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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衆弟子驚詫異常，誰不知女帝需要維系三界各族之間的關系，平素裏事務繁忙，連自己的女兒眉茗嬌都未曾多加指點過，更遑論收關門弟子了！

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眉少靈也不知是賣江水臨顏面，還是對空靈根有些微微的惜才，竟然二話不說，當場便答應了江水臨這個無禮的要求。

然後，洛離這個萬年難得一見的廢柴靈根，便在衆目睽睽、無數豔羨的目光之下，由一個除了骨妖都不敢認的小丫頭，一躍成為了堯山聖地精靈族女帝的唯一嫡傳弟子！

其實江水臨如此待她，洛離心裏是有些不适應的，她自小一個人生活慣了，一個人吃三餐、一個人練法術、一個人過生辰…

她根本不知道被人關心、受人疼愛、得人陪伴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她從心裏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這些。

入門這晚她與清鸾共榻長談，她坦言相告，其實江水臨所做的一切在她看來都很虛無缥缈，她雖然感激，但卻不曾想過依賴。

誠然，江水臨眼下不知何故淨将她視作親妹一樣的對待，但若有一天他戲耍夠了，她一無身家、二無道行，在這諾大的地洲依舊是沒有退路。

不過清鸾倒是心緒開闊，發誓自己生生世世都是洛離的好朋友，讓她一定要相信自己永遠是她的退路。

洛離一時開懷，還揶揄她道：信信信，畢竟你是靈界少有的優秀靈根呀，我們清鸾以後厲害着呢！

後來洛離逐漸發現她這話打趣的不錯，她天天吃着江水臨命小童送上山的各種靈丹妙藥，由女帝親傳了三月，剛剛學會了禦劍術時，清鸾已在新進弟子季考時拔得了頭籌，可由長老親傳了。

對此洛離有些介懷，當初入門時清鸾把和陽長老得罪的不輕，眼下和陽長老卻親自向青葉長老要人，洛離總覺得他其心不善。

不過好在清鸾升為內門弟子，每日晨後至午前她們便可一同受教聽課了。

洛離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修行之人并非只要修法術、攢靈力，如德、言、品、學等功課亦都要修習。

其中最難的便屬“學”這一門，那真是上至天界幾萬、幾十萬年前的歷史要事，下至妖魔各族擅長的妖法魔術，甚至于諸仙門百家擅長培育的靈草靈藥，那都要一一學習。

洛離此時深深體悟到她那便宜兄長江水臨究竟有多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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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龍族、精靈族、騰蛇族這等本性良善的仙族，只要修行得道，安穩歷過雷劫之後便可位列仙班。

而青城山江氏一族乃上古天神江方的後人，相傳盤古與伏羲去後，江方是第一個靠自身能力封印萬妖女王，力保三界不歸于混沌惡氣的。

簡單來說，江方是三界第一大恩人。

別族一旦飛升只是登仙，江氏一族飛升卻是成神。

至于青城山少主江水臨，自幼便衆星捧月般長大，雖心思不在修仙問道上，卻總能輕易超越同輩中人，被視為“只要願意随時可以飛升成神”一樣的存在。

洛離與他相比，簡直雲泥之別。

不過她既沾了這便宜哥哥的光彩，便自然不能讓他因自己蒙羞，故此她自入修“學”道以來，日夜苦讀，終于在月考、季考時一連獲得了三次榜首。

只不過她萬t萬沒有想到，在後面各院內門弟子與榜首才可參加的七日鬼域試煉中，竟是由那位“恩人”雲淩擔任試煉官。

而且好死不死，第一日她便與雲淩起了大争執。

*

所謂鬼域試煉，其實并非當真倒旋禦劍遁入冥界，而是擇一處妖氣籠罩的荒山，令諸弟子在其中生存七日，七日後依其所誅妖邪、所俘靈寵的數量，排出前三名。

堯山聖地的規矩，前三名試煉者可入寶庫挑選上品神器一柄。

上品神器于洛離這等空靈根而言，無疑是危難之際可以保命的存在，所以她從數日前便鉚足了勁兒，預備在這次試煉中大展身手。

對此，清鸾表示不太理解：“阿離呀，我們是去試煉的，要在那鬼地方待上七日，你不多帶些兵器、靈藥之類的，你帶這麽想瓶瓶罐罐…唔，這是什麽，味兒好沖！哇，這個又是什麽，好酸啊！”

洛離笑笑：“我一個空靈根，帶那麽多兵器、靈藥有什麽用嘞？你是不知道，我現在是空有一個女帝內傳弟子的名頭，實際上我師父收了我入門後就一直在閉關，連禦劍都是宋承逸師兄閑暇裏教我的。就我這三招兩式，随便哪個同期試煉的師兄、師姐，那都能把我壓的體無完膚。”

清鸾蹙眉道：“別這樣說，我會幫助你的呀！”

洛離道：“你若是一門心思都放在幫我上，那咱們一個也進不了前三，上品靈器不想要啦？！”

清鸾：“可是你這…”

洛離鬼笑道：“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計！”

對此，在試煉開始後的第三日，同期一道試煉的各師兄師姐表示：這妙計甚好！

本次試煉由雲淩選定地域，主要範圍是雲夢城外六百裏的一處名為“滅農”的山。

此地瘴氣萦繞，地氣貧瘠，雖然山中也能尋得瓜果魚蔬，但連日風餐露宿下來，一衆試煉的師兄姐早已顯而易見的憔悴了許多。

其實三日之前包括清鸾在內，所有的同期試煉者皆不理解，為何女帝的內傳弟子洛離，竟然一個小妖、靈寵也不尋，卻用為數不多的法力割起了竹子。

但三日一過，衆人望着一排錯落有致的簡易竹制小屋，卻不由自主地與她套起了近乎。

“阿離師妹，你與承逸師兄關系甚篤對吧？其實我是他遠房堂叔的繼母的表姐的兒子，說起來都是一家人。”

“阿離師妹，其實我平日裏啊最喜歡的就是江氏的包子，平日裏可拿了不少靈石去兌換銀子，支持你兄長的愛好呢！”

“阿離師妹，平日他們可都是一向對你拜女帝為師一事頗有微詞的，但是師兄我一直以為你雖為空靈根，但容姿不凡，假以時日定是傲絕三界的奇才！”

就連清鸾也悄悄問洛離：“你知道我和你天下第一好吧？”

洛離拍拍清鸾的手，

“放心。”

然後轉身問衆人道：“師兄、師姐，你們可是都想住我這竹屋麽？”

衆人連連點頭：“是啊，露宿了三日，這混身的骨頭都像散架了似的，又酸又疼受不住啊！”

洛離擡手指向後面的一排小屋，道：“可師兄、師姐你們也看到了，師妹我辛苦了三日，耗盡了法力修葺，也只蓋出了八間小屋，但咱們試煉的同門足有三十人之多，這…實在無法平均分配呀！”

衆人道：“那阿離師妹的意思是…”

洛離莞爾一笑，取出八只小旗，用法力在上面寫了些字，插在了小屋上，向衆人道：

“都是同門師兄師姐，我也不好因私情偏了誰又缺了誰，我在這六道旗上設了密鑰，若是師兄師姐願意，我便将密鑰分別告知，這樣便可入住竹屋啦！”

衆人道：“當然願意啊，那怎麽才能告訴我們密鑰呢？”

洛離道：“師兄師姐們入門早，道行也高，又都是各長老的親傳弟子，這山裏的小怪小妖自然是不在話下的，我看才三日時間，師兄師姐們就收獲頗豐呢！不如…”

“咱們按照各自願意相贈的小妖數量，排出前六如何？”

衆人一愣，問道：“願意相贈？贈誰？”

洛離難為情地答道：“哎呀，各位師兄師姐都那麽厲害，也都不需要別人給呀，但師妹我一個平平凡凡的空靈根，實在是…你們看多不好意思，但這不是雙贏的事嘛！”

有師兄先笑道：“阿離師妹呀，你跑這兒跟我們做生意來了！”

一師姐也笑道：“你這小丫頭，人家做生意都明碼标價，你倒好，還搞起競價來了！那回頭我們把小妖、靈寵都給了你，自己完不成任務了可怎麽辦？”

洛離忙道：“那自然不能讓師兄師姐們一個個比着給我妖寵啦！萬一因這事起了争執，影響同門和氣，師妹我不就成了罪人啦！師兄師姐們只需在紙上寫下自己願付的妖寵數量，然後一起展示給大家看，選出前六，那就好啦！”

衆人道：“這樣好，有些似猜謎一樣的趣味，沒選上也只是運氣不好，不至于你攀我比，失了同門道義！”

洛離偷偷一笑。

遠處隐在暗處觀察的江水臨也搖頭笑道：“這丫頭三繞兩繞淨把他們都繞進去了！還不如明碼實價的争标呢！那樣大家既知了前六名所付妖寵，有些比不過的便不會再喊價了。可是這樣一來誰也不知道其他人願付多少，若是想要住定了竹屋，那只能将自己保底以外的妖寵全部給出！”

一旁的小童卻道：“可是她來歷練的卻做起了生意，這…”

江水臨白他一眼，又笑：“咋啦？我妹妹就是聰明！累死累活的去抓妖靈，她那破靈根哪百年才能擠進前三？這叫因時制宜懂不懂！”

言語間那邊一衆內門弟子已将各自數值公示，第一名方了師兄願付七妖靈，第二、三、四名均願付五妖靈，加上第五、六名願付的四妖靈，洛離瞬間便成了全場所持妖靈最多的弟子！

三十個妖靈入袋，她現在領先第二名近十個！

雖然前四名師兄師姐見了公示皆有些懊惱自己給付多了，但看了看漸漸陰沉的天色，心情倒也不至于郁郁。

只是這時姍姍來遲的另幾名同門，甫一聽說現在試煉首位變成了手持三十個妖靈的洛離，登時憤憤不快，一齊向密林幽處矯情道：“雲淩仙上，這裏有人不守規矩！！”

一道青光閃過，衆人瞬間噤聲。

洛離似乎感覺到一股視線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脊背發涼，回身一看，是雲淩身佩長劍，站在竹屋之上，正垂眸看着自己。

他氣質如臘月幽潭，一雙眼深不見底，被他一盯，如堕魔獄。

中标的幾位弟子均知這雲淩君不是好相與的，領了密鑰，當即便藏進竹屋裏不肯出來了。

洛離自覺心虛，但也迎上去，禀道：“雲淩仙上，我還剩兩間竹屋，正巧你腳下這一間就沒人選，要不留給您住吧！”

雲淩卻冷臉相視道：“賄賂考官，罪加一等。”

洛離笑笑：“這怎麽能叫賄賂，這是新進門弟子對于高階修士甘願舍身為民的一點發自肺腑的由衷的敬意。”

清鸾：………又在胡扯八繞。

顯然雲淩也不吃這一套，

道：“将妖寵還回去。”

洛離收了笑意道：“雲淩既是仙門高修，為何非與我這等空靈根新弟子為難呢？”

雲淩：“投機取巧，非名士所為。”

洛離擺擺手：“可我不是名士呀！我就是一無家族、二無靈根的廢物小道，我也沒別人那麽多斬妖除魔、衛世守道的高義。腳踏實地也好、投機取巧也罷，我守着本心本德，又違背了哪一條規定啦？”

雲淩身形一頓，施在逐令符上的法力一觸即發。

洛離驀地跳到房檐下，身體緊貼在其他竹屋上，笑嘻嘻道：“仙上是要把我踢出試煉場嗎？但是仙上應該知曉法不責衆的道理吧！方才雖然只有六位師兄師姐中選，但可是有二十多人都參與了呢，若是此事有錯，仙上豈不是要把所有人都一同處罰？那長老們費心勞神操辦此次試煉，豈不是白費力氣啦？”

衆人：……是哦，那前面三日的罪豈不是白受啦？！

故而紛紛向雲淩仙上禀道：“阿離師妹舍棄自己三日時間為衆師兄弟修竹屋，為表感謝，我們贈些妖靈也是應該的。”

“是呀，阿離師妹也不是投機取巧吧，畢竟她也消耗了法力修屋，并非空手套白狼呀！”

“而且阿離師妹才入門不久，就已經拿了學道魁首，對門規百條倒背如流，她既然敢這樣做，就說明此事不違規定吧！”

洛離藏在竹屋屋檐下面，悄無聲息地揚了揚眉，心道：雲淩歹人，讓你前些日子否了我的救命之恩，今日也讓你嘗嘗進退兩難是什麽難受滋味兒！

雲淩不為所動，依舊目光冷冷的俯着群修。

但這事上似乎老天都在偏着洛離，方才還晴空萬裏的天氣，竟突然閃t過幾道閃電，驚雷驟響。

洛離忙打開一道空屋的門，向未标中竹屋的衆師兄姐們道：“雲淩仙上不領我這個情，那就請師兄師姐們賞我一分薄面吧！這間我本是自留的，雖然不是最大的，人多可能也擠了些，但總能避雨驅寒呢！”

大雨應聲而降，衆人相視一望，片刻也不猶豫，登時擠着跑進了屋子，笑道：“多謝阿離師妹好意！”

當下八間竹屋僅剩了一間，洛離便仰頭向屋頂喊道：“雲淩君，我知道你道行高，可是一直用法力維持結界來避雨，那你晚上怎麽休息呀？要不…”

“要不什麽？”

江水臨不知從何處突然冒了出來，一把拉過洛離與清鸾推進屋裏，揚聲道：

“你管他休不休息呢，累死也不占你們堯山的靈位，你操那麽多閑心幹什麽！餓不餓？哥給你帶燒雞了。”

在吃這一事上，洛離擅自評判，她這便宜哥哥江水臨若是認第二，那三界應該無人敢認第一。

自她被當衆宣布是個空靈根以後，江水臨就像找到了由頭似的，天天給她投喂上品靈草靈藥不說，還每隔半月就去薅她下山，帶她在各個大城之間品嘗特色美食。

其實堯山聖地并不許弟子随意下山的，但是…江水臨回回親自闖進結界裏，攜上她便跑，長老們也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反正吃靈藥也好，外出游樂也好，花的也不是自家的銀子。

所以起先洛離對此事一直惴惴不安，但眼見長老們有意放縱她以後，她也漸漸大膽了起來。

而且別的不說，她是由衷的認為地洲人族真乃天賜之瑰寶。

從前她在月洲，族人們的心思基本都放在修行上，至于吃喝一事，那都是能果腹就行。甚至有些厲害的大修，如她族裏那些掌生殺大權的長老們，竟然進化到只喝一些有靈力的露水便可。

但地洲不是，這事從她第一次在清鸾那吃到江氏的素餡兒包子時便瞞不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人類居然把普通的一些食材攪和在一起就那麽美味！她甚至愛上了這種名為“烹饪”的行為，竟比修行更甚！

也是從這兒開始，她漸漸深刻領悟到江水臨為何總是道修行無趣、成仙無趣、成神最無趣！

他時常說，那什麽瓊漿玉液、甘醇仙釀統統都是某些沒見過世面的小道士強行挽尊罷了。本來就寡淡乏味的東西還要天天喝，若不起個好名，這日子誰過得下去？

雖然洛離眼下還未嘗過何為瓊漿玉液、甘醇仙釀，但在聞到江水臨所帶的燒雞香氣之後，她表示：“大哥說的都對。”

江水臨也對這個日漸上道的妹妹十分滿意：“我就知道你來了三日，一定是想這口想的不得了了。”

洛離認認真真與清鸾分着燒雞，笑答道：“是啊，那絕對是久旱盼甘霖。”

嗐，以前句句刺他的自己堕落了！沒辦法，吃人嘴短吶………

清鸾也笑：“吃了三日山裏那些酸果子了，再吃人都要酸了，這燒雞…定是姚記的吧？這也太香了！江大哥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好人！”

江水臨聽着這吹捧很受用，便道：“好吃就多吃些，什麽鬼試煉，還不就是壓榨你們這些新人，拿着你們千辛萬苦收來的妖靈去賺靈石，壯大自己的家底！”

洛離擺擺手，嘆道：“那也不能這樣說，堯山本族弟子便罷，但外門弟子都是一入門便吃喝用度都由山裏供給，那麽大一筆花銷，長年累月下來若是不能開源節流，豈不是要做吃山空啦？大哥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呀！”

江水臨氣的拿起玉簫便敲她頭，質問道：“才幾日時間你就幫着外人說你哥，你一個小丫頭也沒成過家，你知道什麽柴米油鹽貴…”

這話一出，洛離的神色便隐隐黯了三分。

大哥說的不錯，她是沒有成過家，她也自小便一直沒有家。

可是她記得那些數着三五塊靈石，精打細算熬過的日子。

江水臨聽到她心聲，也霎時生了悔意。

別人只見她每日爽朗大方的待人，卻只有他聽得見她心裏的拘謹、憂慮、恐懼。

他是當真從心底裏憐惜她的過去。

清鸾忽然被這一片沉寂影響，只覺最愛的雞腿都失了香氣，擡眸看了看兩人，忙岔問道：

“對了阿離，眼下你雖然以三十個妖靈居于榜首，但眉茗嬌與她的學伴們從開始便沒有與我們走一道，雖然後日大家一定會在一線峽回合，可若是那時才發現她們比你多，那不就晚了嗎？況且這幾日裏其他師兄師姐們也會再尋獵物呀！”

洛離知她心意，便也展懷笑道：

“這個嘛…你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