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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海泠泠冷笑道：“你不知道吧？那我告訴你！你以為阿離是怎麽在任務沒做完的時候就被東林東君封為堯山長老的？那是你父親親自去天庭上報的！堯山女帝親自趕去攔, 都沒攔得下來！”

江瓊搖頭，“就算如此，可為姑姑請封有什麽錯？你不能因為這樣怪我父親！”

海泠泠反問道：“有什麽錯？你以為水臨和阿離一行四人去西洲為什麽要改名換姓？那是因為他們本非西洲人！西洲天族修羅族聯手坑賺普通百姓的糧食和錢財, 東洲卻來人出手相助，百姓們會怎麽樣？西洲天族修羅族能眼睜睜看着東洲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攔盡人心嗎？卧榻之上豈容他人安睡的道理你不懂嗎！？”

江瓊仍然不信, “我父親一定是出于好心…”

海泠泠道：“江瓊，你叔叔說得一點都沒錯，你從小被保護的太好，你太善良…也太幼稚了！我知道我無論怎麽說, 你都會覺得你父親是出于好心，可你仔細想想，你父親為什麽非要去請這個封？是為了讓青城山更榮耀嗎？不, 青城山已經夠榮耀了。那是為洛離的未來鋪路嗎？不，她終究不姓江！”

江瓊哆嗦着嘴唇，“我父親是為了…是為了…”

海泠泠道：“他是為了有朝一日西洲對這個人心所向

的功臣起殺心的時候, 青城山可以全身而退！”

江瓊愣了愣, 緩緩看向江水流問道：“抹掉小叔叔西洲之行的蹤跡, 把功勞都讓給小姑姑，父親，你當真是為了…”

江水流平靜地看t着江瓊, 淡聲打斷他道：“阿瓊, 有朝一日你坐到我這個位置, 日日夜夜都在為全宗門做考量的時候, 我想你一定會理解為父。”

江水流沒有正面回答是與不是，可是這話的意思便已經證實了海泠泠所言為實。

江瓊眉頭緊鎖, 垂眸望着江水臨出神，良久, 又拖着沙啞的嗓子問江水流道：“那這次呢？父親，這次，你可否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江水流走到江水臨的床畔，坐下來，伸手摸着江水臨的脈，緩道：“我像他這樣的年紀，已經不知道為了青城山沖鋒陷陣多少次了。水臨，他在我的保護下随心所欲地過了這麽久，也該擔負起他應付的責任了。”

說罷，他擡眸正視海泠泠，問道：“你說你從未想過要水臨給你名分，海姑娘，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名分即便你想要，水臨活着也給不了。若你是海族龍主的親女兒，或許可以說動他與東林帝君握手言和，恢複海陸通婚，可你父親只是海族一個叛将小妖，你覺得龍主可能為了你去和帝君祈和嗎？”

海泠泠沉眸看着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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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流又道：“海陸兩族雖都為正派，可自龍太子梅厭天出走以後，兩族關系一直劍拔弩張，這個時候水臨若與你成了親，你讓他日後如何面對世人？年少就譽滿天下的江水臨為了你變成人人唾棄的判臣、奸細，你若是真的愛他，會讓這一切發生嗎？”

海泠泠稍頓，緩道：“我從未想過自己這樣一個孤女，竟有如此大的影響。”

江水流道：“如果是你一個人，我想以青城山的實力，護你在東洲任何一處的平安都不難。可若是你與水臨站在一起，海姑娘，日後開戰我與阿瓊上了戰場，東洲、西洲、海族三方厮殺，你是預備讓水臨眼睜睜看着他的族人一個接一個被你的族人的屠殺呢？還是預備自己看着我們一個一個殺掉你的族人呢？”

江瓊：“父親…”

江水流擡手打斷道：“阿瓊，為父今日就告訴你，人生于世，立場是我們必須要堅持的東西。”

海泠泠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江水流又道：“或許姑娘想說，以水臨的為人他一定不會看着這一切發生，對，你說的對。可是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最了解江水臨的不是你，而是我這個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大哥！江水臨他有這世上最柔軟的心腸，我記得小的時候母親問他有什麽願望，他說他希望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孤兒、沒有流浪漢、沒有乞丐，他希望大家都有湯暖胃、有人相伴、有家可歸，這樣的他，我知道他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戰争發生。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便是他在各宗門都有幾分薄面，當時代所迫必須要進行一場大戰的時候，他單靠善心可以護得住誰？！我告訴你，他非但護不住你，他連自己都無法保全！”

海泠泠沉默良久，聽罷這一番話，半晌方擡眸答道：“如今水臨靈骨已退，若我讓江大祭司如願，請問江大祭司日後如何保證水臨的平安？”

江水流道：“這一次我上書東林帝君，本只是想請求他加賜水臨一樁婚事，東林卻違背我們的約定，擅自要招水臨入仙籍，想來也是對水臨的聽心一術和雪滿天動了心思。眼下既然水臨的靈骨已剔，日後再不能操控雪滿天，我想天界也就不會再打水臨的主意了。至于他日後的生活，他終究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也是阿瓊的親叔叔，我們絕不可能讓他真有閃失。”

海泠泠複問：“那姒嫇呢？我絕不相信東林帝君真的會無故下令，這一定是因為她在幕後挑唆，江大祭司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江水流道：“青城山自盤古開天辟地時起就有史可尋，我江水流也不是吃素的！”

海泠泠頓了頓，看着江瓊，欲言又止：“還有一個人我擔心…”

江瓊不解：“你擔心何人？”

江水流打斷道：“她那日大抵是被千佛龛封住了自己的法力和神識，至于為何失控…我和堯山女帝會給各仙門一個交代的。”

***

洛離在這人族的昭王府一住就是數日，數日來天氣不是下雨就是陰沉沉的，所以她總覺得疲乏，一日十二個時辰，恨不得睡上七八個。

為數不多她醒着的時候，她也去拜訪過那位她名義上的父親，昭王。

這位昭王當真有一個女兒，半月前出游的時候踩滑了從山上摔下去，已經歿了。昭王愛女心切，聽到這消息便暈厥了，醒來時已經半瘋半傻了。

皇上對這位叔叔極好，讓很多太醫來看，都說他不能再受半點刺激，于是皇上便決定秘密發喪，但不允許任何人談及郡主已殇的事情，對外只說是郡主的侍女死了，郡主的意思要求提前擡進自己的墓裏。

有兩次洛離去時，昭王還有三分清醒，見了她穿着郡主從前的衣裳，便真當她是自己的女兒，拉着她的手問長問短，什麽近日有什麽喜歡的首飾呀？有沒有和別的郡主、公主、皇子起沖突呀？看上了哪家好兒郎呀？這種問題。

不過多數時候，老昭王都是一個人望着天發呆，兩鬓斑白，孤單得很。

祈福典禮前一天，下人禀報說王爺又不大好了，洛離讓丫鬟推着自己去看，老王爺正對着碎了一地的木頭玩具哭得喘不上氣。

下人見她來了，忙道：“郡主，王爺剛才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命人開了箱子找您小時候玩的玩具，然後出門的時候沒留意門檻，就…就摔碎了…”

洛離忙命人攙扶昭王起來，道：“不過就是一個玩具，以後再買就行了，王爺快請起來吧。”

昭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半身入土的年紀，如此形容，洛離實在于心不忍。

她嘆了嘆氣，努力做出喜悅的樣子，看着昭王道：“父王，父王你怎麽在這兒哭呢？女兒明日要參加祈福大殿，父王你快去幫女兒尋一套最漂亮的衣衫呀！我要把上京城所有的姑娘都比下去！”

這幾日洛離同皇上打聽過，已故的郡主就是這個脾性。

老昭王聽了果然一怔，停了哭聲，傻傻地擡頭看向洛離，良久，連忙起身抹了抹臉，哽咽道：“好，好，父王這就親自去宮裏，讓你皇兄把最新的款式都拿給你選！”

洛離看着老昭王踉跄着向外一路小跑，有些不解，她從來沒有過父親母親，不知如何和他們相處，也不知父母子女之間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雖然不知究竟是誰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身份，但她想，魏宗皇上定然不全是為了利益交換，更多的怕是出于對這位皇叔的補償。

翌日一早，洛離剛剛醒來，便聽丫鬟柳枝禀道：“啓禀郡主，王爺親自為您選了六套禮服，您是想現在看看，還是先用早膳？今日的早膳有一品燕窩金銀鴨，王爺說郡主從前最愛吃，叫人夜裏便煨上了，郡主可要嘗嘗？”

洛離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這大概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貴，她幼時孤苦，後來雖進了堯山，那也是一直在弟子膳堂吃些大鍋飯，雖然江水臨時常帶她出去打牙祭，但也不是頓頓如此奢靡。

還有那衣服，她昨日不過是覺得昭王可憐，随口編個由頭，想讓他打起精神來，不想他竟然這麽用心…

洛離嘆了嘆氣，道：“那便擺了早膳，我邊用早膳邊選吧。”

一旁的王府女官眉頭一緊，“郡主殿下，皇家規矩嚴謹，用膳的時候…”

柳枝回頭打斷道：“王女官，你忘了聖上曾經說過郡主殿下大病初愈，一切皆可随心，無需循規蹈矩嗎？”

王女官退下，命人侍候洛離梳洗，又擺了早膳，領着八個端着禮服的丫鬟進來。

洛離淺淺嘗了一口燕窩金銀鴨，當真美味，再看那些禮服，有水碧色珠螺紋的、有海棠紅雲錦緞的、還有大片牡丹的蜀錦的，真真是個個都美極啦，唯獨有一件顏色略有些暗，雙面顏色又不同，她從前沒見過，便問道：“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