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公子你思春了?”
“公子你思春了?”
晚飯後, 方岫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內。
他呆的院子是整個府內最小的,冬冷夏熱,好在現在是春天, 氣候尚宜,可以不再需要整日為了炭火發愁。
方岫玉在房內沐浴完畢之後, 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看書,間或拿起筆在書上标幾筆, 算作批注。
程雲在一旁給他磨墨, 看着方岫玉一副安靜淡然的樣子, 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麽,扔下墨, 坐到方岫玉的一邊,轉過身去, 看上去很非常不開心的樣子。
“?”方岫玉雖然不會說話,但不代表他不能察覺和關心身邊人的情緒, 何況這個人還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程雲,兩人感情很好, 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你怎麽了?】
方岫玉放下手中的筆, 伸出手, 拉了拉程雲的衣角, 在程雲不情不願地看過來時,用手言比了一個詢問的姿勢:
【是大哥的小侍今日又給你臉色看了嗎?】
“.......不是。”看着自家公子還在擔心自己, 程雲又是急又是氣, 忍不住握住方岫玉的手, 焦心道:
“公子,你怎麽還能這麽淡然?”
他說:“大公子若是頂替你成為了四皇妃, 那等他過門之後,二公子還不得更趾高氣昂地磋磨你?到時候大娘子她.......她說不定還會借機讓主君把你配給什麽官員做貴妾!那你這輩子也當不了正妻了!”
在程雲的觀念裏,雙兒活着最大的成功就是嫁給一個好人家當正妻,再生下一個兒子或者女兒,這輩子才能圓滿。
【........】看着程雲如此擔心自己的婚事,方岫玉沉默半晌,許久,才擡手,慢慢比着自己的意思:
【你多想了。】
他說:【即便我去了,我這個樣子,也不能當四皇子正妻。皇家不會讓一個啞巴當四皇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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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索性不要去,免得被旁人羞辱。】
将自己的意思表達完之後,方岫玉才放下手,随即拿起筆,又要寫字。
“哎呀公子你別寫了。”程雲索性站了起來,奪過方岫玉手中的筆,丢到一旁,然後在方岫玉不解的眼神裏來回走動:
“公子你即使不能當四皇妃,但以你這樣的美貌,嫁進四皇子府當側妃還是有可能的。”
“公子,我們過幾日偷偷溜到宴會上去吧。”在程雲淺薄的意識裏,讀書寫字不如嫁個好人家,為了能給方岫玉掙一份好前程,他幾乎是要拼了:
“我舅舅在行宮裏當廚子,到時候我偷偷給他塞點銀子,讓他想辦法帶你進到宴會上去。”
程雲一邊說,一邊好像已經遇見到未來的美好場景,連眼睛都亮亮的:
“公子,若是你能在宴會上被四皇子選中,不管結果如何,只要他願意納你,你就能離開這個地方,去京城享福過好日子了!”
【.........】方岫玉生性謹慎,聞言頓時一呆,忙搖頭道:
【不可、不可!】
他慌忙擺手,手言快的幾乎要打出殘影:
【雙兒若沒有父母的命令,不可出門,若是大娘子知道了,她會動用家法的!】
“可是你真的不想博一次嗎?”程雲不氣餒,還在勸:
“我聽說這四皇子如今二十一歲,不僅戰功赫赫,身居高位,而且潔身自好,這些年房裏也個侍妾都沒有,公子你若嫁給他,他定能珍愛你,不讓你受苦,”
程雲想了想,又補充道:
“我聽我舅舅說,這四皇子容貌清俊,好似谪仙下凡,待人接物雖然并不春風化雨,但也絕對不苛責嚴厲,是個大好人來的。”
方岫玉:【........】
不知為何,在程雲說到容貌清俊的那一瞬間,方岫玉的面前忽然浮現起了前幾日在酒樓裏看見的蘭鳶山的臉。
那才叫真正的俊美無俦.......
“公子,公子?”程雲不知道為什麽聊着聊着,方岫玉的臉忽然就紅了,摸着腰若有所思,他一連喊了好幾聲,方岫玉都還沒回神。
“公子,你的臉為何紅了。”
程雲稀奇道:“我從未見過你在提到別的男人時臉紅,難不成你真的........”
程雲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語氣一頓,緊接着誇張地大喊起來:
“難不成說,公子你.......你竟思春了?”
【..........】方岫玉被程雲戳破了心中所想,登時雙頰通紅,坐立難安,連手上的帕子都要被扯爛了,甚至也顧不得雙子應有的儀态端莊,站起身就要打程雲,一副又氣又惱的樣子。
程雲笑着求饒: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方岫玉松開幾乎要笑倒在塌上的程雲,很是羞惱,半晌起身往裏間走,不想搭理程雲了。
程雲反而又屁颠屁颠地走了過來,把方岫玉按在桌前,給他松發髻梳頭:
“好了公子,你別生氣了。”
“.......我是真的希望你嫁一個好人家。”
看着銅鏡裏程雲垂下的眉眼,方岫玉眉心微動,片刻後轉過身,
【你幫我查一個人吧。】
“?”程雲不曉得為什麽話題突變,但還是順着方岫玉的話往下說,免得方岫玉又生氣不理他:
“公子想讓我查誰?”
【那天在酒樓裏幫我的人。】
“?公子找他做什麽?”一提到蘭鳶山,程雲還是很生氣,不爽地連都皺了起來:
“那樣的登徒子,何必找他。”
【他不是登徒子。】方岫玉的臉色很罕見的嚴肅起來,比劃的動作也愈發用力,顯然是很急于強調和解釋某件事:【當時是我沒有看清路撞到了他,并不是他故意輕薄我。若沒有他,我早就摔下樓梯,遭人恥笑了。】
方岫玉凝眉,點了點程雲的胸膛:
【日後不許再聽見你說他是登徒子,我會生氣。】
“......行吧行吧。”難得見方岫玉這麽維護一個人,程雲只能妥協:
“我有空幫你找他。”
【嗯。】方岫玉這才緩和了神情:【他是好人來的。】
“我看他也不過如此,哪有我們四皇子殿下好。”程雲拉踩道:
“而且我看他穿着樸素,不像是大富大貴人家出來的子弟。”
【看人不能只看穿衣。】方岫玉正色道:【他氣度不凡,舉止端莊,即便非大戶人家的孩子,日後定也能一飛沖天,不會困于泥潭之中。】
“.......公子你只見了他一面,為何處處維護于他。”程雲皺眉:“難不成你喜歡上他了。”
程雲很不樂意:“他就算暫時落魄,日後也絕對比不上四皇子殿下。”
【.........】方岫玉咬了咬唇,沒吭聲,半晌推開程雲,上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
他不是四皇子才好呢。
躲在被子裏的方岫玉偷偷想。
畢竟若他是皇子,而自己又只是一個啞巴庶子,又如何能配得上尊貴的四皇子殿下?
方岫玉內心的糾結,蘭鳶山并不知道。
在玉蘭宴當天,他還正正常常地出席了宴會,期待着晚玉也能出現。
皇帝和皇後也來了,慧貴妃陪坐在皇帝的身邊,笑容恬靜淡然,不争不搶,很符合她的封號,安靜聰慧。
衆官員也攜妻帶子地來到了宴會現場,不少雙兒坐在下首,時不時地偷偷看一眼蘭鳶山,片刻後又害羞地低下頭,和身邊熟識的雙兒竊竊私語。
宴會上,皇帝忽然詩興大發,要求衆人對飛花令,衆雙兒們都争先恐後地表示自己的詩才,文化水平差一些的,又主動要來琴和蕭展現音樂底蘊,有些甚至還被皇帝欽點獻舞,舞姿秀麗卓絕,把皇帝這個老頭子都看直了眼睛。
而蘭鳶山在發現晚玉沒有來之後,則始終對這場宴會中的所有雙兒都失去了興趣,低垂着眼睛,自顧自地喝悶酒,不置一詞。
皇帝有心給蘭鳶山拉姻緣,飲了幾杯酒之後,醉眼熏熏地捏着酒杯,看向蘭鳶山:
“四兒。”
他問蘭鳶山:“不知在這場宴會上,你可有看中哪朵揚州玉蘭?”
他話裏話外雖然講的是玉蘭花,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問蘭鳶山是否有相中哪家雙兒,好娶回宮中當四皇妃。
蘭鳶山聞言,喝酒的動作一頓,随即轉身對着皇帝的方向,拱手道:
“回父皇,此地春光雖好,花枝千萬,但孩兒始終心戀一枝,并無移心之意。”
他也沒有明說這場宴會上沒有找到晚玉,所以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但皇帝似乎在這場宴會上看中了幾個雙兒,想要強行塞給蘭鳶山,于是便道:
“宮中之花,合該争奇鬥豔方好。四兒你不如采幾枝回宮中供養,內心郁結之時,多賞賞花,也能一舒愁志。”
蘭鳶山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老四你就湊合湊合選幾個人娶回家得了,就當做是老子把你的未婚妻許給太子這件事的補償,你也別老是因為這件事怨我了,咱們父子倆就這麽和解吧。
蘭鳶山想了想,随即拱手拒絕了:
“花枝雖多雖盛,但若不是自己所愛的那一枝,縱有再多也無用。若非所愛,兒臣寧可獨善其身,也絕不身處萬花叢。”
言罷,他不顧皇帝被撂了臉子時陰沉的臉色,直接道:
“兒臣忽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适,告辭。”
說完,蘭鳶山看也不看皇帝鐵青的臉色,轉身就走,徒留現場的氣氛尴尬一片,有些雙兒甚至躲在母親的懷裏,瑟瑟發抖。
皇帝身居高位久了,第一次被自己的兒子甩了臉子,哪裏能忍。
他握緊手中的酒杯,用力一擲,酒液登時在空中飛濺而出,幾乎要潑濕蘭鳶山的半邊身子:
“你放肆!”
皇帝氣的渾身發抖,一拍桌子,怒斥道:
“你這逆子!宮廷宴會,朕還在這裏,此地哪容你先退場,哪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濃重的酒香在寂靜的會場裏飄散開來,冰涼的酒液從蘭鳶山的臉側往下滴,半濕的臉并不顯得狼狽,反而讓蘭鳶山的眉目更加濃重鮮明,清俊無雙。
所有人都被情緒陰晴不定的皇帝吓壞了,連太子也垂着頭不敢說話,戰戰兢兢地宛若鹌鹑,太子妃坐在一旁,看着臺中央的蘭鳶山,用力咬牙,眉目間的擔憂幾乎要溢出眼眶,幾乎要忍不住沖出去替他求親,卻被母親一眼瞪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在一片安靜的幾乎窒息的氣氛中,蘭鳶山擡頭看着怒不可遏的皇帝,動也不動,甚至也懶得去擦臉上的酒液,只是直視皇帝:
“太子哥哥為了我的未婚妻可以不顧皇家臉面鬧絕食,而如今兒臣只是因為身體不适所以先行退場,便也能被稱作放肆了嗎?”
蘭鳶山看着臉色驟變的皇帝,單刀直入道:
“父皇,兒臣想問,在您心中,是不是無論太子哥哥做什麽,都可以用只是尚未懂事輕巧帶過,而我不論做什麽,都是居功自大,冒犯天顏?”
蘭鳶山話音剛落,不僅是皇帝捂着胸口,幾乎要被氣出心髒病,連方才始終保持神情冷淡的慧貴妃,都揚起眉頭,用震驚的樣子看着自己此刻鋒芒畢露的兒子。
蘭鳶山懶得再去和皇帝虛以為蛇,他沒再等皇帝發難,就敷衍地拱手道:
“兒臣衣服濕了,有失體面,就不在父皇面前礙您的眼了,現行告退。”
言罷,蘭鳶山一轉身,竟然是直接走了。
皇帝:“..........”
他整個人被氣的搖搖欲墜,半晌竟是直接倒了下去,驚得在場的妃嫔都紛紛上前扶住他,現場混亂一片,所有人都亂成一鍋粥。
慧貴妃離皇帝最近,也想下意識去攙扶,卻被皇帝一巴掌拍開。
“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皇帝用顫抖的手指着慧貴妃,氣的口不擇言:
“他連朕也敢頂撞,若是日後羽翼豐滿,那豈不是得騎到朕的頭上來了!”
慧貴妃:“...........”
她看着被拍紅的手,半晌将手放進袖子裏,坐了回去,看着咬牙切齒的皇帝,許久,才低聲道:
“那陛下您.........究竟想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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