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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這日子一天天過去,即将靠近八月底,八月一過,這個暑期就要徹底的結束了。
于是,周晉澤給趙安逸布置了任務,每天都要以生活中見到的事物,加以描述與想象寫一篇八百字的小文章,趙安逸最煩的就是寫作文了,起初倒是非常不樂意。
周晉澤對他說:“語文老師教給你的框架你一律不許用。天馬行空也行,不着邊際也好,天花亂墜的描述也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有畫面感,能讓人身臨其境。”
“老師,您可算在為難我了。”趙安逸趴在地板上發呆,第一次見面時,周晉澤給他列的書單,他已全數完成,其中不乏許多國外小說,國內名著,詩歌與戲劇。
“不情願也得寫。”周晉澤将桌上的煙收起來鎖進了右側的櫃子裏,似乎下了決心要戒煙。
“那,老師有什麽獎勵機制嗎?”趙安逸撐着臉看周晉澤的後腦勺,嘴裏含着一顆橙子味的奶糖。
“你想要什麽獎勵?”周晉澤回頭看着這個趴在地板上的少年,青春而純白的夏日少年,是一陣由更南拂來的微風,不知不覺中吹拂了些周晉澤心頭的陰雲。
趙安逸一骨碌爬了起來,盤腿坐着,雙眼彎彎:“飯後周老師陪我去散步呗。”
“好。”
周晉澤這兩天終于算是松了口氣,從母親那裏得知小衡已經痊愈出院了,給母親轉了一筆錢,托付母親交給前妻,若是自己給,前妻必然是不會收的--但總歸也是自己的心意,一些愧疚,一些彌補。
在這段婚姻開始之前,他也從未料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說到底,錯全然都在自己。
村子裏前些天就張羅着舉辦夜市了,路兩旁搭建起紅色的大棚,從附近的居民家裏買一些電來,用長長的電線牽着,每個攤販的棚子中間都懸挂着發出明黃色光芒的燈泡,一路沿至村外的馬路上才盡了頭。
商販輾轉于各處村莊,開着大卡車載着商品而來,每到一處都落腳個五六天,稱之為夜市。
不過都是些小玩意兒罷了,在周晉澤幼年時,最喜愛的就是流連在每年一次的夜市中,成排成片的小吃店鋪;放着大俗的能夠響徹整條街的歌曲;十元三樣的雜貨攤子,什麽都能尋見,這是小姑娘喜愛去的地方,頭繩發卡樣樣齊全;再有的是夾娃娃機,和簡易的旋轉木馬,充氣的蹦跳城堡,小兒們哭着嚷着也要去玩上幾回。
周晉澤和趙安逸從家一路踱步過來,人來人往,一時間竟熱鬧非凡,周晉澤有多久沒有見到年幼時期的場景了?似乎自打初中去了城裏,就鮮少再有回來了。
趙安逸從身後快步走了上來,伸手從後面輕輕握住了周晉澤的手掌心,周晉澤回頭看他,趙安逸用力握住,将手舉了一點起來,說:“老師,這樣握着,我才不會走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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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晉澤回過頭,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
二人穿過來往的人群,在每個攤販前都駐足了一會兒,恍恍惚惚之見,覺得日子裏充滿了生活氣息,飯後散步,一路談笑。
換了些游戲幣,抓了幾回娃娃機,趙安逸嚷嚷着就差一點兒了,結果每回娃娃到了出口處又頻頻掉落,雖沒抓着,但讨了幾分樂趣,也不枉費了這幾個鋼镚兒。
周晉澤問他,今天寫了什麽內容。
想起前幾天,趙安逸把能寫的幾乎都寫了一遍,屋前棚中大鴨,河流上每日途徑的趕鴨人,午後知了的蟬鳴聲。
趙安逸說:“放老師桌上了,回去您看看。”
從街頭走至巷尾,走馬觀花般的游玩了一趟,才沿着馬路一路兜轉了回去。
夜裏,周晉澤掌着床頭上昏暗的燈光看着白日裏趙安逸寫的小文章,趙安逸的字跡雖算不上好看,但也整整齊齊,圓是圓,方是方的,頁面整潔,一目了然。
“我從身後看着他,企圖從這短暫的一眼中去探尋他過往的種種,以熾熱的目光去抓取一些來自于他的特殊溫度,卻抓落一空。”趙安逸這麽寫道。
趙安逸看着房間裏的光,敲了敲進來了,周晉澤正好讀完了他的小文章,擡頭與他四目相對,問他:“睡不着嗎?”
趙安逸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過來,爬進了周晉澤的被窩裏。
他說:“周老師。”
“嗯?”周晉澤伸手關了燈,屋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暑期要結束了。”
“嗯。”
“老師的新書有靈感了嗎?”趙安逸閉着眼睛往周晉澤身邊縮了幾分,整個人像是躲進了周晉澤的懷裏似的。
周晉澤摸着趙安逸的蝴蝶骨,堅硬又帶有幾分柔軟。
“有了一些。”他答,又說,“你太瘦了,回去後讓你父母多給你補補身體,學生讀書雖然重要,身體素質也要跟上。”
趙安逸輕笑了一聲,“別。周老師,您別說了,您再說下去,我要把你當成我父親了,那可使不得,我心理上過不大去。”
“父親嗎。”周晉澤低喃了一句,他從來都不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老師。”趙安逸忽然坐起了身子,明明是在黑夜中,二人竟心照不宣地都知道對方正與自己視線相對,“你會把我寫進你的書裏嗎?”
或許會吧,趙安逸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以學生的身份存在,更像是這個夏天帶給他的一份禮物,幫他一步又一步遠離那深深的泥潭。
趙安逸重新躺下,伸手摸着周晉澤的手臂,輕輕地摩挲着,仿佛能夠感受到曾經在手臂上遺留下來的傷痕,并企圖将其完全治愈。
這仍然是一個尋常又漫長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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