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柳枝像鞭子,從段尋手中向前飛去,正好纏住了飛鳥的翅膀。

飛鳥在半空中一滞,随即不敢動了——蕭淩風咬住了它的脖子。

尖牙刺入皮下,傷處一陣灼熱。雲飛毫不懷疑,若自己再敢動一下,立時會被撕碎脖子。

蕭淩風回到段尋身邊,段尋用柳枝搜完身後,把飛鳥捆得嚴嚴實實。

“名字。”

“來做什麽?”

雲飛閉緊了鳥嘴,不說話。

段尋道:“不肯說,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想活嗎?”

雲飛沉默一會,點點頭。

段尋松了一口氣,今天這個終于不是犟種了。他們可以在把雲飛押送去聖地前,多問一些東西。

“金洲來的,魔尊手下?”

“是。”

“多少魔獸與你一起來的?”

雲飛這次卻怎麽都不開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十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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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尋一邊詢問,一邊觀察着它的反應。

嗯,大約十幾個。

“你的任務是什麽?”

雲飛瞪着眼睛,還是不說話。

段尋平靜威脅道:“什麽都不肯說?”

雲飛心裏發怵:“你們想對我用刑?”

這和它來之前,所接受的教導不一樣啊。

師傅告訴過它們,兩地之間曾有過和平的約定。

所以有一個默認的規矩:被抓了不要慌張,只要不做傷害靈植的事情,一般被關個幾十年幾百年,就能放出來了,少有生命危險。

可是……雲飛欲哭無淚,這怎麽不太一樣啊?

段尋反問:“不行?”

雲飛弱弱道:“你們想違反約定嗎?”

約定。段尋玩味想到,鈴玄也提過一句,不必對魔尊派來的奸細下狠手。

段尋居高臨下道:“我是外來的靈植,不懂你們兩地的規矩。”

“我看你這翅膀不錯,不如摘下來給我玩玩。”段尋微笑着,語氣冰冷。

他的大半張臉浸在黑暗中,越發顯得臉色蒼白如惡鬼,眼睛黢黑如血洞。

另一邊,惡狼的眼睛閃着寒光,尖牙上還沾着血。

雲飛凄慘地叫了一聲,只覺得自己倒黴透頂。

一刻鐘後。

段尋打暈了這只鳥,像集市上捆雞一樣,用柳枝把它倒提起來。

蕭淩風熟練地補上了混淆術,讓它忘卻這段記憶。

段尋把玩手中柳葉,思索着。

他們已在靈澤待了兩月餘。這段時日陸續得到的零散消息,隐約能拼出一點東西。

兩地維持着一種心照不宣的“友好”,卻又說不上特別的親密,互相之間仍舊忌憚。

但有一點值得懷疑,僅僅是一般的巡邏和守衛,會死這麽多靈植嗎?

據榴真所言,他們在半年裏死了一個元嬰期、三個金丹期的植修;可段尋查閱過這一年以來記錄在案的、有關入侵修者而非奸細的處理事件,六隊僅上報了一起。

對付一個偷獵靈植的外來修者,會死四個植修嗎?其中一個還到了元嬰。

除非那個修者到了化神。可是化神又不是大白菜,走在田裏随手都能拔一株。

而且這幾年有關入侵者的案件不斷減少,可段尋和蕭淩風打聽來的:各隊一直有靈植死亡,缺少人手。幾乎每半年,都有隊伍需要補充新人手。

那些在數量上對不上的植修,都去了哪裏呢?

兩人異口同聲道:“暗部。”

只有暗部,他們對其一無所知。

段尋:“想到什麽辦法了嗎?”

蕭淩風玩着段尋的長發,一時之間也束手無措。

“鈴玄說,想進暗部,我們還得再等個幾年。”

段尋接上他的話:“但我們不可能在這裏停留幾年。”

還有一個辦法——偷摸觀察與暗部有關的靈植,跟着它,想法混進去。

這個辦法,快,但比較危險。

段尋問:“你的修為怎麽樣?”

蕭淩風說:“無礙。我……”

他揉了揉額頭,停頓一會,才道:“你別擔心。我能感覺到,不是走火入魔,我的修為在穩步上升。”

蕭淩風抱住段尋,低頭在段尋的頸窩處蹭了蹭,嘟囔着:“我只對你有點奇怪……”

段尋摸摸他的後頸,問道:“哪裏奇怪了?”

蕭淩風張了張嘴,糾結道:“想把你關起來,想把你藏起來,只有我能看到。”

他沒告訴段尋的是,這段時間只要段尋一離開他的視線,他就會去感知靈玉,非得感覺到段尋,心中的不安才會減輕。

他瘋魔了似的,一刻也離不開段尋。等他到了高階,會好麽?

蕭淩風對着段尋的脖子,啃了幾口。

段尋聽完這話,心中微妙。

這不就是他之前想對蕭淩風做的事情嗎?

如今蕭淩風對他百依百順,一直把他放在心中第一位,那種念頭才消下去了。可他竟然又從蕭淩風口中聽見了?

段尋拍了拍蕭淩風,道:“你的确不太正常。我們打聽完暗部的事情,便先回去吧。”

因各種原因,上一次中階到進階,蕭淩風壓了許多年。

而這一次,段尋希望別再出意外,蕭淩風能穩當地到高階。

段尋語帶笑意:“還記得我們在青峰城那會麽?”

“我們曾說要找個安穩的小地方,我守着你,我們一起睡覺,一起修煉,成功進階。”

遺憾的是,他們走散了七年。

蕭淩風也笑着說:“當然沒忘。段尋,這一次你一定要陪着我。”

段尋道:“那是自然。”

對于蕭淩風所有的事情,他當然要親力親為。

會流暢地說話、會走路、會穿衣服、會用筷子吃飯、會識字讀書……哪個不是他教的?

那會兒,蕭淩風完全變成沒毛的人後,段尋有一段時間相當讨厭他。

可現在想來,笨拙又青澀,可愛得緊。

情人眼中出西施,愛情會蒙蔽人的眼睛。這些話果然不錯,誰也不能免俗。

段尋拎起蕭淩風的後頸,溫柔又強勢地入侵他的唇舌。

看他雙手環抱上來,看他張開唇、熱情回應,段尋微眯眼睛,愉悅地笑起來。

幾天後,段尋向鈴玄告了假,理由是蕭淩風似乎要升階了。

在聖地附近,巡邏隊并沒有那麽忙,鈴玄爽快同意了。

“去吧。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兩個人尋了個偏僻的地方,裝模作樣地駐紮下來。

施好防禦法術和障眼法,兩人又多等了一兩日,确定沒有問題了,才收斂氣息,趁着夜色,悄悄出門了。

他們的目标是鈴玄。

段尋早就跟蹤過鈴玄了。鈴玄每日都十分規律。

天不亮,他要從地裏起來,練習法術——他是法修;天亮了,他要開始巡邏;日落時分,他開始考校新人;天黑後,他又開始新一輪的巡邏;夜深了,他才紮下根,吃吃露水月華,小憩一會兒。

一天又一天,周而複始。

而每過半個月,他會消失在一個地方。

眼前是一株樹,樹上爬着藤蔓,藤蔓上綴了一連串的花。花欲開未開、半遮半掩,似捂嘴偷笑,待人一探究竟。

段尋放出了神識,細細探尋。

這個地方有一個法陣,類似一把鎖,只有對應的鑰匙,才能開鎖。

沒有鑰匙,便只能用巧勁撬鎖。

有蕭淩風在一旁警戒,段尋放心地全身心投入。

這些年,他研究過煉器,也學習過法陣,雖然沒到大師的水準,但基本的原理都了解。

自然造物,如一朵花。它無需借助外力,天生就懂得如何紮根、發芽、開花、結果。

一朵小小的花、一陣輕微的風,它們天然蘊藏着天道之規律,生生不息、循環往複、自有章程。

煉器、法陣,是人造之物,基于靈力的使用,人為施加天道之規律,得以不斷運轉。

因此常說,修仙的最高境地是返璞歸真。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微小之處,自有大智慧。

段尋要做的是,細微地調整法陣的運轉,讓它成為一把打開的鎖。

這個過程很費勁,因為段尋不能強行改變法陣的運轉規律,只能順勢調整。稍有閃失,他們馬上就會被發現。

半個時辰後,段尋長舒了一口氣。

他停下來時,額上已出了一層薄汗。

只聽見極輕的一聲響動,角落裏,一朵只開了一半的花正舒展着花瓣,露出了中間雪白的花蕊。

段尋握住了蕭淩風的手,兩人施好隐身術,才一起觸碰花朵。

頓時,他們如鈴玄一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樹随夜風搖擺的芳香。

剛一站定,兩人便腳步騰轉,躲到了一旁的植株後面。

藏好了,他們探出腦袋,悄悄觀望。

腳下是巨大的葉子,頭頂是粗壯的枝桠。哪怕是最小的嫩葉,也比巴掌還大。

濃密的葉子中,有無數個細小的縫隙,它們通向一片幽暗。

四周安靜,但并不死寂。有水珠滴落的聲音,有蟲子和蛙類的歌聲,還有一種不知名的聲音——它如風般飄蕩,帶來所有的聲響,飄進心中,回響不絕。

它像是所有生靈的大和聲,溫柔、隐秘,卻無處不在。

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段尋擺手,一陣微風從他的指間揚起,輕輕推開了幾片葉子,打開了幽幽裂縫。

天寬廣無垠,水深遠無涯。

此間幽暗,而非黑暗。綠水波光閃閃,空中粉塵飛揚——也許是花粉的色彩?

它們的亮光,更為中央那座頂天立地的人像添了幾分奇異的光彩。

人像盤腿而坐,左邊一半人身,右邊一半是草葉。那半張人臉,眼眸下垂,唇角微揚,額頭、鼻子、臉龐都是柔和的線條,如慈愛悲憫的神仙。

而另一半的草葉,卻撕扯着,向外生長,差點遮住了左邊的人眼。它們卷起鋒利的弧度,一葉似能殺一人。

在萬物的和聲中,人像坐于綠水之上,默默望着底下萬千生靈。

在它的眼中,一切無所遁形,一切似乎都能得到救贖。

它的名字,呼之欲出。

段尋:“這是傳說中的靈澤嗎?”

比起傳下來的畫像,這座神像更加鮮活生動。溫柔與肅殺、慈愛與威嚴……在神像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們貌似來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蕭淩風心懷敬畏地點了點頭,他先段尋一步,道:“我們走吧。”

巨樹從幽深水下長出,藤蔓粗得像一座座橋,他們在其中飛躍走行,似乎都顯得渺小了。

段尋嘆道:一處美麗而又神聖的地方,一個奇異又可愛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上,應該還有很多這樣神奇的景色吧?

他和蕭淩風,好像兩只螞蟻,在到處亂爬。

蕭淩風一本正經地回應他:那我是全天下獨一無二、長毛的、最好摸的螞蟻。

跨過幾根藤蔓,他們來到了神像的背面。

從這裏開始,分出了三條岔路。每一條路都由藤蔓編織而成,望不見盡頭。

段尋凝神去聽,隐隐聽見左邊兩條路傳出點動靜——有打鬥聲?

而右邊那條,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音。

沒有聲響,反而更令人警惕。

段尋走上左邊第一座藤蔓橋,對蕭淩風伸出手,道:“我們走吧。”

蕭淩風抓住段尋的手,兩個人一同向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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