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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掌櫃見了他活像個避貓鼠一樣, 連連道歉道:“七侍衛!對不住對不住!剛才太閑了我喝了兩口酒,這一時酒氣上頭,嘴上沒個把門的, 以後不敢了。”

梅七瞥了他一眼,“記住你的話!”

轉身便欲回去, 不想被張、顧兩位公子的下人攔了下來,顧公子道:“既然你出來了,我們便與你說說理!這店掌櫃的經營得好好的,憑什麽你們說關就關?這麽多人沒地兒看煙花, 你看看擠得這累,你們不覺得過意不去嗎?”

梅七覺得好笑,只道不與醉漢論短長, 推着那些下人便要進去。

張、顧二位公子卻不依不饒道:“現在知道怕了?小小年紀看你狂的樣子!我爹是知府、他爹是總兵,今日我們若是看不舒服這煙花,誰也別想看!”

梅七被醉漢臭氣熏得煩躁, 也不管龍主曾告誡他們少在外用法力了, 擡手一揮, 将圍着他的幾個下人通通扔了出去。

張、顧二人瞬間醒了酒,倒退了兩步,磕磕巴巴道:“你…你…”

梅七不耐煩道:“我是你祖宗!六界這麽多地兒, 從沒聽過哪裏東家做生意的時間得由客人決定的!潋滟閣我家少主買了, 以後他想開就開, 想關就關, 就是天天燒錢玩也不花你半個子,你!少管閑事!”

掌櫃兩頭不想得罪, 見起了争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藏到了人群中。

張、顧二位公子被怼得下不了臺, 都知道現在認慫便在達裏城丢了大人,互相捅咕着對方出頭,卻誰也不敢先吱聲。

圍觀者衆多,見狀,都抱着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态議論起來:

“張、顧兩個惡霸也有今天啊?!真是老天開了眼了!咋不降個雷砸死他們呢!”

“哥,降個雷也是劈死,不是砸死呀!我知道他強搶你意中人回去做妾,你記恨着他,但再恨常識也得有呀!”

“去去去,我用你跟這兒掉書袋?我還不知道是劈死嗎?!我是氣的嘴瓢!這兩個人一天欺男霸女,好事一件不做、壞事全都不落!要不是不敢,我還真想進去潋滟閣看看新東家到底是誰,來頭這麽大,竟然連這兩個土皇帝都不怕!”

“兄臺,聽方才掌櫃的話,新東家應該姓梅,咱們十裏八村的你可有聽過有梅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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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那不能吧,梅可是傳說中龍族的姓,是不是你聽錯了,姓雷啊?”

“我怎麽聽錯了,打一開始我就來了,一耳不落聽的,我絕對沒聽錯,就是梅,梅怎麽…”

正議論着,上空突然傳來了一聲女子的驚呼聲:“讓開!讓開!都讓開!!”

衆人循聲擡頭看去,竟是一只渾身赤色羽毛的大雕極速向地面俯沖而來!

洛離為了讓赤雕飛得快些,一路上一直用它的羽毛威脅它,眼看到了達裏城,赤雕便故意飛速下降飛升、飛升下降、下降又飛升,來來回回折騰洛離。

洛離緊緊抱着赤雕,真真是把這輩子會說的好話都說盡了,卻還是沒得到赤雕的原諒。

赤雕這次俯沖便到了達裏城內,無法,她只能盡量高聲預警,讓人群散開。

只是潋滟閣前不知發生了何事,烏烏泱泱的人群将前後幾條街圍了個水洩不通,便是聽到了她的警告,衆人也無處躲避。

眼看着赤雕便要撞上了人群,潋滟閣頂樓露臺上忽然閃過一道白光,極速向赤雕而去——

幾乎就在彈指之間,紛紛嚷嚷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衆人只見一身穿白色錦緞的銀發少年自空中現身,伸手輕輕攬住坐在赤雕背上的少女,他側眸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

少頃,二人方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

微風吹動銀發拂過洛離的面龐,她心知來人是誰,除了他,再無旁人。

只是梅厭天雖将她從赤雕背上解救下來,卻不與她說話,二人在地面站穩,他便與梅七t一進了潋滟閣內。

洛離向本空中的赤雕行了個禮,道:“雕兄,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沒法子了,我才薅了您兩根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

話未說完,忽被潋滟閣內的一股法力吸了進去!

洛離一下沒站穩,正撞上罪魁禍首的胸膛,吃痛道:“梅厭天!你知不知道人撞人也是會撞死人的!很痛欸!”

梅厭天垂眸冷凝着她,“痛?你也會怕痛?”

洛離立即回嘴:“誰的身體不是血肉做的,我怎麽就不能怕痛了?我…”

梅厭天不待她說完,轉身便上了頂樓。

洛離讪讪地追至頂樓露臺,煙花已停,街上人流也在逐漸散去,梅厭天背對着她,一頭光亮的銀發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冽。

她試探着拽了拽他的袖子,他不理。

她又自顧自叫小二、掌櫃,也沒人上來。

沒法子,她只得倒退了兩步,捂着自己胸口“啪”地一聲倒坐在了地上。

梅厭天下意識轉身,“你沒事…”

她狡黠地看着他笑,拖着長音問道:“二哥~~你到底怎麽了嘛!說好了一起過生辰,你幹嘛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呀?”

梅厭天見她無恙,又要轉身離開,洛離忙拽住他的衣角,坦白道:“好,是我的錯,我跟你求了你的寶貝龍鱗,卻沒有一直帶着它,但我真的不是不珍惜。”

梅厭天看着她右手上的镯子,眼色愈深。

洛離忙解釋道:“你別誤會,這個是能與赤雕溝通的法器,是鳳陽暫借給我的,我沒有亂收別人東西!”

說罷,又撸起左手的衣袖,道:“龍鱗在這裏,因為硬硬的一直戴着不方便,我才托兄長把它變成镯子的形狀,這樣也不容易被別人發現。兄長說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嘛!”

梅厭天冷道:“我給你龍鱗是幹什麽的。”

洛離一愣,嘟囔道:“明明不是你主動給的,是我強行要來的,我怎麽知道你這有什麽意圖…”

梅厭天俯下身,正對着她的眼睛,“嗯?”

洛離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又無從狡辯,只得坦誠道:“是,我去魔界沒有帶龍鱗,就是想隐瞞行蹤。殿下,如果那秘籍只關乎我一個人的生死,我絕不會隐瞞你,可是事關青鸾和數以萬計的西洲百姓,我沒有權力任性。”

梅厭天:“你懷疑我。”

洛離:“是,我是懷疑過你,我不知道,也不敢确定,我…我們和秘籍,哪個在你心裏更重要。”

梅厭天看着她左手上的龍鱗玉镯,兀自冷笑起來。

洛離:“你…”

梅厭天驀地停了笑聲,一擡手捏住她的下颌,輕輕撫摸,擡起,淡道:“當初是你說,想和我做朋友。怎麽,如今有了哥哥和師父,膽子大了?”

洛離看着梅厭天的眼睛,想要探尋一絲他的情緒,可龍不愧是最有壓制力的生靈,他封上的心,聰明詭谲如她,卻也一分都看不明白。

良久,洛離方勇敢回道:“我确實不似當初怯懦了,但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卻不是來自他們,而是你。”

梅厭天的瞳仁驀地緊縮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睫毛輕顫。

“真的?”

“真的!”

梅厭天松開了手,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洛離捕捉到他的喜悅,亦開懷起來。

他們就那樣席地而坐,擡頭望着同樣一片漆黑的夜空,良久良久。

街上的行人不知何時已散盡了,洛離忽想起一事,便問他道:“你知道哪裏能買到一品神器嗎?我想要一把。”

梅厭天:“一品神器不是鐵匠鋪裏的刀劍,每把都有名號,除神族和修為極高的仙君,常人操控不得。”

洛離:“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雲淩為了幫我,他的佩劍被魔頭顏相柳毀了,他那柄是一品神器,我也不能随便拿個東西還給他啊!”

梅厭天微頓,緩道:“六道內最擅煉器的是鬼祖柳如是。”

洛離一驚,“鬼祖?!殿下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鬼祖得是和魔尊差不多的人物吧?我連人皇都不敢惹,你讓我去找鬼祖要神器,我看他把我煉成神器還差不多!”

梅厭天忍俊不禁地看着洛離,左眉輕挑,“方才是誰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你怕鬼?”

洛離坐直了背脊,道:“誰怕鬼了?我怕的是鬼祖!”

梅厭天:“嗯,鬼祖!”

洛離臉色微脹,反口道:“鬼祖我也不怕!我現在不一樣了,我…我就不怕!過幾天我就去鬼道抓幾個鬼給你看看!”

梅厭天颔首,“好,靜候佳音。”

月上中天,街上已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洛離感到身上毛毛的,忙打岔,聊起旁的事道:“也難怪剛才那兩個人鬧事,這潋滟閣是達裏城第一高樓,觀景視野甚好。可惜我來遲了,沒看到煙花。聽說是個外地的豪客命人放的,有百十餘種呢,你看見了嗎?”

梅厭天微微斂眸,未語。

洛離道:“無妨,左右咱們說好了每年都一起過生辰,咱們壽命長,總有一天能一起看到!”

梅厭天側眸看着她,欲言又止。

洛離會意,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是不是忘了準備我的生辰禮啊?沒關系,今年我給你準備,明年你再給我準備。別愁眉苦臉不開心啦,又不是外人!”

梅厭天有些意外,“你給我備了生辰禮?”

洛離獻寶一樣地掏出一只琉璃瓶,道:“那當然啦!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呢!快看看這是什麽~”

梅厭天打開琉璃瓶蓋,微嗅了嗅,“神族的血,這算什麽禮物。”

洛離興奮道:“之前你不是說我要和你結了雙生契,才算真的能幫到你嗎?本來我早就該報答你了,只是鳳陽說結此契必須有神族血為引,所以我才拖了這麽久。沒辦法呀,神族血太難找了。”

梅厭天握着琉璃瓶的手驀地一顫,低着眸,緩問她:“你确定,要與我結契?”

洛離正面看着他,回道:“你救過我很多次,我希望與你結契。”

梅厭天目光流轉,仰面看着月亮的眼神柔情似水,半晌,卻又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手一抖,琉璃盞摔在了地上,神血遇木而化。

洛離微愣,看着地上的琉璃盞碎片,緩道:“你現在…不需要了嗎?”

梅厭天別過頭,冷漠道:“和陽長老交友甚廣,又都是生死之交,與你結契…我不想日後為個陌生人稀裏糊塗的賠了命。”

他的父親已經決定出海,從明日起,他怕是再也無法确保自己的生死。雙生契于鳳族以外的人,能同死卻不能共生,于現在的他們而言,是束縛、而非祝福。

洛離有些失望,緩緩道:“我還以為你與別人不同。”

梅厭天眉頭驟緊,“別人,江水臨?我自然與他不同,我又不曾與人去西洲朝夕相處過三個月。”

洛離擡起雙眸看他,“你…你都知道了?”

梅厭天冷笑道:“和陽長老與水臨君結伴同至西洲完成機密任務,由堯山王女親自去西洲迎回,更得東林帝君下令封為長老,世人皆知。”

洛離解釋道:“不是機密任務,此行出發前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師父、眉茗嬌、承逸師兄,甚至江瓊都不知道!”

梅厭天呵笑道:“是嗎?”

洛離答道:“真的!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讓你卷到此事裏來!”

梅厭天凝視着她,“保住這個秘密,竟比你的生死都重要?”

洛離不假思索道:“我是怕死,但我更怕平平淡淡的就那樣重複過着一眼望到頭的生活,然後老死。我承認當時我确實沒有考慮到你,不,我有考慮,但我不敢告訴你。我不是一個害怕孤單的人,卻是一個無論怎樣成長,都不能接受得到後又失去的人。”

“如果你要做的事注定會讓我動搖,我寧願從開始就沒有發生。從我們初見,你便是為了畢涉仛和秘籍而來,我想過,也試過,但我終究是個俗人,我不敢為了你賭上一切。”

“我知道你最讨厭欺騙,此事我也确實隐瞞了你,你可以怪我不信任你,也可以嘲笑我膽小,但我告訴你,我之所以這樣做…”

“梅厭天,那是因為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唯獨害怕有朝一日拿起劍,面對的那個人,是你。”

梅厭天凝視着洛離,雙眸的光一點點黯了下去。

他站起身,擡眸看着月亮,又低眼環視群山,背對着她,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着,沒有一句解釋,亦沒有t一句辯白,她在一步之遙的地方望着他離開,莫名感覺恍若有一座大山落在了她們中間。

大山來時曾問過她,也問過他,只是他們都困在各自的人生裏,誰也無暇顧忌那座透明的大山。

後來山累了,“轟隆”一聲,大山砍去了自己的腳,就那樣橫亘在他們中間,然後落地,生根。

再也無法移走。

後來洛離曾無數次夢見那個不歡而散的夜晚,然而夢裏的梅厭天比當時更加決絕,他聽了她的話,沒有一絲安慰,也沒有一絲喜悅。

他笑着望向她,眼神卻極哀怮。

他明明沒有開口,她卻還是聽到了他冷若冰霜的聲音。

“做我的對手,你還不配。”

“何須費心勞神,在下極善成全。”

“是你說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好。從今以後,我祝和陽長老,朝朝常如意,歲歲永團圓。”

***

扶風城外。

青鸾離開堯山之後,與一些游歷時結識的朋友占了扶風城外的一座山,名喚“朱雀嶺”。

洛離離了達裏城後便讓赤雕飛回鳳陽那了,她自己也沒回堯山,而是來了朱雀嶺尋青鸾。

她說不出自己是因與梅厭天起了龃龉所以心情不佳,還是因為要去鬼道搶神器而心神不寧,總之,她就是想喝酒。

陸吾幫她打探到了朱雀嶺山寨的位置,她一個人尋上山,不想卻在山寨裏遇見了雲淩。

洛離有些意外,“雲淩?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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