諜，又是高級裝備，又是狂炫酷拽霸, 到了他這可好，開始走現實主義了，守着一個小破打印店, 用一點錢都要上級層層審批。

更可惡的是，找的那兩個笨賊也靠不住。

要是弄不來數據, 這個兩個人絕對不能留活口了！

正滿心陰鸷，李菱花來電話了。

他快步走到後面的房間，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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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個事怎麽樣了。”菱花的語氣很急切。

“那兩個蠢貨把硬盤賣了……我給了他們一周時間找回來。”說到這，他也頭疼。

菱花似乎并不太糾結兩個賊的事，反而小聲問：“你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上午十點，有幾個學生來我店裏吃飯的事兒嗎？”

“哦，記得。”

當時他想讓菱花開了監聽，被她否了。

菱花：“我後來還是開監聽了。我聽到他們說，買了一個Navidi的紅寶石硬盤，會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他們說話聲音實在太小，老舊的設備已經聽不清了，只聽到了什麽“試卷”什麽“親自去”。

“不是，丢掉的是一個黑色的硬盤。”

“哦……”菱花很失望。

唯恐菱花罵他，他趕緊說道：“但是我已經知道東西在誰手裏了，這次一定可以。”

“呵，是嘛？”菱花本來想要譏諷他，又頓住，良久，她嘆氣：“媽的，不讓人回去就算了，哪怕多給點經費呢。”

張強也無言。

他心想，回去了又能怎麽樣，他們的薪水連市中心的房子都買不起。

到底是為了什麽，把自己搞這麽慘。

為了國家嗎？

可他最近總是頻頻想起凡爾登戰役：

士兵每天在同伴的屍體和糞水裏拼殺，精神和身體具受重創；被送回巴黎後，他們原以為後方該是嚴陣以待、人人備戰、對他們夾道歡迎的狀态。

可是沒有。

巴黎歌舞升平，紙醉金迷，而他們的撫恤金卻少得可憐，在繁華中格格不入，也談不上尊重。

張強不必真的回國，也知道自己回了國八成是同樣的待遇。

畢竟，現在網絡多麽發達？

在社交網絡上，一切都是透明的。今天是這個財閥兒子換了三個明星女友，明天是那個總裁買下了一個島，後天是各種網紅曬出美照、天價奢侈品……

而他們，也是透明的——是沒人看到、無人在意的那種透明。

離開本國這麽久，結婚是不可能的了，再過幾年萎了，連孩子都不會有。

有時候他甚至心想，以後若真的打仗，也不必搞什麽冷戰熱戰了，只要把高層的奢靡和無恥給士兵們看了，就不會有一個人願意為國家賣命。

張強又給葛大壯和葛二驢也打了個電話，兩個人沒接，但是葛大壯回了個信息：“強總，東西出了點問題，我們正在找。”

張強很惱火，最好這兩個人這次能成功，別拖後腿。

他的心裏又冒出來一個念頭：

「就算成功了，也絕不能留他們活口」。

~

照片已經被南追送去警局了。

這個過程裏，她簡直像一個訓練有素的女特工：戴着口罩，紮起頭發，拆了一副新的膠皮手套、一套新的紙，把打印的照片分別放進兩個被她裏外擦了十遍的快遞文件裏，力求不留下一枚指紋。

随後，一份照片給了猴子，另一份，她給了一個小男孩50塊錢現金，讓他幫自己送去了警局的門衛處。

做完了這一切，她在學校門口找了一個奶茶館，等着猴子回信。

情緒是緊繃的，但她竭力保持着冷靜。

從自由大學的校門口，固然是可以看到大海的，但那絕不意味着海邊很近。

猴子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枯等着，她也知會了文淑和蘭漪當前的進程，三個人在zoom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聊方鴻犇怎麽被網暴到跪地求蘭漪高擡貴手，聊要不要和周學禮繼續下去，聊考公的複習準備……

終于，猴子回信了，但不是在zoom裏，而是在微信的六人群裏。

「猴子稱大王：各位，我有了一個更好的計劃！」

「猴子稱大王：我給你們發個地址，你們來這裏詳談。錢建剛也和我在一起。」

南追看着那個偏遠的地址，覺得有點奇怪。

死猴子又想搞什麽鬼？！

而這時，zoom上，喬文淑給她發了私信：

「文淑：你看到猴子發的那個了嗎」

「追去南極洲：看到了，猴子在發什麽瘋？」

「追去南極洲：煩死了，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你們要搭我的車嗎？」

「文淑：不，千萬不要去！」

「文淑：我和志赫都覺得，那條信，根本不是猴子發的！」

~

半小時前。

回棚屋的路上，沙灘被踩得“咯吱咯吱”響，夕陽烤灼下，熱度隔着鞋也能感受到。

葛大壯感覺自己像塊鐵板燒，埋頭走着，沮喪異常。

雖然張強說給了他們一周的時間，但是硬盤被衛濂亂放，對門那個死宅也不知道去了哪，顯然情況不太妙。

“哥，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我去把強總做了。”葛二驢發了狠。

葛大壯大駭，喝道：“閉嘴！胡說什麽！殺人是要償命的你知不知道！”

“我都想好了，哥不用參與，我自己雇個船，給他扔海裏喂魚！真要是他背後還有人，就來找我。”

“二驢！”葛大壯驚恐地大聲喝斷他，“你是怎麽回事，你清醒一點！咱們是小偷，且不說大家一般丢了東西不報案，就算報案了，抓到了，頂多也就蹲幾天。可是殺人可就不一樣了！殺了人，你一輩子就完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說到這，他突然哽咽了。

這是怎麽回事，事情怎麽會發展到了這步田地，二驢怎麽變成這樣了……

明明他們只是小偷而已，穩定，風險小，現在卻陷在這個爛泥潭裏，抽身都成問題。

他該怎麽和老婆交代啊！

葛二驢見他流淚，也慌了，“哥，你別生氣，你別哭，我、我就是怕你有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姐和小梅咋辦……你不讓我做，我不做就是了。”

“不許做，你連動這個念頭都不許有！”葛大壯失控地大吼。

“哦哦，好好。”

“你發誓！”

“我發誓，我要動那個念頭，叫我爛□□子，娶不到老婆。”

這誓言夠歹毒，葛大壯這才松了口氣。

“可是……”二驢又遲疑地開了口。

“沒有可是！”

“不是，我是說他倆……”二驢打開棚屋的門——

地上，坐了兩個二十出頭的男孩，一胖一瘦，五花大綁，嘴裏堵着葛二驢的臭襪子，熱得迷迷蔫蔫的。

葛大壯啞然。

他差點忘了自己下午還順便綁了這倆貨……

也不知道這兩個學生是幹嘛的，在棚屋外面鬼鬼祟祟的，他中間回來撞到，和二驢一人一個，摁了個正着。但他們還得出去找對門的死肥宅，來不及問清楚，就只好先給捆在了自己屋裏。

二驢又在戳他的肺管子了：“哥，綁架怎麽判啊……”

這時，西邊棚屋的鄭友軍就等着他倆回來，已經迅速沖了出來，“诶，好消息，咱們東邊那個辦公區租出去了！你倆……”

他沒再說話了。

他看到了屋子裏綁着的兩個人了。

葛大壯一陣眩暈。

他莫名覺得，自己的人生正在滑向一個巨大的深淵。

他以為鄭友軍會狠狠罵他們兩人，或者把他們攆出去自生自滅，可等他結結巴巴地解釋完，鄭友軍卻沒說什麽，只是皺着眉，低聲道：“搜搜他們身上。”

手機、照片、學生證、身份證全都被搜了出來。

葛大壯和葛二驢望着自己的純獄寫真，汗毛都炸了！

葛大壯：“咱倆啥時候拍的這個照片？”

葛二驢：“我咋這麽英俊？”

鄭友軍走過去，蹲在兩個學生面前，問：“照片哪來的。”

猴子“嗚嗚”兩聲，嘴裏的臭襪子便被拿了出來，他勻了口氣，幹巴巴地說道：“照片我朋友手裏也有，你們要是不放我們回去，他們會送去警局的。”

小偷天團沉默了。

幾秒後，鄭友軍反而笑了：“哦，原來還有同夥啊。”他放下照片，面無表情地拿着猴子的手機，捏住他的猴臉解鎖，“那我試試看，能不能給你另外幾個小朋友也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