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我攻略

自我攻略

周泠頤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她畏手畏腳，總是在做出決定的下一秒後悔，她會再三斟酌，不停地焦慮所做的選擇是否正确。她明白這一切源于沒有底氣的原生家庭，強勢的母親讓她失去了掌控事情走向的主動權。

她始終不敢邁出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但許敬堯恰恰相反，他的人生理念永遠都是“不試試怎麽知道”。

家中長輩曾不止一次說過他太自傲，而他總是一笑了之，認為這也是不可或缺的優點。

因為，他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也許是因為自身真的過于優秀，又或許是勇氣成為了護盾牌，他這一路上走得确實順利坦蕩。

可周泠頤不敢。

倘若這次依舊不能和許敬堯走到最後，那他們是否還要重複經歷長達五年的空白期。

想到漫無目的，被回憶泥沼困住的那五年，周泠頤心裏就一陣發慌，重逢後的喜悅被打得稀碎，只剩無措和擔憂。

感情上，她從來都是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周泠頤轉頭看向許敬堯，認真地問：“那萬一，試了很多把都不适合呢？”

萬一，在一次次嘗試中心灰意冷選擇放棄呢？

其實這個問題很矛盾，因為她連嘗試都不敢。

許敬堯反問道：“可你只試過我這一把鑰匙，并且過程不錯不是嗎？”

我們擁有這世界上最契合的靈魂，也共同承載着最美好的回憶，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要比你還适合我。

十六歲的許敬堯這樣覺得，二十六歲的許敬堯依舊這樣認為。

周泠頤有些不确定：“每一次你都會在嗎？”

“這有什麽，回頭就好。”他嘆了口氣：“你試多少次，我都在原地。”

低沉的聲線讓人心安，周泠頤捏着衣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讨厭擰巴敏感的自己，但許敬堯喜歡，他會穩穩托住她，告訴她安撫她，他喜歡的是一個有好多種情緒，好壞參雜的周泠頤。

而不是一個沒有多餘感情，完美無瑕的她。

周泠頤不确定許敬堯對自己的喜歡程度，她依舊毫無底氣：“那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她徹徹底底變成勇敢的自己，飛奔去擁抱和他的未來。

許敬堯松了一口氣：“好。”

他知道，這是周泠頤最大的讓步。

五年他都能耐住性子，等一會又算得了什麽，況且，哪怕周泠頤要他再等五十年，他也願意永遠跟着她。

這是他十六歲就認定的事情。

之後一段路上，兩人都保持着沉默，許敬堯留給周泠頤一段能夠獨立思考的時間。

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到家的那一刻。

許敬堯一度以為周泠頤已經睡着了，但回頭一看，發現她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車子往地下室開，許敬堯倒完車下來，檢查了一下車子有沒有停歪，确定無誤後，他才放心地鎖上車門。

現在不過晚上八點，時間還早，許敬堯想到家裏新入了一臺哈曼卡頓，頭也沒擡地問：“周泠頤，你要不要先上我家坐會，買了一臺小玩具，我猜你會喜歡。”

等了好久，周泠頤都沒回答，許敬堯一回頭，發現她正低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樣的狀态從十分鐘前一直持續到現在，許敬堯以為她還在焦慮車上的聊天內容，他一顆心被抓得緊緊的，酸澀無比，他問：“還在想那事？”

周泠頤回過神，她搖搖頭：“沒，我只在想明天一周彙報的事。”

許敬堯愣住，反應了一會才想起公司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個部門都分了小組，所有成員每周要輪流上臺彙報成果，領導也會不定時來抽查聽講。

而這周剛好輪到周泠頤。

許敬堯想不明白，周泠頤每天怎麽有這麽多事要心煩。

雖然很想試試許敬堯說的音響，但周泠頤想到自己的彙報就有些煩躁：“算了，我還是回家再準備一下吧。。”

“你緊張？”

許敬堯覺得周泠頤這個狀态簡直活久見，他停下腳步，轉身對着周泠頤，有些不理解地問，“領導是陳康，你有什麽好緊張的。”

要是陌生人，那緊張在所難免，但陳康，他又沒有什麽威懾力。

周泠頤腦袋依舊垂着，像朵蔫巴的小花，她有氣無力地開口：“沒有，我只是害怕自己講的不夠好，會有很多錯誤和缺漏。”

原來是害怕這個，許敬堯讓她寬心：“這個活動提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們共同進步的，不發現錯誤，怎麽進步。”

道理周泠頤都懂，只是，她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條件反射會緊張而已。

許敬堯又開始給講起了道理：“勇敢做就好了，別想這麽多，對有對的慶功儀式，錯有錯的解決辦法。”

說完他忍不住輕笑出聲，感覺自己就像周泠頤的人生導師。

周泠頤擡眸，發現許敬堯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正前方，喉結滾動，悅耳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老板分你點運氣，祝我們笨笨周明天一鳴驚人。”

下一秒，微涼手指貼上額頭的觸感讓人一驚，許敬堯豎起大拇指，在周泠頤額頭處蓋了個章。

輕輕地，但充滿力量。

這是專屬于兩人的“好運交接儀式”。

幽深的大海裏，她好像再一次被許敬堯穩穩接住，而心湖的中央，也同時泛起了漣漪。

兩人對視着，溫熱的氣息落在周泠頤的側臉，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從眉頭淌到心髒，熟悉的動作讓人心頭一顫，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思緒一下子飄回高三那年。

北中作為北城數一數二的高中，制度也是相當嚴格，學校每月都會組織一次和實驗中學的聯考，結束後還會把大排名張貼在教學樓門口的公告欄上。

這種行為不亞于公開處刑，所以極度偏科的周泠頤每次都會經歷一番緊張的心理鬥争。

她的數學一塌糊塗，考前臨時抱佛腳也不太管用，在這樣身心都備受煎熬的日子裏，她傾訴的對象只有許敬堯和關玉靜。

但許敬堯和關玉靜又很不一樣。

雖然說許敬堯選的科目和周泠頤完全不一樣，但他的數學成績總是高的讓人嫉妒。

當時周泠頤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倆能不能靈魂互換，考完數學再換回來。”

許敬堯也不嫌周泠頤煩，每次都會耐心聽她吐槽完，然後趁着換考場時空餘的一點時間帶她複習，比如過一遍數學公式，再比如回憶一下解題思路。

這樣的辦法一直持續到了高三一模。

那是高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上戰場，周泠頤焦慮地手心直冒冷汗，腦袋裏空空如也，什麽函數導數統統給緊張靠邊。

許敬堯往常一樣帶周泠頤複習了一遍公式，但這次，在兩人道別時前，他突然擡起手腕，大拇指在周泠頤腦門上蓋了一個章。

擡頭對上許敬堯的眼眸，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周泠頤心跳漏了一拍，大腦一片空白。

其實，她沒有搞明白許敬堯這個動作的含義。

對上周泠頤一臉懵的表情，他卻一本正經地說要給予她力量：“分你點考運。”

雖然有了許敬堯的安慰，心情确實好很多，但一想到毫無頭緒的函數圖像，周泠頤內心依舊十分忐忑。

周泠頤困惑地問：“但我數學很差诶，要是你運氣都被我用光了，你怎麽辦？”

萬一自己沒考好，許敬堯也因為自己沒考好，那豈不是虧大了。

許敬堯故作可惜狀：“是啊，那我只能犧牲一下自己了。”

“啊，那還是算了。”

許敬堯被她被這焦急模樣逗笑。

“不逗你了。”他嘴角挂着笑意，搖搖頭向周泠頤保證：“放心吧，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周泠頤歪歪腦袋，不解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許敬堯挑挑眉，看來周泠頤對他的實力依舊不夠清楚。

“笨笨周。”許敬堯彈了彈周泠頤的腦門，恨鐵不成鋼：“因為我靠的不是運氣，是實力啊。”

他考試又不純靠蒙。

“也是哦。”周泠頤吐了吐舌頭，也愈發放松，“感覺輕松多了。”

而那次一模考試，不知道是因為許敬堯分給周泠頤的好運氣，還是因為放松愉悅的心情，成績确實不錯。

所以之後的每一次大考，周泠頤都會在考試前跑到許敬堯班，兩人偷摸摸完成“好運交接儀式”。

這是屬于他們的秘密武器。

“想什麽呢？”許敬堯敲敲周泠頤的腦袋，把她帶回現實：“怎麽樣，現在有沒有底氣了。”

一輛車駛過，許敬堯摟住周泠頤，将她護住，往內側帶：“小心看路。”

獨屬于許敬堯的柑橘薄荷味控制住了周泠頤的緊張情緒。

好像确實沒有之前那樣害怕了，周泠頤點點頭，給許敬堯豎起大拇指：“還是這個辦法有用哦。”

周泠頤的誇贊很中聽，許敬堯心情愉悅，摟着周泠頤肩膀的手都更加用力：“承認吧周泠頤，你有一百種困難，我就有一萬種解決辦法，沒有人比我更懂你。”

也沒有人比自己更心疼她的脆弱敏感。

所以，請你快快回到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