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17、奶鹽

17、奶鹽

血液裏有酒精, 他落下來的氣息裏也有,蘇稚杳頭腦郁郁沉沉,閉着眼睛呼吸, 更暈了幾分。

蘇稚杳就沒怎麽喝過酒。

頭回還是小時候頑皮,偷喝媽媽釀的梅子酒, 不懂事, 酒嘬了不少,還吃掉半罐梅子, 在酒窖睡得四仰八叉, 最後受了涼, 反複高燒半個月,家裏就把酒窖鎖起來, 不許她再靠近。

蘇稚杳那時候委屈,天天躺床上難受不說, 還得頓頓喝苦藥,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媽總會摸着她頭,溫柔地說:“我們杳杳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寶貝,喝完藥明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那次退燒後,如同落下病根,養成了她一燒起來就不易退的體質。

第二回喝酒就是現在。

兩杯高度特調,足以到她極限,醉到這程度,聽覺隐約, 思考和理解能力近乎喪失。

耳朵裏的嗡鳴聲中, 有他不可言喻的一句, “別的男人”。

眼皮沉沉的, 蘇稚杳眯開一條縫, 努力思考他的意思,也不曉得懂沒懂。

腦袋一歪,渲開笑臉。

“你最好——”

她拖着嬌滴滴的語調,像拉絲的棉花糖。

賀司嶼深了眸色,淡不可聞地一哂。

敷衍他。

“冷……”蘇稚杳慘兮兮,圈住他腰的胳膊慢慢勾緊,人往他身前湊。

她半張臉還沉在他一只手心裏,這姿勢,像是被他托起下巴調.教。

而她無比乖順。

沒得到回應,她又重複了遍,語氣柔得不成樣子:“賀司嶼,我冷。”

賀司嶼不自覺松了指勁。

蘇稚杳趁虛,一下鑽進去他懷裏。

再回神,這姑娘已經把自己連身子帶腦袋,全都裹進他的大衣裏取暖了,跟只藏起來的小袋鼠似的。

賀司嶼幾經想拎開她,手都擡到她發頂了,卻是沒再像前兩回那麽果斷,思來想去,心軟放過了她。

他給徐界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湖邊。

手機剛從耳邊放下去,聽見黏抱着他的姑娘發出哼嗚的聲音,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賀司嶼低下頭,耳畔靠近。

依稀聽明白,她嗚嗚嗚的,是在哭肚子餓。

賀司嶼翹了下唇。

空腹就敢上酒吧這麽喝,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故作冷淡地吐出一個字:“該。”

“你又兇我……”蘇稚杳悶聲控訴,就要哭給他看的語氣,随後不高興地哼了聲,突然張嘴,往他胸膛“啊嗚”咬了一口。

沒咬着他,咬了一嘴馬甲的呢面布料。

蘇稚杳那時候醉糊塗了,肆意妄為,哪還管得着他是不是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大老板,一口沒咬到,不死心地往別處繼續咬。

一連好幾口下去,從馬甲咬到襯衫領。

個子不夠高,她扯住他領子,借力踮腳,嘴.巴一徑往上走,一下啃着了他下巴。

“嘶……”賀司嶼皺眉,頭擡到她夠不着的高度,避開她亂啃的牙齒。

結果仰起的脖子暴露在了她面前。

蘇稚杳眼前是重影,神志不清,雙手想也不想地攀上去,抱住他脖子,朝他的脖頸一口咬下去。

“啊嗚——”

牙齒磕到一塊硬凸,下意識牢牢叼住。

回應她的是男人一聲沙啞難抑的悶哼。

在靜谧無人的黑暗裏,這樣的聲音算不上清白,聽得人臉紅心跳,牽引着浮想出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畫面。

倏地,湖面有不明光源一閃。

賀司嶼當時阖緊了雙眸,電流從喉結顫到神經末梢,刺.激得他猛地揚起頭。

那陣酥麻一過去,他立刻掐住她兩腮,迫使她松開牙齒。

命門被扼住的感覺退去,賀司嶼重重一喘,喉結敏.感地不停上下滾動,幸虧女孩子的咬合力較輕,造不成傷害。

但也讓他短暫呼吸困難,血液異常沸騰,支配與臣服倒錯,介于窒息和享受之間。

賀司嶼深喘幾下緩過氣息,手加重了力道掐她下巴,一把擡高,陰沉的臉壓近她,嗓音剛受過激,嘶啞得厲害:“再咬?”

蘇稚杳被捏得雙唇嘟起,話出聲含糊不清,像小魚吐泡泡,全成了嗚咽。

可能是他聲線太冷,惡狠狠的聽着吓人,也可能是臉被他掐痛了,蘇稚杳眼眶頓時濡濕了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賀司嶼蹙眉,撤開桎梏。

他一松手,她的哭腔就溢了出來,嘤一聲埋下頭去,胳膊也從他頸後滑下來。

模樣委屈得,倒成他欺負人了。

司機開着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路邊。

賀司嶼不再兇她,女孩子發酒瘋足夠麻煩了,弄哭了更棘手,他呼吸還留有不穩的低喘,語氣放平和:“乖了沒有?”

“嗯……”

她悶着鼻音,肩膀微縮,犯錯後很是溫順,他的不悅也就無從發作了。

“上車。”他說。

蘇稚杳再“嗯”一聲,懵裏懵懂地蹲下去,撿起手機抱在懷裏,站回起身時酒勁一沖,又撲了他個滿懷。

賀司嶼嘆氣,撈過她雙.腿,一把抱起她。

今晚對她,他自認是用盡了好脾氣。

徐界和司機都愕然了,從車裏的角度看,這兩人完全是在耳鬓厮磨,尤其他們上司親自抱着人坐進車裏後,第一句話就是“暖氣調高”。

“先生,是先送蘇小姐回家,還是……”

徐界想說是否要去國貿開間房,上流圈男歡.女愛就那麽回事,老板再清心寡欲,情調到了這地步,也不可能沒有生理反應。

座椅放平,蘇稚杳身上蓋着男人的大衣,剛躺下時還嬌聲嬌氣地哼着聲,一暖和起來,沒兩分鐘就睡着了。

總算是不再鬧騰。

賀司嶼揉了揉眉心,考慮片刻,說:“梵玺。”

睡着前她死活不要回蘇家,他再絕情,也不可能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女孩子一個人丢在酒店。

徐界怔住兩秒,忙不疊回答明白。

前段時間因京市行程頻繁,為便他在寸土寸金的梵玺大廈置辦了一套頂層住宅。

別說那裏他自己都還沒住過幾回,就是在常居的港區別墅,這麽多年徐界也沒見他帶任何女性回去過。

徐界回首答話時,餘光下意識留意了眼後座的姑娘。

她躺着入眠,男士商務大衣掖到肩頭。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徐界頭一回感覺到,他這六欲清靜的上司,有正常的活人氣。

但沒必要大驚小怪。

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免俗。

車子暢通無阻,一直開到梵玺。

大廈最頂部整整一層,都屬于賀司嶼套房的獨.立空間。

房門打開,廊道至客廳的燈帶自動亮起。

賀司嶼抱着蘇稚杳,把人放到沙發,女孩子重量輕得很,他氣都沒喘一下。

蘇稚杳睡得也深,一路被抱上來都沒醒。

賀司嶼居高臨下看着她,脫下西服外套,解掉襯衫袖扣,丢在一旁,開始挽袖子。

上輩子一定是欠了她什麽。

否則他不會把一個喝醉的女人帶回住處,現在還得親自去客卧給她鋪被套。

賀司嶼前腳剛踏進客卧,後一秒,蘇稚杳迷迷糊糊轉醒,明亮的水晶吊燈灼得她睜不開眼。

酒意仍上頭,蘇稚杳并沒有清醒,她揉着眼睛,慢慢坐起來,不舒服地蹬掉靴子。

半夢半醒的狀态下,她赤腳踩上地毯,夢游似的,從客卧門口一蕩而過,尋着味,推開另一間卧室的門,無聲無息飄了進去。

等賀司嶼再出來,想抱她去客卧時,沙發上空空無人,只有他的大衣一半歪着,一半拖地。

望一圈都沒看見人。

直到他目光落到主卧虛掩着的門上。

賀司嶼皺眉,朝着主卧過去。

門口過渡廳的燈亮起,光線延伸.進寬闊的卧室裏,逐漸暗沉下來。

遠遠看去,鉛灰色被褥下鼓起一團。

賀司嶼一步一步輕輕走到床邊。

果不其然,這姑娘正舒坦地躺在他的床上,雙手捏住被子蓋到鎖骨,只露出一顆漂亮的腦袋,和一點彎曲着的白裏暈粉的指尖。

她溫馴地阖着雙眼,睫毛很長,濕.潤地覆在眼睑,睡顏安安靜靜。

即便是他也不可否認,畫面十分養.眼。

真是會挑地方睡。

賀司嶼扯了下唇,呵出一聲無奈的氣笑。

他俯身,從她手指頭裏抽出那一截被沿,被子往上輕拽,蓋過她肩頭。

正要起身,胳膊突然被抱住。

蘇稚杳臉蹭蹭他小臂,眉眼舒展開,睡夢中愉悅呢.喃:“香香……”

“不準咬。”賀司嶼陰下臉警告。

不知是聽進去了話,還是又睡過去,身下的人倒是安分了會兒,沒再亂蹭,只是雙唇微微翕動,發出模糊的聲音。

因身高,這麽躬着身不舒服,賀司嶼不得不在床沿坐下,依稀聽清她話:“賀司嶼……都不加我微信……”

“說過了,我不用微信。”他随口應了句。

賀司嶼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何那晚沒有直接抽胳膊離開,而是坐着陪她,仿佛把積攢幾十年的耐心都給她了。

醉酒的人連夢都淩亂不定,蘇稚杳又夢到別的什麽,嗯着鼻音,嬌聲咕哝:“不要叫我蘇小姐……”

她白皙的臉頰和鼻尖都浮着緋.紅,嘴唇略癟着,像是做夢都在生他的氣。

賀司嶼眸底閃過一瞬薄薄的笑意,目光籠着她臉,語氣帶着很輕的氣音,不經意間放低下去。

“所以,你想我怎麽叫你?”

問完賀司嶼頓了下。

小姑娘醉得一塌糊塗,在那胡言亂語,但他是清醒的,怎麽還跟着對上話了。

“小寶貝……”蘇稚杳慢騰騰說了句夢話,不曉得是否是在回答他。

聲音動聽又撓心,綿言細語:“我乖……”

她沒再出聲,呼吸淺淺,再次熟睡過去。

賀司嶼低頭看着她。

昏暗的卧室靜悄悄,空氣裏浮動着恒溫的融融暖意,沉浸在靜默中。

-

雪飛整夜,于翌日初霁。

一束明朗的晴光照在眼皮,蘇稚杳肚子空空,眼睫顫了顫,被餓醒過來。

四周環境陌生。

陌生的冷棕紅牆面,陌生的港式耀黑皮質大床,陌生的鉛灰色絨被。

蘇稚杳望着吊燈迷惘,思緒放空兩分鐘。

酒精比溶解劑還可怕,灌入腦中,把記憶都溶解掉,蘇稚杳只回想起昨夜,她靠在什剎海邊醒酒,後來隐約有遇見賀司嶼。

然後記憶就斷斷續續的,全是碎片,記不完整了。

這裏莫非是他在京市的住所?

渾身抽筋扒皮般的酸軟,出于本能,蘇稚杳倏地往被子裏探一眼,針織裙還好端端在身上,一顆扣子都沒解開。

她又恢複平靜。

昨夜她掉在護欄邊的手機,此刻正躺在床頭櫃上震動。

蘇稚杳摸過手機接聽。

小茸在電話裏說:“杳杳,下午兩點的航班,你準備好了就和我說哦,我和楊叔去接你。”

蘇稚杳猛然記起,自己今天要去滬城。

她敷衍兩句挂斷電話,立刻下地跑出卧室。

前一秒還匆匆忙忙一團亂,下一秒,目光越過客廳,一眼看見開放式廚房。

蘇稚杳印象中,廚房是個煙熏火燎的地方,她幾乎不踏進去。

但眼前的畫面颠覆了她的認知。

男人立在黑岩島臺前,一只手閑閑抄在褲袋裏,單手持握廚用噴.火.槍,火焰勻動,鋪在海鮮燴飯表面的芝士慢慢融化。

另一口鍋裏咕嚕咕嚕正在熬着什麽。

手上動作不緊不慢,格外從容,看着是個常年做菜的老手。

他應該沒有外出過,短發沒打理,只随意抓了兩下的樣子,身上單一件白襯衫配休閑褲,紐扣松着幾顆,袖子挽到小臂,再無過多配飾。

晨午時分的陽光灑進落地窗,極有氛圍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變得虛虛實實,不清晰。

蘇稚杳呆呆望着,移不開眼。

聞着飄來的濃郁香味,她肚子更餓了,再想想,誘.人的似乎不止是食物。

賀司嶼撩了下眸子,不着痕跡地瞅了她一眼,她光着腳丫子,在地毯上站着。

顯然她剛蘇醒,宿眼惺忪,長發蓬亂。

有句詩叫,濃睡不消殘酒,還有句詩叫,睡得春酲欲醒,完全是她當時困懶的模樣。

賀司嶼斂眸,視線回到手上。

他抽出褲袋裏那只手,不說話,也不看她,只随意往某個方向大致指了下。

蘇稚杳懵怔看過去,沙發旁擺着一雙拖鞋。

她反應過來,乖乖跑過去,把赤.裸的雙足兜進拖鞋裏,因男士拖鞋過大,她再走動就有了噠噠聲。

賀司嶼聽着趿拉的聲音靠近。

“你還會做飯。”蘇稚杳到他對面,扒拉在島臺岩邊,探頭去望香噴噴的燴飯,又去瞧那口正沸騰的鍋,勾起饞蟲,忍不住咽口水。

她舔舔嘴唇,擡頭崇拜地望着他笑。

“好厲害。”

緊接着,蘇稚杳笑意一收,可憐巴巴地問他:“有我的份嗎?”

賀司嶼唇角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他關掉噴□□,揭開鍋蓋,用湯匙攪動過濃稠的小米粥,才漫不經心開口。

“可以有。”

蘇稚杳臉上複又挂起笑容:“感謝你。”

“占我的卧室,睡我的床。”賀司嶼放下湯匙,蓋回鍋蓋,再慢悠悠擡眼看她:“蘇小姐就是這麽感謝我的麽?”

蘇稚杳愣住,原來她睡的是他的卧室。

梳理片刻頭緒,印象零碎,好像昨晚是她自己摸着黑,稀裏糊塗鑽進了一個被窩裏。

真相大白,蘇稚杳往下矮了點身子,心虛問:“那你原本……預備讓我睡哪兒?”

“沙發。”

他回答不帶猶豫,冷漠又無情。

蘇稚杳難以置信地驚了幾秒,一下支棱起身,半怨半氣道:“你帶別的女孩子回家,也是讓人家睡沙發的嗎?”

他語氣很淡:“不是。”

一股不被待見的委屈湧上心頭,還未等蘇稚杳憂愁,接着就聽見他淡沉的聲音散漫響起。

“我沒可能帶別的女孩子回家。”

大抵是醉酒後遺症,蘇稚杳當時反應了半晌,才遲鈍地明白這意思。

所以她是例外,至少目前為止,她是唯一被他帶回過家的女孩子。

蘇稚杳眨了下眼睛,嘴角的笑痕矜持不住,略有些小得意:“有且僅有我嗎?”

賀司嶼沒搭腔,雙手插着褲袋,懶散看着她。

心情起起落落之後歸于愉快,蘇稚杳不在意他的無視,人往島臺面一伏,歪歪臉,眼中湧動着濃厚的興致:“賀司嶼,我都還沒有問過,你有沒有鐘意的女孩子呀?”

并非有心這麽問,她當時因宿醉神志尚未完全複蘇,思維的神經系統處于半罷.工狀态,得意忘形,一開口,話不過腦。

問完她自己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蘇稚杳溫溫吞吞,找補一句:“女朋友,不是……就是跟着你的……”

後果就是越描越黑。

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在暗示,暗示對他這樣的男人而言,女朋友的說法太正經,形容自己的女人,他們只會說,跟着他的人,或者,他身邊的人。

這話,聽着是自動把他歸為了私生活混亂的那一類男人。

氣氛猝不及防變得有些怪異,賀司嶼也是沉默好一會兒,低沉的聲音才在香氣缭繞的空間裏響起。

嗓音底下明顯附着一層不悅。

“我當蘇小姐早之前,就已經對我的感情生活足夠清楚了。”

又是一段靜默,賀司嶼再度開口:“處心積慮接近我,口口聲聲說鐘意我,若是我有呢?你想怎麽辦?”

蘇稚杳隐隐醒悟,屏住呼吸。

賀司嶼定定看住她,從喉嚨裏哂出一聲笑:“做我見不得光的小情.人麽?”

盡管在他明說之前,蘇稚杳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真聽到耳朵裏,心髒依舊不可抑制地顫了下。

她下意識想承認錯誤。

那話确實有質疑他品性的嫌疑,甚至聽上去,言語間都能感覺出這是在和他坦言,自己至始至終只是抱着玩玩他的心态,沒有多餘真心。

對方有情緒理所必然。

何況是他這種,對背叛和玩弄恨之入骨的人。

可話到嘴邊,就是出不了口。

嬌氣的性子和自尊心齊齊作祟,也要怪醉後頭腦還不甚靈清,蘇稚杳脫口而出:“那你明明知道我和程家的親事,還不是沒避嫌,把我帶回自己這裏了。”

不合時宜,雪上加霜。

話音落下的一剎那,蘇稚杳就後悔了。

賀司嶼沒錯,他不爽沒錯,說的話也沒錯,錯的是她。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但假如他當真有交往的對象,那她煞費苦心接近豈不是太無恥,這問題,不僅看輕了他,也看輕了自己。

她就不該問。

蘇稚杳在心裏怨自己缺心眼,腦袋頭回這麽混沌,那種傻話都問得出來,酒精真是誤人。

她剛想啓唇賠錯,賀司嶼的聲音落了下來。

“避嫌?”

他低了下頭,笑了:“你在指望什麽?指望我講道德,指望我有良知?”

這一聲輕笑裏,蘇稚杳聽出了冷嘲和低氣壓,随後他的語氣有種壓抑的平靜:“我是什麽樣的人人盡皆知,怎麽,沒人提醒過你麽?”

提醒過。

父親提醒過,程覺提醒過,小茸提醒過,群裏的名媛千金也提醒過。

全世界都有在提醒她,賀司嶼這人有多陰暗,恐懼他,忌諱他,見了他當遠則遠。

她同樣這麽認為過,可現在,蘇稚杳覺得,他是很好說話的,有恻隐心,有人情味。

在他那裏一回複一回占到的便宜,憑的當然不是她那點能耐和本事。

只是他的良心是一種氣質,在骨不在皮。

“你是哪種人?”蘇稚杳突然想聽他自己說,而不是只知別人口中的他。

“和蘇小姐完全相反的那種人。”

賀司嶼嗓音冷淡,擡手去關粥鍋的火:“比不得蘇小姐,幹幹淨淨一身白。”

蘇稚杳睫毛很輕地撲簌了下。

她木讷在那兒,半晌無聲,宛如後怕。

賀司嶼視線重新落回到她身上,挑出一點笑痕:“在我這裏是不是感覺還挺危險的?”

“蘇小姐還是盡早和我撇清關系。”話漫不經心說着,賀司嶼神情逐漸陰沉下去。

毫無征兆的一句——

“出去。”

蘇稚杳腦子嗡地作了一聲響。

氛圍的僵硬在他這聲逐客令下,達到極點,而他只是垂下眸去調粥,一絲不亂,她縱有千言萬語想說,也無從出口了。

蘇稚杳一面委屈,一面懊悔,一面又覺得是自作自受,她咬住一點唇肉,默默回過身,走去浴室,準備洗漱後就離開。

浴室門關上,輕輕一響,賀司嶼的動作也随之停頓下來。

熱粥騰起的蒸氣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蘇稚杳再出浴室的時候,食物都已經擺放到餐桌上,芝士海鮮燴飯,小米粥,還有煎蛋和一些配菜,都冒着熱氣。

她垂着腦袋,往門口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遠,賀司嶼從廚房帶出餐具,面無表情從她面前路過。

蘇稚杳下意識去看他,他手裏的餐具有兩套,一套他放在自己的位置。

另一套他托在手裏。

放下前,賀司嶼擡眼,朝她望過來,然後當着她的面,把餐盤放到了餐桌對面的位置。

蘇稚杳心中一跳,怔在原地。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套餐具明顯是給她的,可剛發生過不愉快,她現在不敢亂揣測他的意思了。

“賀司嶼……”

蘇稚杳口幹舌燥,聲音很小地喚了一聲。

賀司嶼情緒依舊淡着。

但他拉開一張餐椅,說:“過來。”

蘇稚杳眼眶微微一熱,沒有遲疑,返身小步跑回去,趿拉到他身邊,捏住他衣袖輕輕扯了一下。

“對不起。”

她鼻音細細的,拖着又怯又糯的調,聲腔略哽:“我剛剛還不清醒,說錯話了,沒有那個意思。”

沒等賀司嶼搭理,蘇稚杳又甕聲甕氣,接着和他示弱:“我年紀小,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小貓收斂起撓人的肉爪,窩回成毛茸茸的一團,格外乖順,她現在就是。

賀司嶼凝視她低埋的臉。

她雙瞳潤着淡淡水光,眼尾帶出一圈紅暈。

方才他确實惱火,但也就一兩分鐘的事,她一進浴室,他就冷靜了,莫名自己怎麽會情緒失控,跟小女孩兒置氣。

賀司嶼大半張臉虛化在明亮的光裏,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還真走。”

他聲線澀啞,說得很輕,蘇稚杳還沒反應過來,攥在指間的襯衫袖子在他擡起胳膊時,被帶着抽了出去。

手中一空,蘇稚杳瞬間感覺心也一空。

結果他的胳膊又垂落回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僅僅是瞬息之間,兩人的動作從她扯住他袖子,變成了他捏住她手腕。

一道向前下方的力,強勢但不失溫柔,拽着蘇稚杳在那張拉出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畫面一閃,眼前一桌豐盛的美食。

蘇稚杳懵住,突然看不懂事态的發展。

“吃飯。”

男人不鹹不淡,但比之前要溫和很多的聲音入耳,蘇稚杳詫異地仰起臉,便見他平靜地坐到了她對面。

他的心緒從不明擺到臉上,不過蘇稚杳有感覺到,他當時心情放霁許多。

蘇稚杳往前靠到桌沿,用那雙鏡面般淨澈的眼睛,巴巴望他:“不生氣了好不好?”

賀司嶼拿起一只碗,不言不語去盛粥。

沒應聲,但他擡了下唇,釋然的笑意難得在唇邊停留了幾秒。

見狀,蘇稚杳笑眯眯地,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握起筷子。

這茬,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揭了過去。

酒後小米粥養胃,但蘇稚杳更想吃香噴噴的海鮮燴飯,她眼睛黏在那盤燴飯上,眼巴巴地等他舀完粥,再去盛飯。

一個不經意,蘇稚杳掃見他散開的襯衫領子後,喉結凸起那塊,有一圈齒痕。

旖旎的殷紅色,印在冷白皮上。

不深不淺,算不得顯眼,卻也暧.昧得讓人難以忽略。

“你脖子怎麽了?”蘇稚杳桃花眼甜媚參半,眨了一眨,滿臉單純,還挺關心地問他:“被什麽咬了?”

賀司嶼睨一眼她。

确認她現在是咬完不認賬了。

“貓。”

他答得不太上心,蘇稚杳好奇心反而更重了,直勾勾盯住他追問:“哪只貓?”

賀司嶼仍舊不緊不慢,把那碗盛出的小米粥擱到她面前,話說得輕慢:“一只酒量差,酒品也一言難盡的壞貓。”

目光随着聲音凝過去,玩味又深長。

恍然間,蘇稚杳腦中閃過幾幕自己抱着他發酒瘋的畫面。

空氣沉寂了幾秒。

蘇稚杳後知後覺地咬咬筷子,小幅度縮了下肩膀,默默把那碗養胃的小米粥抱過來,身子微微下沉,抿了一小口,作溫順狀。

她語氣放得很軟,埋下頭認慫:“乖了……”

-

那天蘇稚杳沒回禦章府,賀司嶼叫人送來一套女孩子的衣服,等她換好,直接送她去了機場。

至于必備的行李,都有小茸負責。

飛機上,蘇稚杳輾轉反側睡不着,左思右想,問身邊的小茸:“不小心咬了男人的喉結,不會出事兒吧?”

小茸從一本言情小說裏擡起頭,有些驚奇:“杳杳,你也在追這本《冷血少帥的私有小甜心》啊?”

蘇稚杳蹙眉迷惘:“什麽心?”

“喏,我剛看到這裏,”小茸指着書中一段,起興地念起來:“冷薄夜端起唐小梨的下巴,嘴角的笑輕挑中透着邪氣,壓.在她耳邊說:‘冷太太,男人的喉結可不能這麽咬,咬重了世上得少一個人,咬得輕了,世界上可是要多一個人的……'”

小茸繪聲繪色地朗誦完,撓撓頭,自言自語:“多一個人是什麽意思?”

“……”

蘇稚杳愣短瞬,驀地一下被子扯過頭頂,窩回了沙發椅裏。

不願面對。

為什麽她秒懂了……

飛機進入平飛階段,蘇稚杳打開手機,飛行模式下,看到一小時前接收到的一條短信。

賀司嶼:【如果我有鐘意的女孩子,今天我不會留她以外的人吃飯】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吵架就是要一秒和好

(這章超長,可以當作二合一加更,認真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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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

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

情人節那天,周曼純被交往三年的初戀男友劈腿。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她遇見了靳北森。靳北森帥氣,多金,是A市最年輕最狠厲的黃金單身漢,一夜淪陷後,周曼純就成了他的地下情人。眼看為期一月的契約時間就要到了,某男坐不住了,問她要孩子。周曼純猶如聽着一個天大的笑話,當初,他可沒說要讓她給他生個孩子的,怎麽能忽然多出個附加條款!“抱歉,靳總,我吃了毓婷,你的兒子,恐怕已經死了。”“沒事,不急,還有最後三天。”他溫柔的靠近她。分開後,兩人誰也不認識誰。直到周曼純挽着另一個男子的手與靳北森擦肩,他才笑着說:“睡了我一個月,現在想裝作不認了?”--情節虛構,請勿模仿小說關鍵詞: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無彈窗,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