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粉紅泡泡

粉紅泡泡

分手那年，周泠頤讀大學二年級，原本，她已經計劃好了自己的未來，一個包含着許敬堯的未來。

青春的結尾将會是某個風和日麗的秋天，他們攜手為少年時期肆意張揚的夏天畫上圓滿句號。

但事出所料，轉折點是暑假的某一天，因工作調動在悉尼待了大半年的柳琳突然回國，說要帶走周泠頤。

美名其曰一家人團聚，毀掉的卻是周泠頤的學業，這不僅意味着她高中三年的努力付之東流，還意味着她需要重新申請國外的大學，離開熟悉的家鄉以及朋友。

周哲站在女兒的角度考慮，第一時間反駁了她的要求，但話音剛落，玻璃砸地的聲音就扯開了原有的平靜。

周泠頤很少和人一起過自己的原生家庭，在她的記憶裏，父親懦弱寡言，母親強勢敏感，從小到大，印象很深的畫面似乎都與争吵有關，她實在記不起有哪些溫情時刻。

柳琳的眼神望向周泠頤，平靜又瘋狂地詢問她：“一一你願不願意和媽媽去悉尼，我們一家人好好待在一塊行不行？”

周遭一切失了焦，客廳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柳琳眼裏充滿了濃濃的期待，一時間，周泠頤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扯着衣角站在一邊，小聲和她說：“媽，我還是想留在國內讀完大學。”

柳琳卻瞬間紅了眼眶，她捂着胸口，指着周泠頤歇斯底裏地哭：“連我十月懷胎的女兒都向着他是不是，我生你就是等你來氣我的嗎？”

周哲在一旁沉默地站着，聽着柳琳不停地抱怨，她說一個家庭分居兩地遲早要散。

可周泠頤想不明白，一個被人拖着，必須靠距離來維持，即将要散架的家庭有什麽好掙紮，就算在一個國家一個城市就會有所好轉嗎？

父母的争吵在耳邊嗡嗡作響，砸碎的玻璃瓶把整個客廳弄得一片狼藉。

把卧室的門反鎖，周泠頤趴在床上，将腦袋埋進枕頭裏，當被柔軟的被子包裹時，她才終于感受到了一絲安全感。

其實童年及青春期的每一天，她都生活在害怕與擔憂當中，她生怕某一天一起床，她将被迫做出選擇——如果離婚的話，她是跟爸爸還是跟媽媽。

也許是成長了，也許是看開了，上了大學後，周泠頤反而會想，父母當下最好的解決辦法無非就是分開。

周泠頤想了很久，如果不愛的話，柳琳和周哲為什麽會結婚，但相愛的話，為什麽争吵永遠不會停止。

委屈的時候才會想要流淚，而黑暗的夜晚總愛将所有的悲傷情緒渲染放大，讓人的理智逐漸被控制。

周泠頤開始害怕，倘若自己和許敬堯将來也走到這一步該怎麽辦，也和自己父母一樣，雙方吊着一口氣，必須靠着曾經的美好記憶和家庭支撐，度過殘破的一年又一年嗎？

這樣的生活日複一日，但卻不平靜似水，只讓人感覺到絕望煎熬。

心煩意亂到無法入睡，周泠頤幹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任憑眼淚往下淌，将枕頭套一遍又一遍打濕。

她恐懼父母失敗婚姻帶來的痛苦，同時也不希望有天自己變得和柳琳一樣可怕。

一個想法浮出腦海，周泠頤抓着被角，身體微微顫抖。

原生家庭對人帶來的影響是深刻且久遠的，周泠頤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和柳琳有一點相似——她們同樣敏感。

她不敢冒險，也不希望許敬堯看見這樣的自己，哪怕這件事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

心窩揪在一塊，酸澀的液體何止從眼眶流出，周泠頤的五髒六腑都在叫嚣着悲傷。

掏出手機，點開許敬堯的頭像，手指在屏幕上敲擊，發送欄的文字被删删減減，确實始終不敢發送

思來想去，周泠頤還是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最後，她什麽也沒多說，只是打下：【我們分手吧。】

許敬堯很快就回了問號：【在玩大冒險？】

許敬堯：【周泠頤，說話。】

周泠頤能感覺到許敬堯的急切，但她也沒有回複，也許是因為等待時間太長，許敬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最後直接撥通了她的電話。

看着屏幕上許敬堯三個字在不停閃爍，周泠頤并沒有接，她知道自己是膽小鬼，聽見許敬堯的聲音一定會心軟。

可許敬堯更加锲而不舍，在他打來第六通電話後，周泠頤還是按了接通鍵。

少年急促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在盛夏夜晚，黏膩的如同裹着鹹味的濕潤海風。

她能清楚聽到許敬堯的呼吸聲：“周泠頤，你在哪呢，是不是不舒服，我現在去找你。”

“許敬堯，你沒聽明白嗎，我說我們要不分手吧。”

少年脆弱的不堪一擊：“可是我們說好了，畢業就結婚。”

每一個字都讓周泠頤心如刀絞，她咬咬牙，開口道：“我說了分手，分手要什麽理由，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語氣很沖，許敬堯頓了好一會，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挂斷電話，仿佛天旋地轉，周泠頤将眼淚擦幹，翻身下床，打開了窗戶。

窗外蟬鳴喧嚣，打開窗的瞬間，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周泠頤一只手手肘撐着窗沿，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感受暖暖的風拂過肌膚，而握着的手機還停留在和許敬堯的聊天界面上，有些不真實。

她想象過和許敬堯的很多種未來，卻唯獨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結果，抹了抹眼角溢出的眼淚，無力的感覺席卷全身。

一場轟轟烈烈的初戀愛情無疾而終，二十歲的少女在夜裏流幹了眼淚。

擡頭望向天空，一彎月牙高懸半空，黑夜中散發着幽幽白光。

手機熄屏，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殆盡。

再也忍不住，周泠頤捂住臉哭泣，她忽然很想抛棄全世界，她只需要将自己藏進小小樂園，一個沒有煩惱的樂園。

第二天早上，她主動提出要和柳琳出國，但這一次，對上柳琳驚喜滿意的眼眸時，周泠頤卻連一絲快樂也體會不到。

為了自己的母親放棄了自己的愛人和朋友，周泠頤無法判斷這一行為的正誤，也正是因為這一選擇，她和許敬堯錯過了整整五年。

衣袖被人扯了扯，周泠頤終于回過神。

剛剛周泠頤面色一直不太好，莊慧有些擔憂地望着她，關切地詢問道：“泠頤，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休息會。”

搖了搖頭，周泠頤嘴角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沒事，就是有點困。”

莊慧松了口氣，她從抽屜裏掏出一瓶瓶裝咖啡遞給周泠頤：“我這剛好有瓶咖啡，你要不喝點？如果實在太困，偷偷趴着眯一會也不會有人說。”

在某種程度上，許總還是很仁慈的。

接過莊慧遞來的咖啡，周泠頤感動的想落淚，一直被人默默在乎是件很幸運的事，她發自內心地笑了笑：“謝謝你了。”

擺擺手，莊慧轉過身繼續進行手上的工作。

調整了一下狀态，周泠頤暫時将這些往事放下，打開電腦，工作群九十多條未讀消息蹦了出來。

公司規模算不上很大，所以有一個單獨的群聊，包含着全公司的員工。

奇怪，這個群有領導在，平常也沒什麽人說話，怎麽今天就突然這麽活躍了，周泠頤皺眉往上翻了翻，發現同事們正在讨論十二月的公司團建選擇什麽地方。

雖然周泠頤知道團建能促進同事之間的感情，但誰家公司會選擇在冬天團建。

有些疑惑地拍了拍隔壁桌莊慧，周泠頤舉着手機不好意思地問：“再打擾你一下，咱們公司每年團建都選在十二月份嗎？”

莊慧歪了歪腦袋，她拿筆蓋戳了戳下巴，思考一下回答：“也不算，準确來說，咱們公司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團建一次，老板買單。”

每個月一次團建，這頻率着實讓周泠頤一驚，她欲言又止：“我感覺這個活動對內向的人并不是很友好。”

莊慧捂着嘴笑：“泠頤你一定是個i人，不過別擔心，公司的團建活動是自願報名的，不想去也可以不參加哦。”

周泠頤松了一口氣：“還好是自願制，我可不喜歡在一堆人面前又唱又跳的。”

聽到這句話，莊慧才意識到周泠頤誤會了團建的方式，她趕緊解釋：“咱們的團建不是去一個地方一起吃飯，也不用員工上臺表演。”

可能是因為老板年輕，所以整個茂百科技也朝氣蓬勃的，團建這類活動也和傳統意義上的截然不同。

這類事都有陳康負責，他通常會選擇一些風景宜人的山莊，然後組織員工們一起聚會燒烤，倒不會強制管理他們的行程安排。

莊慧趁勝追擊，和周泠頤描述了幾段團建的趣事，撓得周泠頤心也癢癢。

見她似乎有些心動，莊慧趕緊道：“泠頤，這還是你來公司以後第一次參加團建呢，況且二十二號剛好和周末連着，連玩三天不用上班。”

十二月二十二號，剛好在許敬堯生日那天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