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吃醋情人

吃醋情人

送走許敬堯，周泠頤拿了套睡衣打算去洗澡，誰料還沒走到浴室門口，她就接到了柳琳的電話。

“一一，睡了嗎？”

周泠頤打了個哈欠：“沒呢，剛要去洗澡。”

對面傳來一聲嘆息，周泠頤不用看都能猜到柳琳此刻的表情，必然是皺着眉滿臉不愉的。

“這麽晚了澡都沒洗，爸媽不在你身邊，你更要好好照顧自己，早睡早起，一頓飯都不可以落下知道嗎？”

周泠頤回：“我曉得。”

“什麽都說知道，但還像個小孩一樣沖動。你看你新找的工作，多不穩定啊，你聽媽的，休息一個月，準備準備考公，進體制內多悠閑，還有保障。”

和大多數中國父母一樣，柳琳畢生的心願就是周泠頤能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嫁個門當戶對的老公，最好再生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承歡膝下。

但那是柳琳想象中的美好人生，不是周泠頤的，她想做自由奔跑的馬，而不是籠子裏的鳥。

周泠頤已經習慣了柳琳的唠叨，所以并沒有把柳琳的話聽進去，只是随口敷衍道：“知道了，媽，您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嗎？”

終于進入正題了，話筒裏先是傳來一陣窸窣聲，然後是柳琳雀躍的聲音：“住我們隔壁的李阿姨你還記得吧，她兒子比你大一歲，你們小時候還一起去過游樂園呢，他現在也回北城工作了，你倆要不見見，看看合不合适？”

又是相親。

回想起曾經遇到過的幾個奇葩相親對象，周泠頤只覺得腦瓜子突突直跳，她随手抓了個抱枕捧在懷裏，恨不得當場暈厥：“媽，您別随便給我介紹對象了，我心裏有數，況且我才25。”

“你不着急我着急，媽這麽費心費力把你養大，一顆心全撲在你身上了，況且我年紀也越來越大了…”

又是那套說辭，柳琳屢試不爽，周泠頤也總是心軟，她捏了捏眉心，只好再次妥協：“媽，最後一次好不好。”

“那我讓小鄭加你去，我先挂了，你也早點睡。”

電話剛被挂斷，周泠頤微信就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通知，她煩躁地點開，果然是柳琳介紹的相親對象。

周泠頤先是抱頭哀嚎一聲，然後做了個要把手機砸掉的假動作，即使心中再不情不願，她最後還是很慫地點了同意。

對方很快發來消息：【你好，我是鄭允澈。】

周泠頤不知道怎麽回，她一向不擅長和陌生人社交，翻遍了表情包，她發過去一朵鮮花：【你好，周泠頤。】

短暫的沉默後，鄭允澈率先提出明天抽空見一面，周泠頤知道這次相親是必去不可了。

鄭允澈：【阿姨說你愛吃清淡的，要不就去建安路的馥郁巷吧，老牌粵菜館了。具體時間再定。】

馥郁巷，建設路28號。

屏幕上這幾個字讓周泠頤忍不住出了神，如同老舊電影般的幾個畫面重新出現在腦海中。

這家店，是她和許敬堯第一次約會的地方。那是七年前，當時的馥郁巷開張不過半年，而現在，它居然都算得上老牌飯店了。

周泠頤再一次對彼此分開的時間有了具體認知。

在當時，人均三百的餐廳對高中生來說算是天價了，但許敬堯卻和周泠頤打了包票，因為他剛剛參加數學競賽，而那一屆數學競賽一等獎的獎金是500元人民幣。

許敬堯說他勢在必得。

少年神采飛揚，勝券在握，周泠頤承認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幾拍，明明對他百分百的信任，但那時她還是假裝不在意，然後笑着打趣：“如果拿不到，我們豈不是要吃霸王餐了。”

許敬堯手搭在周泠頤肩上，挑了挑眉，一臉傲氣：“到時候吃完我說三二一，你聽我號令，我們一起跑。”

心跳加速，周泠頤腦海中浮現出許敬堯牽着自己手在陽光下狂奔的畫面，黏糊糊汗津津的手掌緊緊相貼，心跳共振，愛意互通。

公布競賽成績是在某天大課間，許敬堯果然是第一，而國旗下講話時，他作為代表發言，是那樣萬衆矚目。

彼時他們正在暧昧期，而就是在那家餐廳，少年少女紅着臉交換了心事。

窩在沙發裏，周泠頤腦袋抵着柔軟的抱枕，從前的甜蜜過往化為如今的酸澀記憶，想到這些往事她就覺得心窩子抽疼，一下一下，又酸又脹的。

她擡手揉了揉眼，回：【好。】

再次冷場，周泠頤感覺完全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她迅速結束了話題：【你明天還要上班，我就不打擾了。】

鄭允澈發來一句晚安。

聊天界面裏的晚安兩個字讓周泠頤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許“晚安”二字對于別人來說只是普通的禮貌語，但對周泠頤來說，不亞于調.情信號。

這是她和許敬堯的專屬示愛方式，他們一起拉過勾發過誓，說無論再大的争吵，晚安過後也要和好如初。

周泠頤橫看豎看都覺得鬧心，最後索性反手按了删除，眼不見心不煩。

-

第二天，周泠頤一覺睡到自然醒，睜眼時不過九點半，時間綽綽有餘，她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呆，完全清醒後才踩着拖鞋下床。

拉開窗簾，陽光散滿房間，往遠處望，碧藍天空一望無際。

打開窗戶通了通風，微風卷着陽光往房裏跑，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周泠頤看了眼天氣預報，比前兩天都要暖和。

周泠頤洗漱完畫了個淡妝，然後坐地鐵往建設路走。

因為鄭允澈要上班，所以兩人把見面時間挪到了中午十二點，他抽出中午午休的時間來和周泠頤見一面。

周泠頤到時，鄭允澈已經在門口等了，即便周泠頤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對方還是一眼就認出自己，周泠頤猜測應當是柳琳給他發過自己的近照。

正值飯點，大廳裏沒有比較隐私的座位了，好在周泠頤不挑，兩人便在門口靠窗的地方落座。

許久未見，周泠頤也不是外向的性格，兩人短暫寒暄過後便陷入了持續的寂靜。

周泠頤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茉莉花香充斥着口腔，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周圍人熱鬧的交流氛圍與兩人形成鮮明對比，周泠頤尴尬的腳趾抓地，她試圖尋找共同話題，但無果，最終她還是認栽，選擇一臉嚴肅地玩微信跳一跳。

馥郁巷生意很好，門口“歡迎觀臨”的聲音接連不斷。

許敬堯一只腳剛踏進店門，就看見了坐在大廳裏的周泠頤，她今天沒披着頭發，而是低低紮了個馬尾，露出光潔的面龐，看上去無比溫柔。

腳步頓住，僅僅是一個側臉，也一下子吸引了許敬堯的注意，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周泠頤了。

柔軟幸福的感覺剛剛出現，他就注意到了周泠頤對面還坐着個男人。

許敬堯眯着眼仔細看了看，周泠頤雙手捧着手機，手指不知道在點些什麽，總之面無表情，看上去十分正經，而她對面的男士則西裝革履，時不時和她搭話。

他嚴重懷疑周泠頤正在玩微信跳一跳，因為周泠頤有一個小癖好，每逢焦慮煩躁的時候總愛玩一局微信跳一跳打發時間。

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小癖好，許敬堯曾問過周泠頤原因，而她則嘆息着說自己是個游戲菜雞，只有這種弱智游戲才能給她帶來快感，而玩游戲的時候她不僅能轉移注意力，表情看上去也嚴肅很多，乍一看就像在做正事，別人也就不會再打擾。

因此，許敬堯很快排除了這個男人是周泠頤親戚的可能，看來真是某個野男人。

想到這，一股怨氣就直直撞上許敬堯胸口，心尖開始咕嘟咕嘟冒酸泡，他以為周泠頤知道這家店對彼此的意義。

陳康停完車往店裏走，他昨晚訂的小包間，兩人報上手機號碼就能直接上樓，本以為許敬堯已經下樓上點菜了，誰知他一進門就看見這人跟個傻子一樣杵在門口，也不理服務員，只是一臉幽怨地盯着某處。

他在許敬堯身邊站定，順着他的視線一望去，試圖理解他的內心活動，但放眼望去，沒什麽不同啊，他不解地問：“你在這cos門神呢？臉這麽黑，也不進去。”

許敬堯回過神，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把對面礙眼的一對忽略：“走，上樓。”

結果還沒走兩步，他又突然停住腳步調轉方向：“還是換個位置吧，我不愛坐包廂。”

忍不了，實在是忍不了一點。

引路的服務員莫名其妙地“啊”了一聲：“先生，如果您不喜歡現在的包廂號，也可以重新選擇的。”

陳康也沒反應過來，只有當事人許敬堯，聳了聳肩故作可惜地表達歉意：“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有幽閉空間恐懼症，太狹窄的地方會胸悶氣短。”

陳康翻了個白眼：神他媽的幽閉空間恐懼症。

服務員面露難色道：“但現在大廳沒有位置了，您看方便等會嗎？”

許敬堯指了指周泠頤周圍，和服務員說：“方便，最好是那塊位置。”

說完，他便在等候區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板凳偏矮，而許敬堯個子又高，坐下來只能被迫把腿敞開，看上去怪憋屈的。

陳康只覺得許敬堯有病，他罵罵咧咧地坐下：“好好的包廂不坐，你吃了多少頓換來這些積分，好不容易靠着這積分不用排隊了吧，你又開始犯病。”

許敬堯一邊打開微信找到周泠頤，一邊回陳康：“吃什麽吃，我家都要被偷了。”

陳康沒反應過來，他像個缺心眼，依舊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家進賊了和包廂有什麽關系。”

許敬堯陰陽怪氣地說：“周泠頤在大廳，正和男人約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