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60章

天空湛藍,只有幾絲白雲飄動。陽光灼熱,似乎能觸手摸到氣浪。

不僅熱,且濕,直把人悶在蒸籠裏一般,一個個都煮熟了。

不論是人還是路邊的草,都熱焉了。這就是七八月份的南疆。

那種熱,是即使頭頂有樹蔭遮蔽,也無法消去的熱意。它無孔不入,帶着濕意,能浸泡到骨子裏。

故而此地百姓大多着輕薄衣物:

內裏一件寬松的無袖短衣,外面罩着輕紗——由本地常種的冰玉草做成,下面着同樣輕薄的裙或褲子,常露出蜜色的小腿。

有些男子幹脆不穿上衣,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汗水順着緊實的臂膀、起伏的溝壑流下,更添幾分火熱。

段尋和蕭淩風也入鄉随俗了。

兩人将長發束在腦後,叮叮當當地在發繩上系了小石頭、獸牙等物,自然也是換了輕薄衣料,顯得沒那麽突兀。

不過段尋依然裹得嚴實,只是領口開大了點。

而蕭淩風,被段尋連哄帶誇,完全換上了本地人的打扮。

他膚色稍深,眉目本就英挺俊朗,着這樣一身衣物,露出緊實的腰腹和小臂,誰看了不贊一句英俊兒郎?

段尋雙手摸着蕭淩風的臉,誇贊道:“好看。”

蕭淩風握住段尋的手,低聲道:“你別像我這麽穿。”

段尋本來就生得好看,如今他們又收斂了修為,裝作凡人的樣子,那種震懾人于三裏之外的威壓也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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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段尋一臉冷漠的笑容,也沒擋住剛才有幾個妙齡女子、甚至男子示好——這裏的民風和他們輕薄的衣物一樣開放大膽。

蕭淩風不爽地把段尋的衣領拉高了。

段尋捧着蕭淩風的臉左右轉轉,新奇道:“吃醋了?”

他們在一起很久了,他還是第一次見蕭淩風這副表情。

蕭淩風:“嗯。吃醋了。”

以前還沒意識到對段尋的感情,自然說不上拈酸吃醋;後面,段尋身邊最多圍繞着一群毛都沒換的幼崽,他也犯不着。

直到今日。

段尋笑了一下,牽着蕭淩風往前走,道:“那就緊跟在我身邊。”

其實蕭淩風的長相比他更受這裏的歡迎,剛才明裏暗裏有好多人看他。

但是,很明顯,蕭淩風一點沒把他們放心上,只關心段尋一個人。

段尋很滿意,壓根談不上吃醋。

就像是給自己的小狼養得活蹦亂跳、毛發油光水亮,整只狼俊帥無比。

外人誇他的狼很帥,還想上手摸,可是小狼只和主人親近,只給他摸。

段尋面上不顯,心中得意,走路帶風。

蕭淩風本來就要圍着他轉,不跟着他還能跟誰

兩人這次來到南疆,不單是來游玩,還有事要辦。

——會面于樂真。

有萬風煙在中調和,雙方決定七月十六,午時,于南疆伏良城,銀玉蝶酒樓見面。

他們和萬風煙相處過,知道他為人不錯。

但是他們畢竟沒見過于樂真,他又是忘心道宗的人,心中還是有所防備,所以商量後選定了南疆。

南疆向來自由随性,是一塊中立地帶。

萬一出事,他們也好應對。對于樂真來說,也是如此。

蕭淩風踏上最後一階樓梯,心中不免生出一些忐忑。

他将見到和生母有關的另一個人,也許還能從中得知那些往事。

春海虹。他想起一年前萬風煙告訴他的那些事,腦中不由得在想:他的親生父母,到底是怎樣的兩個人?

段尋安撫性地親了親蕭淩風的臉。

“不要擔心。我會陪着你。”

蕭淩風心裏一暖。他抱了一下段尋,蹭了蹭,才松開手。

兩人一同入房內。

窗邊,有兩人站起身。

一人散發,腰上別着紫色龍鳴劍,正是萬風煙。

他上前,和段尋、蕭淩風打了招呼,又側過身,手掌朝向後面那人,示意道:“這是我師父,于樂真。”

“段尋、蕭淩風。”

在聽到“蕭淩風”三個字後,段尋發現,那人的眼神明顯亮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蕭淩風。

于樂真看起來二十七八的年紀,腰上一把裹了布條的劍。

剛一見面時,他是一副高冷姿态,然而沒一會,他臉上的表情就柔和起來。

段尋不确定地想,那是慈愛嗎?

他低頭,蕭淩風面上不動聲色,卻把他的手抓得死緊。

段尋安慰性地捏了捏蕭淩風的手。

一番客套後,幾個人坐下了。

于樂真似乎有些激動,但他還是克制住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蕭淩風直言道:“我或許并不是那個孩子。”

于樂真道:“這你不必擔心,一試便知。”

他遞過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串着紅繩的長命鎖。

就像是凡間的富貴人家,會給自己的愛子打造一條長命鎖般,于樂真當初也決定給自己的師侄做一個。

長命鎖,願孩子長命安康、福澤連綿。

可惜長命鎖還沒做好,防護法陣、芥子空間都沒完全刻上,蕭淩風就丢了。

于樂真說:“長命鎖早就認過主了。”

他緊盯着蕭淩風,神色凝重:“如果你能拿出裏面的東西……”

下半句話,不必說,在場衆人都懂。

那麽蕭淩風就是那個丢失的孩子。

蕭淩風也同樣神色凝重地握住長命鎖。

屋內的空氣凝滞了,窗外的鳥“啊——啊——”一聲又一聲地叫。

一個撥浪鼓突地出現在桌上。

于樂真倒吸一口氣。

萬風煙伸手,有所預感似地想張嘴說什麽。

下一秒,坐他旁邊的師父已經坐在了蕭淩風的右邊。因為左邊坐着段尋。

于樂真面色發紅,手臂要搭上蕭淩風的肩膀,已經憋了一連串的話想說。

萬風煙趕緊道:“師父,師父,你們今天剛認識,別吓到他。”

蕭淩風往後仰身子,湊近了段尋。

段尋攬住蕭淩風,半抱着他,對着于樂真道:“于真人,淩風對你還不太熟悉,可否為他講講小時候的事情?”

于樂真這才收回手,說了一連串的好。

于是,他們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段尋和蕭淩風坐在一邊,萬風煙和于樂真坐一邊。

“……我見你母親的最後一面,她除去大了肚子,其他看起來都很好。”

“幾日之後,我收到她的傳訊,趕到時,你的父母都燒了個幹淨,只留下一個哇哇大哭的你。”

于樂真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一時間心痛難忍,幾乎要像這個孩子一樣大哭出聲了。

說孩子也不對,是一只小狗。

嫩粉色的肚皮,濕漉漉的毛發,眼睛都睜不開,卻哭得那麽撕心裂肺。

于樂真輕輕地碰了碰他,小狗的哭聲弱了,開始啜吸着他的手指。

于樂真心裏一軟。

他撿起襁褓裏的一張字條,上面是春海虹的筆跡。

我兒名淩風。

氣淩霄漢,叱咤風雲;逍遙快活,縱情天下。

從那天起,于樂真便散了山頭上的仆役,只留着他、萬風煙和蕭淩風兩人一狗。

他怕萬風煙年紀小,說漏了嘴,也沒告訴這是他的師弟,只說要好好照顧小狗。

萬風煙點點頭,沒幾天就照顧得比他還熟練。

于樂真不得不承認,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方面,他還是交給徒弟吧。

“後來呢?”蕭淩風追問道。

“門派內亂。”于樂真沉下臉,總有人修了仙,卻不肯好好修仙,在那玩弄陰私手段。

他的名頭大,擔心有人因他對兩個孩子下手,不但驅散閑雜人等,還設下法陣。除了他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但不知從哪走漏了風聲,說蕭淩風是什麽人獸之子,是春海虹和一只魔狼生的。

蕭淩風就是那個時候失蹤的,于樂真不留情面,怒斬了好幾個涉事的人,包括幾位在門內德高望重的長老。

也是從那之後,大家都不敢再提這事。

段尋在桌下輕碰蕭淩風的手,兩人對視一眼。

蕭淩風開口問道:“我的父親是誰?”

于樂真說:“我不知他姓名,只聽師妹提過一次,他是從龍虎門逃出來的。師妹幫了他一把,他感念在心,于是想報恩。”

報個狗屁的恩,礙了師妹的路。

當着蕭淩風的面,于樂真只在心裏罵了一句。

段尋:和窮胤連上了。他肯定插了一手,于樂真顯然不知道。

蕭淩風:他為何要這麽做?

段尋:不要去揣測一個變态的想法。我們只需要殺了他。

蕭淩風覺得段尋說的很有道理。

于樂真繼續說:“後來追查到南邊,就斷了線索,把你弄丢了。”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丢失的孩子,何其困難?

于樂真每幾年都會在南方待上一段時間,無非是寄希望于好運降臨,他能再尋到消失的淩風。

于樂真仔仔細細地瞧着蕭淩風,要把他的樣子記在心裏。

眉毛、嘴巴和鼻子都像師妹,只那雙眼睛,應該是随了他的父親。

很俊的一個孩子,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他看完蕭淩風,又看了眼萬風煙,摸了一把他的腦袋。

一轉眼,兩個孩子居然都那麽大了。

于樂真誠懇道:“長命鎖連着裏面的東西送給你。不要推拒,本來就是給你的禮物,也是我的心意。”

送了一個孩子,不能厚此薄彼,另一個也要送。

他拿出一枚儲物戒指,往萬風煙手心一塞,擺手道:“繼續上外面流浪去吧。”

萬風煙眨眨眼,嘴甜道:“謝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蕭淩風見萬風煙不客氣地收下了,也不好推拒,收下了,把這筆感情默默記在了心中。

送完兩個孩子,還有最後一個。

段尋接過,臉上露出一個非常标準的微笑:“謝真人。”

他居然也有?

于樂真說:“我知道你和小風的事情了,你們辦過道侶大典了?”

段尋說:“因我二人都無父母,簡單辦過了。”

“這是我作為長輩,給你們補上的禮。不用叫真人,和小風一樣喊我師叔。”

話過往事,幾人之間的氣氛不似初見時僵硬。

于樂真叫上好酒好菜,他們閑談同游至夕陽落下,才互相告別,約好下次再見。

回到客棧後,兩人好奇地開始清點于樂真送的東西,發現根本數不清。

段尋:“師叔給了這麽多?”

靈石只是其中最普通的東西,成千上萬地堆在那裏。

各種法器、符箓、靈藥,數不勝數。

蕭淩風:“不但給的多,還都是好東西。”

他手裏拿着那個撥浪鼓,咚咚咚轉來轉去。

這不僅是孩童的玩意兒,發出聲音時,還能模糊敵人的感知。

段尋把東西放在一旁,道:“光看今日,他對你很好。不像是有什麽陰謀詭計。”

蕭淩風用指腹摩挲着長命鎖上的紋路。

這份禮,不說裏面的寶物,單單是長命鎖本身,已超出了他的預期。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家人,都很愛他。

他還有段尋,段尋也很愛他。

蕭淩風情之所至,騎坐上來。

他一邊低頭親吻着段尋,一邊甩掉自己的衣服。

段尋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按住蕭淩風的後頸,笑道:“不用脫衣服。”

這樣也很好看,別有一番滋味。

兩人情意綿綿,換了各種姿勢,厮混到天亮,才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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