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是新婚丈夫

他是新婚丈夫

溫從陽已經在父親書房跪了兩個時辰。

在家門外嘲笑紀明達之前, 他已經想到會有這一跪。不是在這裏,就是在祠堂,都一樣。

那畢竟是父親的親外甥女, 是家裏當純金的寶貝一樣給他求娶回來的學識過人的女夫子。他平常敢在夫子上課時走神偷懶已經是不識擡舉, 竟還敢當衆對夫子忤逆不敬嗎!

真是孽畜!

沒福氣的王八蛋!

當年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敗家破業的東西!

想到父親翻來覆去罵他就是這些話,隔不上兩三次就會重樣,溫從陽就想笑。

他也的确沒忍住笑了一笑。

可他雖沒笑出聲, 卻正被時刻盯着他的理國伯瞧見。

“你不知反省錯處,竟還敢笑!”理國伯拿了茶杯就砸過去, “你不認錯,就一直在這跪着罷!”

溫從陽一寸未躲,盯着茶杯從他頭上擦過去。

瓷杯落地,在他身後發出碎裂的聲音, 茶水濕淋淋倒了他滿身, 還正從他頭頂流下來。他發間額上都挂上了茶葉, 不必想已是狼狽至極,他卻還是想笑。

父親怎麽沒砸在他腦袋上。

除了罵,除了打, 除了罰他跪, 父親還能把他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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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廢了這雙腿,他就更不用去應付紀明達了,竟是好事!!

理國伯猶如困獸一般走在房中, 溫從陽只是沉默跪着。

屋內屋外伺候的人誰也不敢進來勸, 連收拾地上的茶碗都不敢。

終于, 太太和大奶奶來了!

“老爺這又是何苦!”何夫人一眼就看到地上碎得成渣的杯子, 又看見了跪着的兒子濕了大半的衣裳。

她松開兒媳,幾步跑進來, 把兒子抱在懷裏,再張口時已經不禁淚下:“小夫妻尋常吵個嘴,也值得老爺這樣大動肝火——難道娶了媳婦進來,就是讓從陽被老爺打罵的嗎?”

紀明達站在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婆母的話更像一個巴掌,火辣辣抽在她臉上。

“你這才是在發什麽昏?!”瞧見外甥女的難堪,理國伯不由更加火起,“娶了媳婦進來不敬着護着,難道要像他一樣——”

“你看看他幹的什麽好事!”

他走到夫人面前,瞪着眼睛直跺足:“媳婦身上不舒服讓他幫着說一句,他就在門外和媳婦吵嘴,吵得人人知道!難道我娶夫人進來這從頭到尾三十一年,這般對過你嗎!!”

何夫人說不出來。

理國伯氣得雙手撐在腿上,放話道:“他不給媳婦賠罪,就一直跪着去罷!”

溫從陽仍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何夫人只能抱着兒子哭。

腳步聲輕輕響起。

紀明達緩步走進來,跪在了婆母和丈夫身邊。

“老爺……舅舅。”她說,“大爺只是與我稍有争執,不算大事,還請老爺就寬恕大爺這次吧。”

理國伯更心疼她,忙叫婆子進來把她扶起來,嘆道:“你總是這樣懂事,才縱得他越發過分了!這次我偏不饒他!”

紀明達還想再求一求,理國伯直接轉身擺手,擺明不聽。

何夫人更急,扳着兒子的肩膀哭說:“你就服個軟,賠個不是,能怎麽樣?已經跪了這麽長時間,真把腿跪出個好歹,我的兒!我一輩子就指望你一個,又叫我怎麽活!”

溫從陽看了母親一會。

他雙膝轉向紀明達,低頭:“是我的錯,請奶奶饒恕吧。”

這話說得簡單、語氣也硬。理國伯十分不滿,還要再罵,何夫人膝行上前,抱住丈夫的腿:“老爺,老爺!真要為一點口角,把你我的親兒子逼死嗎!”

一個“死”字終究觸動了理國伯的心。

他拉開夫人的手,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閉目嘆道:“只看媳婦滿意,就随你們怎麽去吧。”

何夫人就轉向兒媳。

紀明達連忙也跪下,說:“請大爺和我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何夫人扶着膝蓋站起來。

她略有蹒跚,把兒子扶起來,拍掉他頭上臉上的茶葉,又拿手帕給他擦幹臉。

她一眼都沒看紀明達,只對兒子說:“和你媳婦好好去吧。”

“是。”溫從陽喚,“娘。”

“哎!”何夫人又被這一聲叫出了眼淚。

但她不敢再多說什麽,只拍着兒子的肩膀,柔聲催他:“快去呀!”

溫從陽緩緩轉身。

他膝蓋雖疼,尚還走得了路,就自己扶着旁側一步一步走出房門,走下臺階。

紀明達跑過去扶他,被他推開手。

他也不要任何人扶,更不要軟轎,實在疼得狠了就停一停,略緩過來些,就繼續一瘸一拐走過去。

擡着軟轎的四個小厮換成了四個婆子,一直跟到新房門前。

紀明達讓她們退出去。

她強行握住溫從陽的手臂,勸他:“大爺先洗個澡,讓人來上藥吧。”

鬧過這一場,她也不再計較溫從陽的話,應就安順了。

但溫從陽并未如她所想聽話行事。

他仍如下午一般笑了,笑着問她:“大奶奶要我洗澡做什麽?”

他甩開紀明達,一手扶着門框,另一手捏住她的臉,笑問:“大奶奶嫌我髒,想我洗得幹淨些,好再回來服侍你,是不是?”

“你這是又發什麽瘋!”紀明達狠狠打掉他的手,“才擾得家裏不寧,就不能安生些嗎!”

“安生?”溫從陽更向她走近一步,幾乎與她相貼,“發瘋?”

他冷笑:“大奶奶每次等着我來,不都是為了這些事嗎?現在又裝什麽高潔!哪怕才鬧了一場全家不寧,大奶奶心裏還是只有這件事!可大奶奶是想要安生聽話的奴才伶人,找我做什麽?我可不夠格伺候你。你若不知道怎麽找,我出去找上幾十個回來——”

——“啪!”

紀明達掄圓了手,給了溫從陽一巴掌。

打完,她手卻顫着,久久放不下來。

溫從陽頭被打得一歪,臉上腫了半邊,嘴角也沁出血跡。

他并沒還手,只一根手指抹了抹嘴唇,看着自己的血,竟又笑了。

——瘋子!

紀明達連連後退。

這就是個瘋子……他瘋了!!

紀明達狠狠推走來扶她的所有人,跑進了自己房中。

……

溫夫人終于應付好了安國公。

各自清潔過,回到床上,她忍着渾身的疲乏,嘆氣說:“從今日起,終于可以只顧三丫頭的親事了。”

安國公正一日氣不大順,又不知該找誰發作,聽見是說三女兒的事,倒叫他起了幾分興致,笑問:“太太有主意了?”

“是有了,”溫夫人聲音柔婉,語氣小心,“卻只怕老爺不滿意。”

安國公喜歡夫人這樣的溫柔小意,且又是才滿足過,便仍笑道:“夫人且說來聽聽。”

“我看,老爺若真心疼三丫頭,還是盡量把她低嫁吧。”溫夫人先斷定說。

她只當沒察覺安國公瞬間變了的臉色,嘆道:“她的小心思也太多了。也是今日我才知道,她竟在明達回門之後,去找明遙亂說從陽和李姨娘的閑話。幸好明遙一向省事知禮,不愛聽,勸阻了她。她今天又幾次說話不合适,挑撥得家裏都不高興,險些吵得難看。”

她又可惜地說道:“她也是我精心養到這麽大的,從小什麽都沒虧過她,她姐姐們學什麽她就學什麽。可這自家姐妹間都不能周全,若嫁到人口多、規矩大的人家,她也這樣,婆家豈能像家裏一樣,一笑就過去了?再與親家反目成仇,縱然孩子回來也是一樣過日子,到底吃苦受罪,不也是丢了家裏的臉嗎。”

安國公聽得心裏煩躁,就要下床:“明天再讓二丫頭回來,我當面問問她!”

“老爺!”溫夫人心裏發急!

她是想讓三丫頭再礙不着明達的事,卻沒想過連累明遙!

拽住安國公的手,她急聲勸道:“崔家女婿今天才被老爺灌醉了回去,你不讓明遙好生伺候兩天,反又為這一點姊妹間的口角小事把人叫來,難道也不要崔家這門親家了嗎?”

看他沒再穿第二只鞋,溫夫人又緩下語氣,嘆說:“老爺真不信我,又何必舍近求遠?三丫頭就在她屋裏,我讓她多歇幾天不用出來。老爺和我去問她,不就都清楚了嗎。”

安國公權衡利弊,很是思索了半晌。

原本三丫頭也和她姐姐們一樣嫁不成宮裏。三殿下只是賢妃之子,嫁了他至多做個親王妃,不如還是指望四丫頭。

似崔珏一般年紀輕輕就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再難尋了,可惜給了二丫頭這個不孝女,已經後悔不成。崔珏人太聰明了,也難說動。

不如尋一個禁衛中有實權的武将家裏把三丫頭嫁過去,倒還更有用處。

主意已定,安國公便回身摟住夫人,柔聲哄她說:“我哪兒是不信你?我是一時不敢信這樣話,驚住了。”

“天晚了,”他叫人進來吹燈,笑道,“夫人連月辛苦了,快睡吧。”

-

已在二更,人定之時。

崔宅房舍內的燈燭熄了大半,只有影影綽綽的幾盞點綴在黑夜裏。

今日黃昏時分,天色就陰沉了起來。不出意外,夜裏便要下雨了。

夏日需格外提防水旱之災,希望這雨不會下得太短、太淺,也不會過多、過長,更勿要連綿數日。

親手提着一盞燈,崔珏走回夫人的正院門前。院門竟還未關。

守門的婆子殷勤着往裏請他,小聲笑說:“奶奶一直讓給二爺留着門呢,還留了桂嬷嬷等着二爺。”

崔珏未及回應,桂嬷嬷也已從內出來,笑回道:“二爺,奶奶已經睡下了,給二爺備了洗澡的水,還有醒酒湯。煩請二爺到東邊洗吧。但奶奶還說,若是二爺沒吃酒,便不用麻煩再洗一次了。”

夫人的卧房在西,浴室本也在卧房之西。但夫人已經睡下,再至原本的浴室沐浴難免吵鬧。

崔珏道:“不必醒酒湯。”便向東來。

桂嬷嬷接了姑爺手上的燈,親自在前引路,送姑爺到新設好的浴室之內。

姑娘才嫁過來第四天,這院裏已成了規矩:凡姑爺沐浴更衣時,不許有人在旁服侍。

這規矩還是姑爺自己和姑娘商量出來的。姑爺自己都願意,她們誰還多嘴多事?連崔家原本的下人都沒多說過什麽。

桂嬷嬷算是姑娘陪房裏領頭的人,青霜等四位姑娘之下就是她了。姑娘前日就吩咐下來,讓她們先慢慢看着崔家原有這些丫鬟婆子的品性本事,她自然是頭一個最用心的。

而只看了這三四日,她便覺出,崔家大奶奶撥過來的這些人,不論本事高低,最起碼都有兩個好處:

那就是老實,又聽話。

凡事只要教到她們記住,就必是事事聽從。

姑爺在裏面洗澡,桂嬷嬷雖然已經是四十多的人了,也站得離門口窗邊足有兩三丈遠。跟她一同等候的四五個婆子,有姑娘的陪房,也有崔家的婆子,都站得比她還遠。

桂嬷嬷心裏高興,替自己差事輕省高興,更替姑娘高興。

這樣的下人,就算開始規矩不怎麽好,可哪怕嫁進來的真只是個天真懵懂無知的小姐,只要身邊有一兩個忠心又得力的人,就能輕輕松松調理得順手,更別說她們姑娘了。

姑爺似乎洗完了。

桂嬷嬷仍然不動。

等聽見房門一響,看姑爺出來,自向堂屋過去,她才同婆子們去收拾。

五六個人一齊動手,很快收拾完畢,各自回房歇息。

崔家好啊。

睡覺之前,桂嬷嬷坐在炕上,和早就回來了的丈夫說笑幾句,便先摘了姑娘大婚之前賞下的一對素金耳環,又下炕細細地洗了手,吃了半碟姑娘晚飯後賞給的棗花蜜點心。

這點心是姑娘下午特叫人去街上買來的,專賞給她們這些夜裏服侍的人,人人都有一碟,又專多賞她一碟。

大奶奶是好人,才給姑娘挑了這些好調理的人。

二爺也是好人,雖然人是木了些個,倒很知道體貼姑娘、護着姑娘。

她們姑娘就更是好得不得了了!

天地哪裏生出這麽一個讓人滿心眼裏愛也愛不過來、敬也敬不過來的小姑娘?

——雖然姑娘真發怒的時候,她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擡頭多看一眼姑娘的模樣。

不過,姑娘就這麽長長久久地好下去,她們伺候的人也才更有盼頭呢!

……

一夜安眠。

睜眼時,眼前仍是嚴密床帳裏熟悉的暗色,幾乎沒有光能透進來。

身邊沒人。

崔珏是昨夜沒回來睡,還是已經起了?

他睡相很好,睡姿端正,夜裏幾乎不翻身,所以與他同睡一床,除了第一夜還有些緊張外,後來的幾天似乎都與她自己睡沒有分別。

總歸每天她睡的時候,崔珏還沒睡。等她醒,崔珏早都起床一個時辰了。

睡了一個好覺,紀明遙舒服地張了張手指。

在崔家不用早起請安,到現在還沒人叫她起床,應還不到卯正——即早上六點。

崔家的早飯比安國公府早一刻鐘,在六點四十五分用,但因不用請安,她反而還能多睡至少半小時。

在安國公府,若不想請安遲到,至晚清晨五點半,她一定要爬起來。——上學的日子還要再早半個小時起床,她真的遲到過很多次!冬天穿衣服麻煩,還要更早一刻鐘。

這麽一想,在崔家是真不錯呀!

她好久都沒有睡過自然醒起床了!

紀明遙高興地翻了個身。

聽見裏面有了動靜,正在帳外守着的青霜花影忙将床帳拉開一條縫隙,輕聲問:“現下才過卯初三刻,姑娘要起嗎?”

“起吧!”紀明遙覺得自己真是太勤奮了!

這還不到六點哎,她就主動起床了!

床帳被完整拉開,帳外還并不很亮,尤其窗外,竟灰蒙蒙的,還不似清晨已至。

“從二更起下了一夜的雨,我們起的時候才停。”花影笑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天能放晴。若不晴,只怕這裏的花園要晚一日再去逛了。”

姑娘昨夜睡前還興頭地和她們說,來了這些天,已經回過門,又暫且還沒正事,也該去這裏的園子逛逛了。

花影說完,便看青霜,等她回姑爺的事。

青霜才要開口,姑娘先問:“我睡着之前,好像聽見你回來了,還放了什麽東西在屋裏?”

“是有東西!”青霜便先回這件要緊的事,“是太太讓我拿給姑娘的!”

她起來去妝臺上拿,邊走回來邊笑說:“太太讓我同姑娘說:姑娘昨日受了大委屈了,可惜大姑娘心裏還不明白,太太就沒敢說讓大姑娘再給姑娘賠禮。這是太太拿給姑娘戴着玩的。太太還說,這裏大奶奶的好她都知道,請姑娘別把大姑娘的渾話放在心上——”

——卧房門開了。

白鷺走進來在門邊打簾子,卻遲遲沒有第二個人入內。

紀明遙瞪了青霜一眼。

這丫頭方才說話聲音不小,一定是想讓崔珏聽見!

青霜只顧低頭,心裏不認為自己錯了。

姑娘在娘家護着這裏大奶奶,崔家還沒一個人知道。別人不知就不知,可既有機會,當然要讓姑爺知道!

抱着溫夫人賞下的錦匣,她跪在姑娘面前。

不管姑娘要怎麽罰,她都認了!

才起床就要解決這麽複雜的情況,紀明遙不由嘆氣,揉了揉自己額頭。

她先示意花影扶青霜起來,又問白鷺:“舉了這半日簾子了,手累不累?”

“是累了!”白鷺忙笑道,“二爺快請進吧,奶奶等着呢。”

又過片刻,門外的人才走了進來。

他看向床邊。

新婚三日已過,夫人換下了一身紅衣,只穿着月白輕羅裹胸和淺水色的細绫裙,烏發微亂,垂在她白皙紅潤的肩頭上,比之前幾日的妩媚鮮妍,更顯袅娜超逸。

走向夫人時,崔珏未再猶疑。

夫人顯然在等着他過去。

對方才青霜之言,崔珏的确甚為在意。

那丫頭垂首站在一旁,他只問自己夫人:“昨日回門,在岳母面前,大姐還為難你了?”

已經這樣,也沒什麽好再瞞的,再不說反而顯得扭捏。

紀明遙就簡單概括:“大姐對我心有不滿,故意拿嫂子說話,我讓她有氣直接對我說,別扯旁人。後來太太便許我先出去玩了,不算什麽要緊大事。”

她笑道:“至于她說了什麽不好聽的,就不告訴二爺了吧?”

“嗯。”崔珏摸上夫人的鬓發,看着她說,“多謝夫人維護家裏。”

紀明遙卻移開眼神,又瞪了一眼青霜,才說:“一件小事,何必謝來謝去的。”

青霜一樂,膽子也又大了。

她上前一步,把錦匣遞向姑娘,問:“姑娘現在看嗎?”

“看吧。”紀明遙接過來,自己打開。

“這是——”崔珏稍稍斟酌用詞,主動詢問,“是岳母安撫夫人的?”

紀明遙原要拿起黃玉芍藥簪的手一頓。

是安撫嗎?

還是替紀明達的賠禮?

“這是太太送我的禮物。”

拿起玉簪,她在發間比了比,笑問:“好看嗎?”

這玉細膩透潤、晶瑩生光、顏色正而無雜,又是少見的黃玉,且雕工精湛,花葉纖毫畢現,自然是美。

但崔珏只看了這玉簪幾眼,便被夫人眼中的曠達開闊所吸引。

夫人并不為岳母對紀氏的偏袒有任何灰心沮喪。

接過玉簪,放回匣中,夫人已去梳妝,崔珏卻仍在思索。

他雖知夫人并非岳母親女,卻一直忽略了,夫人的生母早已亡故。他只當岳母同夫人如親母女一般,但岳母的确另有親生女兒。

崔珏忽然不敢再想,若安國公府并未換人與他成婚,夫人會如何,他又會如何。

他走到夫人身側。

一面看丫鬟如何給夫人挽發,他一面低聲問:“昨日是夫人歸寧大禮,她都幾次三番挑釁,毫不顧及夫人的顏面感受,從前俱在安國公府時,只怕她也沒少為難夫人。”

“還好吧?”紀明遙笑道,“都沒有如昨日過分的。”

示意春澗暫停,她轉向崔珏,趁此機會明示說:“其實她大多只是挑我上學不認真、功課不佳,挑我不修琴棋詩書、不做女紅,還挑我懶惰散漫,在自己房裏竟敢坐卧無狀——”

崔珏聽着,開始還越覺憤怒,待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心中一僵。

“二爺覺得怎麽樣?”歪在椅背上,紀明遙笑問。

嘻嘻。

等了小半刻,崔珏仍在沉吟糾結,她便讓春澗花影繼續,笑道:“二爺慢慢想,不急。”

挽發完畢,只餘插戴簪釵。

花影把黃玉芙蓉簪捧來,笑問:“姑娘戴嗎?”

從前太太補給姑娘什麽東西,姑娘總是會立刻穿上用上戴上,這簪子又非凡物。

紀明遙又把這簪子拿在手裏,掂了掂重量。

很溫潤,也不算輕。

不過,她現在戴上,太太也看不見。

“先收起來吧。”她便笑道,“今日不出門,撿兩樣輕便的簪釵就行了。”

下次回安國公府戴,好讓太太安心。

花影便将芙蓉簪收到妝匣裏,和春澗一起挑了一對銀鑲碧玉竹節簪替姑娘妝飾。雖然簡單,但再飾以鮮花和兩朵綴珠絹花,也就不算太簡薄了。

感受發髻的重量,紀明遙非常滿意。

安國公府規矩大。還做“安國公府二姑娘”的時候,日常再想輕飾便服,也不能跌破勳貴之家的“體面”。尤其出門赴宴或在家見客時,頭上的簪釵更是一根都不能少。

但做“崔翰林夫人”,就不需端着勳貴身份了。甚至穿戴簡單些,才符合崔宅書香清流之家的氣質。

再從這個角度看,崔家就真是太棒了!

她被崔珏握住,一同到堂屋用早飯,聽他說:“飯後便與夫人細說昨日之事。”

“好啊。”紀明遙笑。

其實,過了一個晚上,她已經不是很好奇崔家的立場了。

就算知道了崔家的立場,她也做不了什麽呀。她既不能改變、也不能參與,只能跟随崔家的目标一同走下去——這并非她“嫁了人”就忘了“娘家”,她只是完全不想用她的力量讓安國公如願。而不管是不贊同安國公這個人,還是不贊同他的看法,崔家顯然不與他态度相同。

所以,感覺她昨天問得也有些多餘。

但早飯後,紀明遙還是屏退了衆人,等崔珏對她說。

對她不重要了,但對崔珏還很重要。

“大哥與我都以為,立嫡才是天下正理。”

崔珏開門見山,無有分毫遮掩:“但陛下尚未與群臣言明要立皇長子為嗣,仍只在逐步試探,而岳丈又過于激進,從去歲春日至今,一心要令我勸陛下早立六殿下。一則,六殿下尚還年幼,今才六歲;二則,陛下心意未定,妄提國本又非我職責之分,故此一直未應岳丈。”

聽都聽了,紀明遙就詳細問:“是不是你每次過去,他都與你說這些東西?”

崔珏仍照實說:“從冬日我回來,便次次皆會說起。”

“畢竟二爺出去了一回,陛下又對你更看重不少。”

紀明遙向後歪了歪,興致不算高:“他這心思定也透給過旁人。陛下又非無能之君,豈能不知他的打算。雖然近十年來,五軍都督府漸被兵部壓制,已将成閑散衙門,他終究是右都督,還有些權柄,又是勳貴之後、國公之身,在諸公侯府上乃至軍中都有威望,必為陛下所忌憚乃至厭惡。你常去安國公府,會不會連累你的前程?”

崔珏有一時發怔。

夫人竟對朝堂政局與安國公府所處形勢如此洞明。

但夫人着重所問在最後一句。

他暫且收斂驚異,正待思索如何回答,夫人又已開口:“二爺沒立刻答,那就是會了。”

崔珏無法否認。

“那就少去吧?”紀明遙無聊地在床上滾了半圈,趴起來問,“本來也沒有誰規定過女婿必得隔上多久去看岳丈。”

左右崔珏已經知道她和安國公的關系,她也不用裝孝女。

她笑道:“我想太太的時候,自己回去就成了。咱們提前說好時辰,二爺及時過來接我就行。”

真按如此行事,對崔珏只有方便與好處,他卻沒有應聲。

夫人是回自己長大的娘家,卻要如此謹慎提防。

若非顧及他、顧及崔家,夫人至少還能輕松回去看望岳母。

且若長久只有夫人獨身回去,他不跟随,安國公府又會謠诼夫人何等話語?

崔珏先握住夫人的手,又俯身将夫人抱在懷裏。

夫人神色淡淡,眼中散漫,并非不悅,但當然也非歡喜,只似乎方才說的話都甚是無趣。

他想請夫人看着他。

但他尚未開口,夫人已經看了過來。

夫人雙手環住他肩頭,仔細看了看他,眼裏也有了笑意。

夫人的笑……讓他耳根發燙。

“夫人——”崔珏微微低頭。

“姑娘——奶奶!二爺!”

又輕又急的叩門聲響起,青霜在外回話:“寶慶縣主來看奶奶了!”

“寶慶姐姐?”紀明遙瞬時從崔珏身上下來。

她先看一眼崔珏身下,才忙問:“人在哪兒?”

寶慶姐姐不是說會等崔珏婚假過後才來嗎?這就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不過若真是了不得的急事,以寶慶姐姐的脾氣,大約會直接跑到西院來。

“縣主正在大奶奶那呢。”

青霜似乎想推門進來,旁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什麽,她又先忙問:“奶奶、二爺,我們進來了?”

紀明遙……不太确定。

她臉上有點熱,又看一眼崔珏。

崔珏緩緩吐氣,過了有半炷香時間,才向夫人點頭。

紀明遙又站得離他遠了些,才說:“進來吧。”

青霜推門進來,挂起簾子,看姑娘鬓發沒亂,衣衫也沒皺,便忙問:“奶奶就這麽過去嗎?”

“就這麽去。”紀明遙回身問崔珏,“二爺去嗎?”

“貴客駕臨,自然該去相會。”崔珏問,“何況夫人與寶慶縣主相交甚厚。”

“廣宜長公主與太太交好,寶慶姐姐與我自幼相識,”紀明遙笑道,“滿京裏她與我最好,我也與她最好。我從前若有無事還出門的時候,一定是她拽着我的。”

想到崔珏還不了解她的朋友,她更一路詳細交代:“或許二爺聽過寶慶姐姐的名聲,有不少人傳她‘張揚高傲、肆意跋扈’。這些傳言不能說全無真實,但寶慶姐姐從未無故欺淩旁人,更不曾欺壓過百姓弱小。只是差不多的人家往來時,遇到不合她意的人,或遇見她不平之事,她不太會給人留顏面,所以恨她、不喜歡她的人也多。她又成日在京中騎馬游街,來去張揚,從無貞靜淑女之态,所以傳言愈發多了。”

夫人話裏對寶慶縣主似乎并無誇贊,其中愛重維護之意卻遮掩不住。

崔珏亦在細思,“寶慶縣主”之名,他并非今日初次聽聞。

上次聽人說出此名號,正是成婚那日,他正與安國公府族中一人比劍,忽稍有喧嘩,有人說道:

“那便是寶慶縣主!聽聞與二姑娘最好!”

“那是個有名的烈貨!身份又尊貴,千萬別去招惹她!”

“一言不合,小心她拿馬鞭抽你!哈哈哈哈……”

除開那些毫無根據、也不曾入他耳的傳言,再上一次——

“三年前冬日,大哥才調回京中任順天府丞,”崔珏回憶,“一日回家,他說起翻看近些年的案件卷宗,有一件是宣寧侯府第六子在家威逼奴婢不成,便當街毆打羞辱,被寶慶縣主撞見,喝止阻攔,雙方起了沖突,同到衙門公斷。上任府尹判寶慶縣主五十兩銀子買了那奴婢,各自歸家。大哥後又将此事提起數次,對寶慶縣主深為贊揚。”

“是有此事!”紀明遙興奮說,“原來你知道!”

她本想等崔珏和寶慶姐姐先正式見過面,讓他知道寶慶姐姐并非無禮之人,再詳說這件事,他自然更會相信。

“那顧陽輝真是白瞎這麽好的名字!”正是好機會,她趕緊補充說,“那年寶慶姐姐才十三歲,他都十八了,當街打人被寶慶姐姐攔下,他面上無光,竟還想對寶慶姐姐動手!寶慶姐姐一鞭子就抽在他臉上,好像現在疤痕還沒消呢。被打的丫頭那年也才十四,寶慶姐姐給改了名字,叫‘迎壽’,如今正在廣宜長公主身邊當差服侍。”

已至正院,崔珏便先只對夫人應下一聲,并未再多加議論。

可他們還沒行至正房門前,忽有一團火紅沖到他身旁,瞬時就抱住了夫人!

“寶慶姐姐!”紀明遙也立刻回抱住她,忍不住這時就問,“怎麽這就來了?”

“明遙妹妹!”拉着紀明遙快速左看右看,寶慶在她耳邊說,“快快快,你成婚第二天淑妃娘娘就叫我娘和我進宮了,我這話憋好幾天了急死我了!快和你嫂子道別咱們就走——哦,妹夫也來了!”

她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

崔珏空握了握自己的手,看向正雙手挽着他夫人的客人。

他俯身作揖,依禮稱呼:“崔珏見過縣主。”

他說:“下官正是夫人的新婚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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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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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