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下猛藥

011 下猛藥

曹丕喝得三分醉,卻不得不裝作已經八分醉的模樣,回到新房,一推開門扉,便望見坐在外室,沒有用纨扇遮臉的阿芙。

阿芙被紅綢喜燭映照着,白皙的臉上飛揚一抹紅霞,看起來如早春的杏花,嬌豔欲滴。

曹丕愣了愣。

阿芙已是走上前來,伸出雙手扶住搖搖晃晃的曹丕,領着曹丕走入室內。

陪着阿芙的侍女香蟬見狀,識相地出去,順便替這對新婚的夫婦關上房門。

阿芙柔聲說着:“公子醉了嗎,可要先喝些熱茶?”

女子噴吐而出的芝蘭之氣,輕撫曹丕灼熱的面頰,如山泉,沁人心脾。

曹丕不知該作何反應,猶豫了半晌,只擡起手掙脫阿芙的攙扶,恢複清醒地冷淡說着:“我沒事,只是不得不裝裝樣子早點脫身罷了。”

曹丕随着阿芙走到外室的案幾旁。

那長形的桌案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馔,棕褐色的炙羊肉、濃油赤醬的五花肉、酥香金黃的煎魚排、鮮綠的炒青韭,一清二白的豆腐湯,還有軟軟呼呼的白面胡餅。

曹丕看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涎,原本還沒什麽感覺的腹中,頓時饑腸辘辘。

曹丕随意在案幾的一邊坐了下來。

阿芙好心地先是站着為曹丕斟酒,兩個雙耳杯,一個遞給曹丕,另一個就擺在自己面前,笑說:“若是公子沒醉的話,就屈尊降貴陪我再吃一點?”

曹丕不可思議地擡眸看阿芙,總覺得此時的阿芙态度有些奇怪。

他雖然一直不在乎阿芙如何看自己,但是心裏很清楚,阿芙算不上喜歡自己,甚至有幾分厭惡。

總不該與厭惡的人成親了,就突然不再厭惡這個人。

曹丕一時沒動筷子。阿芙也不覺得失望,只款款地在曹丕旁邊坐下,舉起自己面前的耳杯,又在說道:“我敬公子。”

“從前我與公子有諸多誤會,但今日既結發為夫妻,無論彼此的心裏有多少不情不願,也望日後和睦相處。”

阿芙話罷,更将自己手中的耳杯主動碰了碰曹丕面前還在桌案上的耳杯。

“哐”地一聲微響。

随後,阿芙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曹丕仍舊不太敢相信地怪異盯着阿芙,見阿芙喝得果斷,又言辭懇切,頓覺自己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心胸狹隘地只顧過往,遂猶豫了片刻,也拿起耳杯,略略飲了一口。

阿芙望曹丕肯喝這杯酒,多半就是願意與自己冰釋前嫌,霎時喜笑顏開。

美好的容顏叫曹丕看得眼睛發直。

阿芙替曹丕夾了一木箸的炙羊肉放到面前的碗裏,又在嬌聲說着:“公子嘗嘗,這炙肉,我特地命廚房抹了蜂蜜、茱萸來烤,甜辣鮮香。”

曹丕聞言,垂眸看了看那炙肉,又看了看阿芙夾菜的地方,似笑非笑,夾起一片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地咀嚼、品嘗。

曹丕狀若認真地說道:“嗯,好吃。”

“夫人也吃。”旋即,曹丕拿着自己還沒放下的木箸,就要在原來的位置也給阿芙夾炙肉。

阿芙阻止他,然後不慌不忙地說道:“妾自己夾便好。”

于是,她搶在曹丕之前在另外一邊夾了一塊炙肉放入自己口中。

她學着曹丕的樣子,也慢慢咀嚼,繼而與曹丕相視一笑,抿唇也道:“嗯,确實好吃。”

曹丕揚唇,那笑容卻有幾分森冷,随之,撥了撥面前盤子裏的炙肉,将它們扮得更勻了些。

曹丕又夾了一塊,放到阿芙碗裏,更說:“夫人嘗嘗這塊,這炙肉還是肥瘦相間的好吃,太肥或者太瘦都影響口感。”

阿芙一時沒動,只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唇齒,表示嘴裏的還沒吃完。

曹丕幽幽地又道:“夫人該不會不敢吃吧,莫不是在這炙肉裏下藥了?讓我猜猜,夫人會下什麽藥,是穿腸爛肚的毒藥,還是讓人昏睡的迷藥?”

“夫人敢殺我嗎?”曹丕突然鳳目圓瞪,怒視着面前的阿芙。

阿芙被他周身忽而萦繞的陰鸷之氣吓得一驚,心髒砰砰直跳。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承認自己真的下了藥,萬一曹丕只是虛張聲勢想詐她呢?

阿芙猶疑着,看着面前碗裏的炙肉,心想,不過是蒙汗藥,她和曹丕一起睡過去就是。

于是,阿芙轉瞬便将那炙肉硬塞入口中,連着先前的一起咀嚼,支吾地說道:“公子未免也太謹慎了。這新婚之夜,我弄了一桌宴飨,哪裏敢在裏面下毒。若是公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怕難辭其咎,會被曹司空剝皮抽筋。”

曹丕見阿芙吃得絲毫不含糊,這才将碗裏剩下的幾塊,也都慢慢吃下。

曹丕沒再搭理阿芙,自顧自地飲酒、用菜好一會,而後方才轉眸又看阿芙,說着:“今夜,我會在這外室睡下……”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阿芙以一種奇怪的神色緊盯着自己,嘴裏還在念念有詞,t?“怎麽還不……怎麽還不……”

“你說什麽?”曹丕疑惑地反問。

阿芙也是後知後覺地驚訝一聲,“你說什麽?你不在這內室睡,與我同床共枕?為何不早說!”

曹丕被她吼得頓了頓,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認真回答:“我早說過,我如何對待你,你受着就好,輪不到你來對我指手畫腳。”

“你既不想讓我碰你,難道以為我會喜歡碰你?”曹丕譏諷一笑。

阿芙則是一臉痛苦又懊惱地回望他,早知道,自己便不費這麽大力氣,給他下藥了。

阿芙突然覺得頭暈暈的,大概是藥效快要發作。

阿芙擡手,一把抓住面前曹丕的衣襟,汲汲地說着:“曹子桓,你相信我,我本不想……”

只是她話沒說完,人已意識不太清楚。

曹丕奇怪地看着倒在自己懷中的阿芙,先是嫌棄地想要推開,而後莫名覺得身體發熱,一點都推不開。

阿芙就像是炎炎夏日裏的冷冰,讓灼熱無比的曹丕想要靠近。

曹丕這才意識到不對。阿芙怕是不僅下了藥,還在這飯菜裏下了不得了的猛藥。如果放縱自己,曹丕只怕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

他推開阿芙,撐着桌子,要站起來。

沒記錯的話,即便是新房,內室的沃盥盆裏也應當備了水,供他們淨手或者潔面。

曹丕踉踉跄跄地走入內室。途中,他覺得越來越熱,不由自主地松了衣襟。直到靠近沃盥盆,曹丕掙紮着一頭栽了進去。

他必須讓自己清醒。

水的冰涼之感傳來,透過因為過熱而噴張的毛孔,直抵四肢五骸,讓曹丕憋忍不住地打了一個激靈。

他緩緩從沃盥盆裏擡起頭,原本一絲不茍的束發,此時散亂了一些,垂在額前濕漉漉的。

他伏在地上,因為剛才的過熱,和如今還在源源不斷襲來的熱意,而氣喘籲籲。

曹丕不敢擅動,只想着在下次被燥熱沖昏頭腦之前,再次利用旁邊沃盥盆裏的清水來逼迫自己冷靜。

只是,尚不及片刻,原以為不會再驟然騰升而起的熱意,從腰腹之間洶湧而來。曹丕感受到一個力道,努力地攀上自己,從背後緊緊地将自己抱住。

貼着自己的背脊,是女子柔軟的面頰以及溫熱的氣息,喃喃着說:“我好熱啊,冰塊別走,我好熱……”

阿芙抱着曹丕,手順着曹丕的後腰一路往上,攀至曹丕的頸項。

曹丕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而全身繃直,一動不動。直到阿芙嬌軟的雙唇輕觸曹丕的側頸,曹丕如若被針紮一般,急忙彈開,也将阿芙推遠。

曹丕的眼前有幾分恍惚,但他還留有一絲理智地質問:“不是讨厭我嗎,為什麽還在酒菜裏下這種藥?”

阿芙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只知道他身上,尤其是頭頸上有清水流淌過的痕跡,很冰、很舒服。

阿芙撲上去,再次倒在曹丕懷裏。

她不停地喃喃“我好熱”,用自己頸脖卡着曹丕的,使倆人的頭頸密不可分,身體也因此貼在一起。

女子溫軟、嬌嫩,又極纖細。

曹丕被她抱着,只稍微失去理智,反手也虛虛地環着她。但就是如此,竟讓曹丕覺得怎麽抱她都不夠親近、不夠緊密。

曹丕深怕懷中纖細的女子會像蛟龍一般一滑溜就逃走了。于是,将她抱得緊些更緊些。

到他略微再恢複理智,懷中的女子已經解開自己的腰束,女子也有幾分衣衫不整。

曹丕告訴自己,要推開她,一定要推開她……

可是,他的手剛擡起,便被女子握住,牽引着撫上女子的面頰。女子柔聲詢問:“你不喜歡我嗎?”

那嗓音嬌滴滴得仿若能掐出水來。

曹丕心口漏了一拍。

“你不喜歡我嗎”?曹丕搖頭苦笑。他如何會不喜歡面前的神女,即使只是牆頭的匆匆一瞥,已足以讓他彌足深陷。

只不過,他不敢,區區凡夫俗子如何能夠攀折仙界之花?

曹丕自嘲地輕嗤一聲。他噴吐出淡淡的涼氣,叫女子捕捉到,女子登時放開他的手,摸着他的脖頸、喉結、下巴,直至托住他的臉。而後在曹丕因為身體奇異的變化驚訝的時候,她欺身吻住了曹丕的雙唇。

口齒交纏,女子只顧着掠奪和索取。

曹丕原先還想推拒,到後來女子只要稍往後退,他便會立馬迎将上前。

阿芙頭昏腦脹的,只覺喘不過氣。

她嘤咛一聲,那咬住自己的冰塊,方才略微松開。

阿芙感受到身體一輕,那冰塊更貼着自己發燙的臉說:“是你引誘我的。”

在鋪天蓋地的燥熱之中,阿芙急切地摸索着那一點寒涼,茫然地在想,什麽引誘,自己引誘了誰,誰又被自己引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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