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某些時刻

某些時刻

第二天一大早，周泠頤拉開窗簾往外看，陽光投進屋裏，是個晴好的天氣，她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

換上衣服洗漱完走出卧室，許敬堯已經買好了早飯，正坐在餐廳等着她起床。

見周泠頤出來，他立馬站起來拿着已經涼掉的早飯去廚房熱，邊熱邊催促：“快過來吃飯。”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許敬堯忙前忙後的樣子，周泠頤撐着腦袋忍不住發出感慨：“許敬堯，你這樣好有賢妻良母的感覺啊。”

許敬堯送了個白眼給周泠頤：“不會說話的話你還是把嘴巴閉上吧。”

說完，他就往周泠頤嘴裏塞了一只小籠包，試圖堵住她的嘴：“你今早別開車了，坐我車。”

周泠頤咀嚼的動作停止，她擰着眉不解地問：“那我怎麽回家。”

腦門被輕輕敲了敲，許敬堯深吸一口氣：“當然是我送你回來。”

“那你怎麽回家？”

許敬堯覺的周泠頤有的時候真的迷迷糊糊的：“笨吶，我昨天買完必需品，今天找保潔打掃一下衛生，不就可以直接搬進新家了。”

“也是哦。”周泠頤就着豆漿，三兩下把剩下的包子塞進嘴裏：“走吧，萬一路上堵車呢。”

車子啓程，周泠頤系上安全帶，又用自己的手機連上了車載藍牙，挑了幾首音樂循環播放。

剛開出去沒幾分鐘，周泠頤放在大腿上的手機就不斷閃爍，她沒有注意，還是許敬堯提醒的她：“電話。”

看了眼來電顯示，周泠頤先是小聲嘀咕一句，接着按下了接聽鍵。

“Morning，一一，好久沒和你通電話了，有沒有想我？”

溫柔又雀躍的蹩腳中文傳入周泠頤的耳朵，她瞄了瞄許敬堯。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周泠頤很心虛地把聲音調小，側過身說：“早上好啊，Samuel。”

“親愛的，我有一個驚喜要告訴你。”

周泠頤被他歡樂的語調感染，她開玩笑：“你環游世界的願望要實現了？”

Samuel是周泠頤的大學同學，說起和他的相識，那實在是有些玄幻。

他是周泠頤在國外讀大學時的同班同學，兩人本沒有交集，直到某次合作課上，本該和周泠頤一組的美國女孩歧視華人，不僅不願意和她合作，還帶頭冷暴力她。

雖然只是言語上的傷害，但也是周泠頤第一次體會到校園暴力。

斷崖式分手的悲痛，遠離家鄉的苦悶，以及強勢的父母都讓她喘不過氣。那段時間，周泠頤不僅不愛和人交流，甚至很讨厭上學。

轉機是Samuel出現，他主動邀請周泠頤加入他的讨論小組，人高馬大的橄榄球隊員往那一站就吓跑了傳說中的mean girls，給足了周泠頤安全感。

後來兩人熟悉，Samuel才告訴周泠頤，雖然他從小在悉尼長大，但他的媽媽也同樣是中國人。

自那之後，周泠頤就把Samuel當成了她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之一。

Samuel輕笑一聲，溫聲道：“差不多，我現在在剛落地北京，明天應該就能到北城。”

他特地沒有提前和周泠頤說，就是為了聽她驚喜的聲音。

“真的？”周泠頤發自內心的開心，“那明天我一定請你吃飯。”

“周泠頤。”

身旁的許敬堯叫了聲周泠頤的名字，他聲音有些古怪，低沉中帶着明顯的不愉悅：“你不會以為你把聲音調低就聽不見你們在聊什麽吧。”

一臉呆愣地順着許敬堯指尖的方向望去，周泠頤這才想起來車載藍牙上連着的是自己手機。

心裏咯噔一下，她捂着話筒，想轉頭和許敬堯解釋兩句，但話剛要蹦出口，她又忍住了。

她和Samuel本身就沒什麽，清清白白的，她為什麽要心虛，如果開口解釋，反倒像在掩飾什麽，她偏嘴硬不承認。

“我知道你聽得見。”挺直腰板，周泠頤清清嗓子，拿出氣勢來：“我大學同學怎麽了，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許敬堯不依不撓：“那你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打轉方向盤，許敬堯心裏有氣，但又發洩不出來，只能生生憋着。

不是生周泠頤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

他只是可惜，可惜自己錯過了周泠頤的那些年，她對她的交友圈，對她的生活習慣，對她的喜怒哀樂一無所知。

對于少年時期的許敬堯來說，驕傲是脆弱的外表，而心高氣傲的他也習慣把自尊放太高，所以面對周泠頤的分手請求，他嘗試過挽留，但失敗後，他寧願陷入絕望，也不想放下自尊。

其實這麽些年，他也一直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堅持一下。

打開一點車窗透氣，秋末的涼風灌入車內，混合着因昨夜暴雨而微微潮濕的空氣，讓人有了片刻的清醒。

想起高中時讀過的一本書，愛人去世後，作者在書裏寫，偶見園中西隅兩棵意大利柏中間有一道空白，空白處映着湛湛青空，而這道裂痕，女娲補天也彌補不了。

許敬堯當時唏噓不已，也終于明白，原來歲月和死亡，是最抵擋不了的難關。

而如今，他深有體會，說矯情點，他們因為死別，而他和周泠頤是因為生離。

車廂裏一片死寂。

周泠頤嘆了口氣，扯了扯許敬堯的衣袖，故意賣慘：“天地良心，你要不信，我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雖然并沒有安慰到真正難過的點，但許敬堯的心情依舊由陰轉晴。

“沒氣。”他挑了挑眉，恨不得直接甩一沓錢給周泠頤來表示內心的喜悅，“你最近有什麽想吃的嗎？”

真是變色龍，問題也令人費解，周泠頤撅了撅嘴回：“尖椒牛柳、梅菜扣肉、醬鴨、蛋蒸蛤蜊、水煮菜心。”

叽裏咕嚕報了一大堆菜名，許敬堯表情從最開始的認真變為震驚，他歪頭看着周泠頤：“你饕餮啊。”

周泠頤攤手回：“你問我想吃什麽，又沒問我要吃什麽。”

許敬堯認栽，他一向拿周泠頤沒轍。

—

十二點一到，周泠頤立馬放下鼠标，然後放松地伸了伸肩膀。

她今早和莊慧約好中午一起去樓下的面館吃飯，莊慧從昨天下午就一直和她描繪西盛園的雪菜肉絲面有多美味。

莊慧把筆蓋蓋上，一邊整理桌面一邊側頭和周泠頤說：“我都想好待會點什麽了，我一定要讓你嘗嘗他們家的小籠饅頭，那叫一個鮮美多汁。”

果然吃貨心意是相通的，周泠頤看着她一臉期待的可愛表情，笑出了聲：“聽你說的我更餓了。”

周泠頤本以為莊慧還會再誇點什麽，誰知她卻舉起手，朝自己身後揮了揮手：“嗨，劉助理。”

回頭一看，劉智明正提着一個黃色盒飯朝自己走來。

他把便當袋放在周泠頤桌上，溫和地說：“剛剛在公司門口碰見一個送飯的，他讓我把你的午飯轉交給你。”

“啊？”周泠頤拎起飯袋。

飯袋中間貼了一張便簽，她撕下來看了眼，上面遒勁有力地寫着一排菜名。

一排菜名？

周泠頤一下沒反應過來。

梅菜扣肉，蛋蒸蛤蜊，以及水煮菜心。

腦海中蹦出一個人名，周泠頤終于了然，她哦哦兩聲，轉頭對劉智明說：“辛苦你啦劉助理。”

既然有午飯了，那飯搭子肯定又不能和自己下館子了，莊慧眉一耷拉，哀嚎一聲：“好吧，看來得下次約啦。”

連續兩次放鴿子，周泠頤也有些愧疚，她安慰：“明天，明天一定有空。”

莊慧也沒真生氣，她立馬換上笑臉：“好，一言為定。”

拿着手機剛走出兩步，莊慧再次折返，她湊近，兩眼放光：“容我八卦一下，是追求者送的嗎？”

黃色的便當盒上面一只醜陋的哈巴狗，這麽差的審美，莊慧猜測對方一定是個不懂女人心的大直男。

周泠頤愣了一下，借着打開便當袋的動作掩藏住不自在的神情：“沒有啦，朋友點的外賣。”

誰家外賣裝便當袋裏啊，莊慧不信，她賊兮兮地看着周泠頤笑：“那你這麽嬌羞幹什麽？”

剛想着怎麽解釋，對方就撤回“刁難”，莊慧拍拍周泠頤的肩：“好啦好啦不開你玩笑了，快吃飯吧。”

見莊慧終于放過自己，周泠頤松了一口氣，打開盒飯，一瞬間，米飯混合着肉香激發了她的味蕾。

吃了一口梅菜扣肉，周泠頤眉毛都要鮮掉了，她立馬給許敬堯發消息：【你哪來的時間回家做飯？】

許敬堯：【上午處理完工作，就先回了趟家，順便帶了些換洗衣物過去。】

周泠頤狠狠誇贊：【立馬給你報名廚王争霸！】

許敬堯無語：【別，照你這個說法，公司直接改做餐飲得了。】

周泠頤先是再次表達了由衷的感謝，接着懷疑地問：【你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許敬堯：【你昨晚不是許了願，希望有一位廚藝高超的人，每天幫你做飯。】

許敬堯：【我這麽快就幫你實現了願望，小周子還不快謝主隆恩。】

腦子裏蹦出昨晚許願的畫面，周泠頤心顫了顫，她收緊呼吸，任憑心跳加速。

什麽嘛，她分明許願的是擁有一位廚藝高超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