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合一)

第二十六章(三合一)

洛離理了理發絲, 端坐起來,問道:“雲淩君,你怎麽在這兒?”

雲淩緩聲道:“給你送藥。”

洛離瞥了眼他眼睛上蒙着的白紗, 道:“你這是又被重明之力反噬傷了眼睛,來找我幫你治傷的?果然, 求人時的态度好多了!不過可惜,我現在并不覺得身體不舒服,不需要你的藥。”

雲淩沉默片刻,淡道:“龍族法力至陽至純, 雖可助你療傷,但未經月魂珠轉化,無法為你所用。”

洛離冷笑道:“雲淩君何需如此假惺惺的關心我?我記得當初是你說, 你我之間只有交易。”

“我只是…”

“你只是需要我的血治眼睛我知道,你說吧,需要多少。”

雲淩微微颔首, 額發被風吹起, 緩緩站起身, 走向洛離聲音的位置,淡然道:“我來,是向你提親。”

洛離倏爾愣住, 提…提什麽?她沒聽錯吧, 提親?

她确實喜歡雲淩, 可如果沒記錯, 雲淩早在大年夜的青城山上就親口拒絕了她。

“若你是擔心之前在仙君宴上說我被擄走的那些話會影響我的聲譽,那我今日便與你說明白, 我并非在意虛名的人,你無需強迫自己為我負責。”

雲淩:“沒有強迫。”

洛離:“是是是, 不是強迫,是你們仙宗世家刻在骨子裏的責任感,我很感謝你為我考慮,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我不是…”

雲淩受眼疾影響,無意間碰碎了一個杯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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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離垂首看了眼碎瓷片,驀地割破自己手腕,以血化作靈力渡給雲淩,為他醫治眼疾,道:

“我答應過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幫你治療眼疾,我答應過的事絕不食言,你無需拿婚事為餌。”

雲淩忽然恢複視力,一時被亮光刺得睜不開眼,半晌,方緩緩凝眸看向洛離說道:

“我不會拿終身大事與人交易。”

洛離長睫微垂,眼神躲閃道:“可你已經拒絕了我,我這個人沒有經過見過好東西,最怕的就是得到了又失去,所以即便是你,我也不會留在原地等你。”

雲淩幾不可察地緊了下眉,淡聲道:“以後不會了。”

“你…”

洛離本有一肚子的氣要發,可雲淩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是這幅溫潤公子的模樣,她話都到了嘴邊,又覺得說出來是亵渎了他。

臉漲紅了許久,終究也只說出來了一句:“你…你別看着我!”

雲淩轉過頭,眼神微黯,緩道:“梅厭天是個很危險的人,你離他遠一些。”

洛離剛平複的心情又波動起來,氣道:“雲淩,請問我和你是什麽關系啊?你憑什麽管我?你剛才的話我只當是一句玩笑,日後請不要再提了。”

雲淩:“我…”

正要解釋,萬自然急匆匆的從外跑了進來,向洛離道:“阿離師妹不好了,青鸾逃走了!”

洛離心口一空,眼神微怔,嘴唇微張着,卻說不出一句話。

其實…其實她早有預感。

她懂青鸾,她甚至可以原諒她的不告而別。

易地而處,她為了不讓青鸾為難,也會一個人默默離開。

然而她還是很難過,心裏滿是說不出口的失落,恐慌,她害怕從此再難見到青鸾,她怕就這樣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

萬自然見洛離傻愣愣的坐着,不免急道:“阿離?阿離!你說句話啊!青鸾有罪在身,私自逃走依門規是要廢了法力,關在幽潭永不見天日的!”

洛離眼神驟冷,“你說什麽?”

萬自然:“還我說什麽嗎?王女已經t派了許多師兄弟下山捉拿她了!王女說了,只要抓回來,生死不論!!”

洛離急忙起身問道:“生死不論…為什麽是眉茗嬌下令?和陽長老才是青鸾的師父,他不會狠到要青鸾的命!”

萬自然道:“和陽長老都自身難保了,還哪有精神管青鸾啊…”

洛離:“和陽長老怎麽了?”

萬自然:“不知道,昨天罰你們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今早起來就生了怪病法力全無了,整個和陽峰亂作一團,要不青鸾也沒那麽容易跑出去啊!”

雲淩雙眸微擡,能讓大乘期的長老法力全無,除了天然的血脈壓制,別無他法。

洛離現下滿心憂慮着青鸾,再留意不到其他。她扶着椅子緩緩坐下來,開始盤算起青鸾的後路。

雲淩見她神色不佳,主動說道:“昆侖善追蹤術,若是有她的東西,我可以幫你找到她。”

洛離搖了搖頭,“她讨厭的是堯山,不是我,即便她不辭而別,我相信她也一定會給我留下找得到她的線索,可是我找到她又能怎麽樣呢?只要堯山一日不放棄追捕,她就一日不得自由平安。”

雲淩走近洛離,說道:“你想怎麽做,我陪你。”

萬自然一臉震驚的看了看洛離,又挪眼瞟了眼雲淩,瞬間發覺自己又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要知道雲淩君是何等的人物?八大仙宗公認的天之驕子,天資奇絕,飛升上神指日可待!也正是因為這樣優秀,昆侖向來把他保護的極好,鮮少允許他與外門人士深交。

這麽多年,雖然各家愛慕雲淩君的人衆多,卻是一個與他走得近的也沒有。

可眼下雲淩君竟然當着外人的面對阿離說,她想怎麽做都陪她?!

萬自然現在心裏震驚的程度,絲毫不亞于天帝駕崩。

只是他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心裏默默祝福阿離師妹與他一世…

“不必了,我自己能解決,我不想欠雲淩君人情。”

萬自然眼睛睜得愈發大了,他沒聽錯吧,阿離師妹剛才…拒絕了雲淩?!

啊這,他還以為是阿離師妹那個死纏爛打的性子打動了雲淩,不承想竟是雲淩動心在先,阿離師妹可以啊!

萬自然此刻十分想問一問阿離師妹的生辰,究竟是怎樣奇絕的八字,才能讓她先得眼高于頂的水臨君認為義妹,又得冷若冰霜的雲淩君動心追求啊!?

但等他回過神,洛離與雲淩早已不在屋子裏了。

***

堯山正殿。

和陽長老罹患重疾,女帝提早出關,與青葉、宋承逸、眉茗嬌一起正在商議如何醫治。

見洛離與雲淩一起來,青葉便起身道:“雲淩君,你的提議方才我與女帝已經商量過了,只要阿離同意,堯山…”

洛離打斷道:“青葉長老,堯山危機重重,兒女私情可以容後再議吧?”

女帝看向洛離問道:“阿離,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洛離點頭道:“是,我知道畢涉仛從西洲帶了一本秘籍來東洲,我還知道這本秘籍記載的內容,足以颠覆整個三界。”

青葉一驚:“你怎麽知道的?此事…”

女帝擡手止道:“讓她繼續說。”

洛離複道:“我可以繼續說,不過我希望師父答應我的條件。”

眉茗嬌不解:“阿離,你是堯山的人,母帝待你不好嗎?你為什麽要和我們談條件?”

洛離看了眼眉茗嬌,淡道:“昨日多謝王女允許醫師救治,不過傷也是拜和陽師叔所賜,算是扯平了,今日的事事關重大,我要重新談條件。”

女帝沉眸淡笑,少頃,開口便道:“你入仙道不足十年,因何認定能與我談條件?”

洛離伸手現出玄冰玉龍,堅定道:“就憑這個。”

衆人皆是一驚,這是玄冰玉,只有青城山少主才能佩戴的玄冰玉!江水臨竟将此物都贈給了她,可見是真當她為青城山自己人了!

然而青葉頓了頓,提醒道:“阿離,你即便已被青城山認定為少主,但堯山已與青城山退婚,青城山的面子怕是…”

洛離淡然道:“青葉師叔錯了,我不是以青城山少主的身份讨情賣好,我是以青城山少主的身份正式向堯山提出交易。”

女帝放下手中紙筆,勾唇笑道:“有意思,你繼續說。”

洛離拿着玄冰玉龍,一步步走向女帝,問道:“世人皆知畢涉仛受海長胤之女海泠泠相助,攜秘籍逃至東洲,被青城山江水臨所救,東林帝君既然想要抓畢涉仛,卻為何不去找青城山要人,而是舍近求遠讓堯山出面呢?”

女帝靜靜看着洛離,

洛離也回看女帝,說道:“因為…東林帝君不滿青城山和堯山聯姻已經很久了。”

青葉立即拍案而起,呵斥道:“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雲淩側眸看向青葉,淡淡道:“此言,我不認為有何不妥。”

青葉看着雲淩,臉色微沉。昆侖的雲淩君向來不幹己事不開口,莫非此事昆侖也要參與?

洛離道:“青葉師叔,當初與青城山決定聯姻時都不怕力高震主,現在才想起來謹言慎微,不覺得晚了些嗎?青城山有江方上神餘威,富甲一方,可族內弟子受鹿神血限限制,修行多以音修、靈修為主,說白了并不能從實質上給東林帝君帶來什麽危機。”

“可堯山卻大大不同,堯山本族乾元精靈一系雖修行依賴靈藥,但極善解血限限制,而坤元精靈雖非本族,但極善法力修行。自兩族聯姻以來,青城山的弟子法力日漸精進,堯山乾元一族再未缺過靈藥,如此千百萬年的發展下去,若換了師父您是東林帝君,您坐得住嗎?”

女帝眉頭緊鎖,下意識拿起手邊的茶盞,一飲而盡。

洛離複道:“江瓊雖然受寵,但兩族聯姻乃是大事,若青城山大祭司當真不同意,他死也走不出青城山。這個道理我能想明白,師父您也一定明白。”

“天帝之位空虛,自從江水臨救起畢涉仛那一刻開始,堯山和青城山的親就非退不可,否則兩族一定會被懷疑包藏禍心劍指天庭!”

青葉越聽越亂,不解道:“你說這麽多究竟想幹什麽,現在兩族已經退婚,那不就沒危機了嗎!”

洛離搖頭道:“師叔錯了,這種事情要麽就不做,要做就做到底。如果沒有危機,東林帝君就不會選在瑤女宴上衆世家都在的時候派人傳令。現在天下人皆知堯山奉命追補畢涉仛,若是堯山做不到,請問堯山如何自處?東林帝君會輕恕堯山嗎?”

雲淩适時提醒道:“依天規,違背帝令,輕則廢黜堯山族長位,重則全族落為下等靈族。”

青葉眉頭緊鎖,緩道:“事已至此,那就不能怪我們堯山心狠手辣了!承逸,你立刻帶人去找水臨君要人,如果他不放人,我們就攻打青城山!好在是他們先退婚,我們師出有名!”

眉茗嬌立即阻止道:“不可!青葉師叔不要操之過急,即便堯山弟子數量多于青城山,但江水臨手握江方的神器雪滿天,恐怕未必敵得過,再說仙宗內鬥一定會禍延蒼生,這萬萬不可!”

洛離突然有些對眉茗嬌刮目相看了,從前以為她不過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現在看來雖然嚣張跋扈,但心腸卻好。

青葉道:“那怎麽辦?不能打仗,依江水臨的性子,他怎麽可能主動把畢涉仛交給我們呢?”

雲淩徐徐說道:“不能戰,就只能和。”

女帝擡眸看向洛離,“和?”

洛離點點頭,道:“和。東林帝君已經起了疑心,他想用畢涉仛引起堯山和青城山的争鬥,消耗兩族實力,一石二鳥,自己坐收漁翁之利。既然如此,我們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和,與青城山重結善緣,合兩族之力,東林帝君再想動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青葉氣道:“阿離!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江瓊剛剛在全天下仙宗面前給堯山沒臉,難道你要堯山現在去跟青城山搖尾乞憐嗎!那以後誰還看得起堯山弟子!”

洛離垂下眼眸,沉默良久,緩緩跪了下來,重重的向女帝磕了個頭,道:

“所以,請女帝廢除我堯山首徒的身份,奪我法力,貶我出堯山!”

雲淩一震,立時上前阻攔。t

洛離忙擡手制止道:“雲淩,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青葉見她如此,不免将怒氣收了幾分,驚詫道:“阿離,你入堯山以來也沒做錯什麽大事,你何須如此?”

眉茗嬌也道:“你若是為了讓我面子上過得去,好,我答應你不再追究了,你起來,你快起來!”

洛離搖頭,淡然道:“我是水臨君親自保薦入堯山的義妹,貶我出堯山,就可在天下人面前全了堯山的顏面。”

宋承逸道:“阿離師妹,被仙宗除名是極大的羞辱,你不要因一時意氣…”

洛離打斷道:“承逸師兄,我知道你是為我着想,但我當初既擔了這個頭銜入門,眼下兩宗交惡,我豈可不負自己應付的責任?我意已決,師兄不必再勸。”

女帝眉少靈定神審視着洛離,良久未言。

眉茗嬌心一急,連忙跑下去擋在洛離面前,勸道:“母親,阿離沒做錯什麽,您一向賞罰分明!我不同意貶她出山!”

洛離輕輕推開眉茗嬌,淡聲道:“王女不要把我想的太好,我是有條件的。”

女帝盯着她打量道:“什麽條件?”

洛離再次叩首,答道:“我可以以青城山少主的身份去游說青城山大祭司,讓兩族重修舊好,也可以以江水臨之妹的身份去勸說他解決畢涉仛一事,但是從此以後,堯山上下不得再有任何一人,以任何一種方式,借任何一個理由為難青鸾。”

眉茗嬌身體微怔,緩緩轉身看着洛離,眼神既在審視,又充滿渴望。

洛離,你對青鸾當真就深情厚誼至此嗎?

為了她,你不惜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

宋承逸也眉頭緊鎖,心生憐意。他看着洛離進山,這一路走來,她雖然天生靈根不佳,但他眼見着許多次,寒冬臘月裏衆師兄弟都未起床,她便已早早去了學堂看書、練劍。她雖然嘴上從不叫苦,還總能發現別的師兄弟情緒不佳,加以安慰,可宋承逸知道她心裏也是很期盼關懷的。

這樣好的女孩,宋承逸不忍心她明珠暗投。

連雲淩也心中震顫,他初見她時只是可憐,後來被她的勇氣觸動,一時心軟将她帶來東洲,從未料到那樣一個生活在底層的乞丐,他竟在她身上見到了如此強大的生命力。

作為衆人口中一出生什麽都有的天之驕子,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生命像是一汪死水。

直到他于堯山與她再次相遇,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她,然後漸漸的,他驚訝于她的頑強、動心于她的坦誠,他本以為這已經是人的一生極難遇到的驚豔了。

然而到了今日,他突然預感到他最終會沉迷、深陷于她的仁義。

雲淩看着洛離堅毅的側顏,嘴角驀然揚起了笑意。

他看中的人,果然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女孩。

大殿內一片寂靜,良久,女帝忽然起身,親自走下臺來,居高臨下的向洛離說道:“你既已決意,為師亦不強求。你就此立誓,我允你所求。”

“好!”

洛離站起身,堅定起誓道:“我洛離以真身起誓,此去必定讓青城山與堯山重修舊好,解堯山之困。若有違此誓,甘願以身領八十八天劫!”

女帝側身轉向一旁,頓了頓,擡手相對,二人堂前三擊掌。

“從此刻起,你不再是堯山弟子。”

眉少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洛離身體一怔。

“非堯山弟子,不再享堯山供養。”

“斷乾元靈術,廢坤元劍氣。”

“不得再以堯山之名入世。”

女帝的聲音蒼涼又淡然,洛離看着遠方,漆黑的瞳孔中光亮一點一點黯了下去。

良久,沒有再回眸看任何人,毅然離開。

當初來到堯山的一幕幕回憶如同洪水一般向她襲來,她緩緩跨出大殿,看見遠處修行中的師兄弟,想起當初試煉時他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她回到卧房,想起當初剛入門時女帝命人給她準備了同眉茗嬌一樣品級的房間;她換下堯山修服,想起當初為了這身衣服,她曾無數個日日夜夜勤學苦讀…

說割舍就割舍,哪有那麽容易?

她慢慢收拾着行李,看了這屋子一眼又一眼,終于在聽到其他師兄弟趕來送她的腳步聲時,驀然從窗戶悄然離開了。

她不擅長離別,她固執的認為,只要不道別離,便永遠沒有分離。

她走後,堯山大殿內,眉茗嬌哭着追問女帝:“母親,你為什麽一定要趕她走!她沒錯什麽,她沒做錯什麽,我根本就不喜歡江瓊,婚事退了就退了吧,我不計較了,青鸾我也不計較了,你們別趕她走了…”

女帝一言不發。

宋承逸便扶着眉茗嬌,柔聲安撫道:“雖然被仙宗除名是極大的羞辱,但畢竟有青城山護着,阿離師妹她…你放心,明日我會親自去碧山、槐江山、昆侖山等同他們少主講明,讓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待阿離。”

眉茗嬌聽了這話,回頭抱着宋承逸大哭特哭起來,“可是我還沒有跟她做朋友,我千挑萬選,這麽多年了才遇到一個值得我交的朋友…”

宋承逸無奈的輕輕拍着眉茗嬌的背,淡聲道:“沒事的,阿離只是離開了堯山,日後青城山和堯山重修舊好,你們都是少主,自然還有見面的機會。你看雖然你和江瓊的婚事退了,但你們若是做了金蘭姐妹,這不也是佳話嗎?”

女帝看着眉茗嬌依賴宋承逸,沒奈何的嘆了嘆氣,轉身與青葉一起離開了。

行至遠處,青葉方忍不住問道:“師姐,我知道你還是很喜歡阿離那個丫頭的,為何…”

眉少靈淡淡側眸道:“你也想問我為何那麽狠心将她趕走了?”

青葉忙道:“師姐只是趕她走,未廢法力,也不算狠心,只是我不明白…”

眉少靈擡眸看了看天,緩道:“你看那太陽,它是這世上最耀眼明亮之人,即便是一時被烏雲遮住,也總會努力重新散發光芒的。阿離…她便如同那個太陽,雖然她如今的法力還不足以挑起堯山重擔,但她的仁義、胸懷、智慧都足以勝任首徒之位,日後亦可接任長老。”

青葉愈發不解了,“那師姐為什麽要趕她走?”

眉少靈再解釋道:“如此優秀的她,卻只因當初是受江水臨保舉而入堯山之故,多年來一直飽受衆仙宗诟病,在許多族人面前也擡不起頭。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庸的小女孩,那麽江水臨義妹之名則是可以護她一世的地位。然而現在看來,她未來的光芒會遠超江水臨義妹這一虛名,她只有親手撕掉這個世人打在她身上的标簽,才能讓所有人公公正正的正視屬于她自己的光芒!”

青葉瞠目結舌的看向眉少靈,深思起她這一番話,半晌,方喃喃道:“所以師姐是故意将她趕出堯山的,那以後她…”

眉少靈轉過身,遠遠看向洛離離開的方向,長嘆道:“希望再回來時,她只是她自己。”

***

離開堯山後兩日,雲淩一直跟随在側,洛離沒有多問,也沒有趕他走。

她禦劍不佳,每日只能飛小半日,雲淩也無怨言。

三日後在青城山下,洛離終于忍不住向他說道:“此行我為青鸾,雲淩君費心勞神是為何?”

雲淩未答,只靜靜的看着她。

洛離眉頭微緊,眼神躲閃,又道:“你應該知道,眼下與我一起參與進東西洲争鬥,無異于引火燒身。”

雲淩微微颔首,“嗯。”

“你不怕?”

“嗯。”

洛離不解:“為何?青城山允許江瓊退婚我能理解,可昆侖怎會允許你這樣幫我?若是從前,我有堯山女帝首徒和水臨君義妹的身份,可現在我…”

“你什麽你,你被堯山抛棄啦?”

一只白貓突然竄出來撲進了洛離的懷裏。

雲淩緊眉看了眼白貓,冷道:“胡鬧。”

白貓沒好氣的回看雲淩,道:“要你管,阿離都沒說什麽!”

洛離有些意外,“陸吾?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吾跳下來化成人身,伸着懶腰笑道:“聽說你被堯山除名了,我來嘲笑你啊!”

洛離:“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陸吾:“廢話,堯山都不要你了,你還能去哪?肯定是來青城山尋江水臨呗!要我說你也別找他了,他救了那個畢涉仛,現在可是個危險人物,你還是跟我流浪去吧!”

洛離:“你從何處聽說的?”

陸吾:“秦樓楚館啊,那裏消息最多了,你t還想知道什麽,以後我幫你查,那裏的姐姐們都可喜歡我了~”

雲淩擡眉看他,“你又欠銀子了?”

陸吾讪讪一笑道:“我不欠銀子也對你們很好啊!一共六百靈石,這是你們為人父母該做的!”

洛離眉毛一抖,“為人父母?”

陸吾理所應當的說道:“那當然!要不是你們倆,我追母貓只需要抓兩個老鼠,現在可好,修成人形的個個又要衣裳又要釵環,我容易嘛我!是你們倆把我搞成人形的,你倆得負責!”

雲淩拿出一袋靈石晃了晃,說道:“想要靈石可以,去查堯山青鸾的下落。”

陸吾:“青鸾?她也被除名了?”

洛離搖頭,“她是自己叛出堯山。”

陸吾忍不住嘆道:“衆家都在傳你是因江瓊退婚一事受了牽連,原來你是為青鸾善後啊…行吧,這事包在我身上,那你們倆要去幹嘛?”

洛離轉身看向青城山頂,神色凝重,緩道:“你還是不知情的好,如今我身份敏感,你在外只說是雲淩君的靈寵,莫要提我。”

陸吾不解:“有這麽嚴重嗎?”

洛離:“我護不住你。”

陸吾:“好的,我來自昆侖,我與你不熟。”

雲淩給了陸吾一道傳音符,陸吾轉身化成白貓蹦跳着去了。

*

洛離與雲淩來到青城山腰,守門的見到洛離佩着玄冰玉龍,紛紛跪拜道:“參見少主。”

洛離也不言其它,只問他們:“水臨君在哪裏?”

守衛答道:“水臨君一向行蹤不定,連大祭司都不得而知,不過瓊少主近日多與他一同出入,或許會知道一二,瓊少主現在應該在山頂練劍。”

洛離點點頭,來至山頂,江瓊果然在一個人失魂落魄的練劍。

洛離與雲淩緩步走過去,江瓊酒氣撲人,腳步虛乏,一個回身劍挑,險些刺傷洛離。

雲淩及時揮開他的劍鋒,江瓊眼神飄忽,傻笑道:“小…小姑姑,對不起,小姑姑…”

洛離看着雲淩搖了搖頭,自己過去扶住江瓊到一旁石椅上坐下,緩道:“我來是…”

江瓊眼神一黯,打斷道:“若是為了青鸾,小姑姑不必再提,我不想再聽到她的名字。”

洛離:“你醉了,我先施法給你解酒。”

江瓊搖頭,“不,我醉也跟她沒關系,我喜歡醉,我不要醒。”

洛離:“可是她…”

江瓊氣道:“你是我的小姑姑,是她負我,你得幫我,你怎麽能…”

雲淩垂眸看着醉酒後不大聰慧的江瓊,嘆了嘆氣,言簡意赅的說道:“青鸾失蹤了。”

“什麽?”

江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松了酒瓶,一把抓住雲淩的領子急問道:“你說什麽?”

洛離攔着雲淩,她知道青鸾一定不想在這種境遇下再次與江瓊不平等的相遇,然而雲淩卻認為坦言相告為好,任她如何阻攔,還是同江瓊說道:“數日前,和陽長老對青鸾用刑,阿離受傷暈厥,青鸾叛出堯山。”

江瓊急忙抓着洛離問道:“青鸾有沒有怎麽樣?和陽給她用了什麽刑,她嚴重嗎,她受着傷能去哪啊,你們怎麽不攔着她…”

雲淩撥開江瓊的手,淡漠道:“她沒事,受傷的是阿離。”

江瓊這才微微放下心來,向洛離道:“對不起,小姑姑,我剛才一時心急所以…你的傷好了嗎,我這就派人拿靈藥給你。”

洛離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必了,最好的靈藥在我身上。你也是關心則亂,我當然不會怪你,只是你現在想怎麽做?”

江瓊立馬反手逆轉體內真氣,疾速将酒氣逼了出來,人徹底清醒了,轉身便離去道:“我去找她。”

洛離淡聲攔他問道:“你不知道她那日為何不跟你走嗎?”

江瓊身體一怔,腳步停了下來,緩緩轉身,眼神微黯。

洛離複道:“你既然知道,就該給她時間。青鸾雖然是孤兒乞丐出身,可她從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卑賤,你若是強行讓她現在入門,只會辱沒了她。”

江瓊:“可她叛逃出堯山,堯山一定會派人追殺,我…”

洛離:“只要你勸說大祭司與堯山重修舊好,我保證,青鸾可以平安容世。”

江瓊:“就這麽簡單?依眉茗嬌的性子,她不會同意的。”

洛離頓了頓,緩道:“勸說兩族從善是簡單,讓兄長交人就沒那麽簡單了。”

江瓊上前一步問道:“放人,難道是要小叔叔交出畢涉仛與海泠泠嗎?”

雲淩察覺有異,道:“你神色不佳,此事有何不妥嗎?”

江瓊為難道:“小姑姑,讓小叔叔交出海泠泠,無異于讓我殺了青鸾。”

原來如此。

洛離眉頭緊鎖,難怪江水臨寧願卷進東西二洲争鬥也不放海泠泠與畢涉仛。

只是這樣的話,她須得另想法子解決此事了。

洛離深思良久,向江瓊說道:“你只需告訴我他在哪,別的事交給我來解決。”

江瓊看了眼雲淩,緊眉道:“非是我不信任雲淩君的為人,只是那裏有青城山結界,只有佩戴玄冰玉的人才能進去。”

雲淩淡道:“我留在青城山,與你一同勸說大祭司。”

江瓊松了一口氣,向洛離說道:“小叔叔在青城山西南方向三百裏處的陶家村。到了那裏,若無玄冰玉,則只看得見陶家村,若戴着玄冰玉,便可看見陶家村同地虛空中的苗圃,那是小叔叔的私庫。”

洛離點點頭,轉身離開。

“事不宜遲,我這就去。”

雲淩望着洛離禦劍離開的背影,少頃,複轉過身向江瓊道:“江少主,有話不妨直言。”

江瓊淡笑道:“不愧是雲淩君,好,那我便直言了,請問雲淩君,小姑姑究竟是如何說服堯山放棄同青城山追責,反而願意重修舊好的?”

雲淩眉頭微緊,緩道:“她已自請貶出堯山。”

江瓊一愣,想起方才洛離神色如常的模樣,連連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小姑姑她看起來明明…”

雲淩:“她一貫如此。”

江瓊:“可被仙宗除名是極大的侮辱,她怎麽會為了青鸾受如此委屈?”

雲淩:“她不止為了青鸾,還為了你,為了江水臨,為了堯山和青城山。”

江瓊張了張口,自責道:“父親和長老們并不強硬,我以為…我雖然知道退婚後堯山一定會尋人洩憤,可我沒有想到小姑姑她會…”

雲淩:“江氏給了她身世殊榮,她以身報之,從此你們便是兩不相欠。”

江瓊臉色一轉,“雲淩君此話何意?”

雲淩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從此以後,她不欠任何人的恩,不虧任何人的情,她只是她自己。今後她的事也無需再勞煩江氏,我會負責。”

江瓊看着雲淩,眼神逐漸從震驚轉為平淡,良久,方苦笑着搖了搖頭,心裏不免感慨起來。

情之一字,若烈酒臨風,熾熱又激揚,當真是無處可逃,無人可避。

然而江瓊想起方才洛離與雲淩相處的模樣,自覺不妥,便道:“雲淩君此言差矣,我叔叔待她如親妹,我亦視她為尊長,無論她虧欠江氏多少,江氏都無需她償還。”

“但雲淩君你呢?若是她欠了你的恩情,你想讓她如何償還?”

雲淩微愣。

青城山巅的凜風在他身旁呼嘯而過,那一聲質問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反反複複。

***

陶家村。

洛離一路禦劍而來,三百裏路說遠不遠,說近亦不近,直至落日時分方才趕到。

她來時江水臨不在,只遠遠看見陶家村同地虛空中有一個穿海青色長裙的女子,她看起來瘦瘦的,正在苗圃裏的李子樹下拾果子。

女子聽到有人的聲音,便起身回眸看去,淺笑問道:“是阿離妹妹嗎?”

洛離一愣,“你…認識我?”

女子笑道:“水臨說,若有一日有除他以外的人來到此處,那個人一定是你。”

洛離垂眸看了眼自己佩戴的玄冰玉龍,道:“是我多此一問了,敢問閣下可是海泠泠?”

海泠泠點頭,“我是。”

洛離頓了頓,先坦誠說道:“梅厭天攻打北海溟時,我就在他軍中,沒有及時阻止,先行向你請罪。”

海泠泠垂眸淡淡道:“你是被龍太子擄走,且那時你與我并不相識,你無需因水臨之故對我覺得抱歉。”

海泠泠如此開闊,洛離卻沒由來的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悲戚,只是她不知如何安t慰,便緩緩說道:“我們喝一杯吧。”

海泠泠側身看向洛離一笑,“好。”

江水臨一向愛酒如癡,洛離猜測他的苗圃一定有很大的酒窖,便拉着海泠泠東探西尋,終于在一口假井處發現了酒窖的結界。

海泠泠施法打開結界,二人扶着梯子走下去,酒香撲鼻,壇壇皆是百金難尋的好酒。

洛離與海泠泠随便選了一壇,也不出去,索性就在酒窖裏喝起來。

海泠泠待洛離十分坦然,未等她問,便将自己如何與江水臨相識一一說給她聽。

當初她救下畢涉仛,雖不知他身份,可一看便知他是外族,為避免牽連族人,海泠泠便帶着畢涉仛來到了陸地上。

然而畢涉仛重傷後時常昏迷,以她的法力無法醫治,她只能帶着他四處尋醫問藥,他們遇到一位醫仙,醫仙告訴她若是想徹底治好畢涉仛,有一味藥引必不可少,這個藥引普天之下只有青城山的水臨君才有。

于是海泠泠便守在青城山下,暗中跟着他來到苗圃,白日裏她悄悄地看着他念那些藥的名字和藥效,晚上便趁他不注意,每樣都偷采一點。

就這樣大概過了半年,海泠泠把江水臨藥圃裏所有的藥都搭配使用了一遍,畢涉仛還是不見好轉,她便想放棄此處,另尋他法。

那晚她悄悄把用剩的藥草都還了回來,正準備離開,熟睡中的江水臨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問她:“你家人的病,醫好了嗎?”

從此,海泠泠便再未離開他的苗圃,她與畢涉仛姐弟相稱,在此一住便是兩年。

洛離靜靜的看着海泠泠,她說起江水臨時眉目含笑,眼波流轉,雖句句未提愛,卻又句句都藏着愛。

洛離看着溫柔和善的海泠泠,心中感慨,江水臨那樣潇灑肆意的人如今也總算是有了牽挂,她看起來很愛他,這樣很好。

海泠泠見洛離不語,便問:“阿離妹妹可是餓了?你喜歡吃什麽,我去給你備些。”

洛離拉住海泠泠,“我們也別姐姐長,妹妹短的了,不如以名字相稱吧。”

海泠泠:“水臨常說你性子爽朗不扭捏,果然如此,那我以後便喚你阿離。阿離,你這次來是不是為了阿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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