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烏鴉

烏鴉

無方境內有權有勢能養得起靈寵的大多都是妖族,但妖族不像人族,極少有養這些小寵的興趣,因此要從這境內找出個養狐貍的來,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臨風門弟子收集信息的效率很高,僅僅一個下午便将結果呈給了陸天明。

但很可惜,這份結果并不如人意,其中三個明顯不是他要找的人,而餘下那個又行蹤不明,仿佛是刻意将自己的一切掩蓋一般,除了他停留過的幾個攤位,幾乎沒人記得他。

傍晚,街邊一家肉夾馍攤子旁。

“老板,您再好好想想,真的記不起那人從哪個方向來的嗎?”

老板忙着從箱爐裏取出烤好的白吉馍,已經被身邊青年不依不饒地問了好半天,哪怕是知道這人是外面來的修士自己惹不起,他心裏也煩透了。

“仙君您咋就不信?俺是真不記得了!這一天天的那麽老些人,俺哪能——”老板将夾馍餅的鐵架往攤子上一撂,就要和陸天明好好理論,轉頭便見這位仙君手裏躺着個沉甸甸的元寶……

剛說出口的話瞬間轉了個彎:“嘿嘿,叫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或許是那錠元寶的誘惑太大,真就将老板早上那些被人刻意模糊了的記憶誘了出來:“

哦對對想起來了!東邊!他是打東邊來的!當時俺都準備收攤了,他從後面拍俺一下問還賣不賣,那時候俺正收案板湯鍋嘞!嘶,愣好記個事兒咋就剛才沒想起來呢?”

老板還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手上忽地一沉,一顆沉甸甸的元寶被撂在手中,頓時也顧不上奇怪不奇怪的了,咧開嘴用力咬了咬那銀錠,嘿!真貨!發財啦!

“多謝老板了。”

“欸不不,應該的應該的,仙君您慢走啊!”

從這往東走,是無方境內客棧最密集的地方,許多來此談判的門派也在那裏包了客房。擄走他師弟的那人倒是膽大,不僅住到那地方,還有能耐到他面前炫耀。

但無論如何,他不會叫那人将他師弟帶出無方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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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凜風陣陣,吹得人發絲微亂,衣袂翩跹,也将這小巷子裏噴香的熱氣帶的更遠。

陸天明吩咐好門內弟子暗中打探消息,往前沒走幾步,腳步便忽然止住,目光移向了身邊的糖水鋪子。

糖水……是他師弟喜歡的。

楚曦岩自小便喜甜,卻極少有機會吃到甜。來臨風門前自不必說,來臨風門後則是因為山上這些提倡清修、苦修的家夥們從來只當這些口腹之欲是累贅,山上飯菜簡直一言難盡。

楚曦岩是不挑,但陸天明看得出來,每回這孩子吃到甜的東西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多吃幾口。

後來每回他下山去,總要偷偷給小師弟帶回來些零嘴解饞,有時是一包蜜餞,有時是幾串糖葫蘆,有時是一只燒雞,有時又是一只烤鴨……只要他看見別的孩子有了,便要給自己師弟帶回來。

不過山上是禁止帶這些零嘴的,說是什麽雜念太多會壞了清修,不過這些老家夥口中亂七八糟的東西陸天明從來只當耳旁風——

吃個東西就能壞了修行,那不是怪自己道行太淺嗎?

但有一回,他偷帶這些東西叫師尊發現了。

那時候他和楚曦岩正圍着一只烤鴨,一人一只鴨腿縮在角落裏啃,啃得正起勁,身後忽然蓋過來一道黑影——

回頭一看,是師尊。

和他們想象中不一樣,師尊并沒有責罰他們,而是俯下身來伸手揩去楚曦岩嘴邊的肉沫,笑着問了句:“好吃嗎?”

他跟小師弟又驚又怕,生怕師尊下一句就罰他們去禁室,迎着師尊的目光什麽都不敢說。

最終師尊也沒說什麽,搶了陸天明一根鴨腿之後揚長而去。

後來,楚曦岩有了個專為他開的小竈,當然了,師尊特意叮囑過這小竈只有楚曦岩能開,他這個當師兄的都撈不着份兒。

……

目光從回憶裏漸漸抽離,不知何時盛上了笑意。糖水鋪子的老板娘是個熱情的,見陸天明一直盯着這邊發愣,便主動招呼了上去。

“欸,小夥子,要不要來碗糖水?好喝不貴,三文錢一碗!”

陸天明遲疑片刻:“老板娘,可以打包嗎?”

老板娘一愣:“這……不好意思啊,我們這沒有打包的碗……”

話說了一半 就見陸天明憑空拿了個飯盒出來:“盛這裏面就好。”

“欸,好好!”老板娘應下,接過飯盒盛了一碗遞給陸天明,正想叮囑他要趁熱才好喝,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

街上的人齊齊放下了手裏的事,朝着那動靜的來處看去。

只見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逐漸分開來,自中間走出一隊人馬——馬是黑馬,人也都披着黑衣,馬後拉着巨大的木箱,人身上擡着沉重的擔子。原本熱鬧的街道一瞬間靜了許多,人們望着那一隊肅穆的人馬,只敢小聲交談,不敢高聲而語。

“這都多少回了,還沒送完啊?”

“誰知道呢?說是葬了個挺厲害的人物,陪葬品多也正常。”

“可這也忒多了……”

陸天明端着飯盒,站在路邊的人群裏聽着周圍人的碎語,大概知曉了這是個送葬隊伍,且在無方境勢力很大,多半是妖族。

但他從前可未曾聽聞過哪種妖有這等葬品習俗,且不說這一隊送過去的陪葬品數量就已經很多,聽本地人的意思,這樣數額的陪葬品之前還送過去了不少。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一旁糖水鋪子的老板娘見他緊皺着眉,以為是這外面來的人被堵了路煩了,連忙上去勸:

“小夥子可莫急,這些人一會兒就走完了,站累了來俺這攤子坐會兒也成,可別跟這些人硬碰硬!”

“硬碰硬?老板娘看上去是知道這些人的來頭?”

這話一問,老板娘迅速被套了話:“嗐,街坊鄰裏誰不知道這些烏鴉?北邊住了那麽多大妖,就這群烏鴉最落人口舌!”

“聽起來鴉族在這無方境裏似乎聲譽不佳?”不然老百姓也不至于一口一個烏鴉地叫。

“倒也不能這麽說。”老板娘左右環顧,見那群黑衣服的烏鴉沒注意到她這邊,拉着陸天明坐在攤子旁,壓低聲音唠了起來,“咱都知道,這些個妖啊,腦子幾乎沒好使的,也就狐妖稍微聰明點,能憑着腦子經營起了商路。”

“這商路越做越大,其他家族可不得眼饞,但這些家夥不是幹這行的料子,生意沒做多久就給斷了,往後也沒再碰商路的事。”

“不過,那些烏鴉是個例外,總覺得狐貍能幹的事他們烏鴉也能,所以即便虧了不少銀錢依舊大張旗鼓地幹,還招了不少普通老百姓進他們商路。結果不用說,虧了,連着老百姓的份兒虧了個徹底。”

“老百姓虧了錢自然不樂意,本來都要去北邊跟那些烏鴉鬧了,卻不想那些烏鴉還有良心,将那些參加了商隊的老百姓的本錢一分不差地還了回來。”

聽到這,陸天明打斷了一下:“聽老板娘講的,鴉族似乎品行還不錯,為何還會落人口舌?”

“欸,聽俺繼續說。要是這些烏鴉就這麽着收手了還好說,但人家不死心,又拉了一夥人組了個商隊,這會他們是沒虧,但之前說好的勻給老百姓的油水是一分沒給!”

“為何會如此?”陸天明抱着飯盒追問。

“嗐,因為人家家族裏換了個頭兒呗!上回做主還給老百姓本錢的那個長老……”老板娘眼神複雜地朝那隊人馬擡了擡下巴,“去世了。這些陪葬品就是給她老人家送去的。”

“好人不長命吶……”老板娘搖了搖頭,壓低聲音,“現在的烏鴉頭頭可不是個好東西,欠的錢拖了半年不還,俺鄰居二旺當時往裏面投了十兩銀子,現在一分錢拿不到,一天天連吃飯都愁……”

陸天明及時打斷了老板娘逐漸跑偏到鄰居二旺悲慘生活的話題,又繼續追問:“可老板娘,我聽說鴉族的下葬習俗是要葬去他們祖先金烏的陵墓旁,陵墓的方向,應當不在南面吧?”

老板娘聞言撫掌長嘆:“唉,這就是俺要說的第二個事兒了。”她打量了一下街上送葬隊伍,确定自己不引人注意後才往陸天明那湊了湊,憤恨道:

“這群烏鴉,可是忘了本了!新上任的烏鴉頭頭非要說什麽百鳥朝鳳,鴉族不能當那個例外,從今年起,族內下葬都得葬到南邊的鳳凰山!”

“但依我看,也就是話說的好聽,不就是看着鳳凰的賜福眼饞嗎?呸,沒良心!”

講完這些,攤位上剛好又來了客人,老板娘立刻收了憤慨神色,堆起笑臉招呼客人去了,只剩陸天明一人抱着食盒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隊黑衣人馬逐漸走遠。

聽老板娘扯了一堆有的沒的,他依舊覺着那些箱子有些蹊跷。即便是為了向鳳凰表示誠意,這麽多箱子也顯得有些做作了。

雖說鳳凰神君已隕,但依照傳說中記載,那位神君不喜奢華,這麽多陪葬品送過去,降下的必然不是賜福,而是神怒了。

縱然妖族腦子不好使,難道這點也想不到?

這送葬隊伍是有不少疑點,但說到底也是鴉族內部的事,他們臨風門也不好插手。陸天明也沒在原處呆多久,便揣着食盒去了東面的客棧。

就在他走後沒多久,街邊一條小巷子裏走出一道少年身影,披着黑衣戴着鬥笠,悄無聲息地混進人群,不遠不近地墜在了送葬隊伍的後面。

……

無方境南面最窮最破的小村子裏,村子裏最小最舊的小茅屋中,三只小妖正圍坐在一張稻草床上,床上鋪的滿滿當當的珠玉寶石。

兩只小山雞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玉石攏到一個打了補丁的布袋裏,生怕一個磕碰弄碎了哪塊——這些可都是錢,碎不得!

他兩個在茅屋內的飯桌底下挖了個坑,将包着玉石的布包放進去埋好,又将土重新踩的嚴嚴實實,看不出半點痕跡。

“燕燕在家等着,哥哥去給你買好吃的去!”黃英英壓低聲音,摸了摸妹妹的頭,轉頭看了眼在床上閉目打坐的白雀,又叮囑道:“燕燕在家要照看好這個大哥哥哦,人家給了咱這麽多錢,咱也不能虧待人家。”

黃燕燕認真地點了點頭,目送着哥哥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回過頭插好門栓,輕手輕腳地爬回床上,生怕驚到了正閉目的白雀。

她記得哥哥說過,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妖怪都是這樣修行的,但她始終想不明白,盤個腿閉上眼,怎麽就能精進修為了呢?她以前這樣試着學過,但還是照樣化形後會漏尾巴、漏翅膀什麽的,修為完全沒有進步。

難道是自己的動作不标準?

黃燕燕想了想,覺得自己判斷完全正确,于是仔細打量起白雀的姿勢,依葫蘆畫瓢地坐到了他旁邊,學的有模有樣。

然後沒多久就睡着了。

白雀是在以靈力沖刷那些因受了傷而淤塞的經脈,否則任由傷勢拖延,只會越來越嚴重。

周轉靈力需要靜心,但他此刻心不靜。

只要閉上眼睛,腦中便全是同族之人鄙夷、憤怒的眼神,以及他們朝他揮來的刀刃,衣服撕裂的聲響……

原本他以為,族內人只是讨厭他,卻沒想到,原來他們厭惡他到甚至想要殺了他。

只因為他是一只白烏鴉。

烏鴉是沒有白色的,漆黑的羽毛才是鴉族榮譽的象征。

據說在上古時期,世間曾迎來一場巨大的災厄,山川傾倒,日月無光,不知多少不見天日的黑夜過去後,人們迎來了光明,但這光卻是來自隕落的太陽。

一時間,烈焰熾烤大地,湖海幹涸,生靈塗炭,鴉族的祖先金烏不忍見蒼生苦難,舉身托起太陽,化解了那一場災厄。

金烏祖華美的羽毛被太陽烤成了焦黑,從此,世間烏鴉皆成黑色。

黑色是鴉族當年擎舉太陽的榮譽象征,而他的白羽,則是因怯懦而逃避了烈陽熾烤的罪證,是污穢,是不詳。

自打有記憶起,族內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帶着鄙夷與嫌棄的,除了獨自養着他的長老婆婆外,沒有大人願意接近他,沒有孩子願意陪他玩,他連踏入祠堂都是不被允許的。

他問過族長為什麽,族長連正眼都不願給他,說他很髒。

“婆婆,我想洗澡。”

白雀小小的一只,在年邁的長老的袖子上輕輕拉了一下,又緊接着松開,生怕弄髒了什麽似的。

“白雀為什麽想洗澡啊?這大冬天的,洗澡怕不是要感冒了。”長老摸了摸白雀的頭,語氣慈祥。

“因為……因為族長說我很髒,不讓我進祠堂。可是如果我今年也不去拜金烏祖,金烏大人一定會生氣的。”

白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婆婆身邊挪開:“婆婆您別碰我了,我不幹淨,會把您弄髒的。”

但長老卻将他拉進懷裏,滿是褶子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頭,動作很溫和,語氣卻含着怒意:

“白雀別聽那老頭子的,咱族內最幹淨的小娃娃就是白雀了,那老頭子不讓你進祠堂,今天我就找他理論去,我倒要看看是老婆子我的話管用,還是他那一套歪理邪說管用!”

當天,婆婆便敲着拐杖去找了族長,兩個人吵了很久,但最後還是婆婆贏了,族長破例允他入了一次祠堂。

但那卻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舉族拜金烏,求賜福,這是族內頭等大事,關系到整個族群的興衰。過去鴉族曾靠着金烏留下的賜福成為無方境內最為強盛的大族之一,但畢竟金烏祖已仙逝數千年,不可能永遠以其遺留的福澤庇佑後生,近幾年裏,鴉族求得的賜福已經稀薄到幾乎沒有。

祠堂外,族內老少皆嚴陣以待地伏在地上叩拜,期待着族長與幾位長老能求得比以往多一些的賜福,将整個鴉族從沒落的邊緣拉回來。

只有白雀,因為第一次被允許來這地方,心裏興奮的很,在地上叩拜時總忍不住擡起頭看向祠堂的方向,期待着祭拜完之後沐澤儀式。到時候族內所有的後輩都會被族長跟長老帶進祠堂,向金烏祖獻上自己最珍貴的翎羽,以感謝金烏的賜福。

他還從來沒見過金烏祖的樣子呢。

沒過多久,族長與幾位長老出了祠堂。排在隊尾的白雀只見前面跪着的人緩緩分出一條道,族長沉着臉走到他跟前。

然後一腳踹到他肚子上。

“把他給我押去水牢!”

白雀臉上的興奮頓時變成了驚愕,在被人帶走之前,他看見不遠處長老婆婆臉上的不忍與無奈,似是想要上前來阻止,卻又被人拉住。

水牢裏很潮濕,沒有哪只鳥願意呆在這地方,尤其還是在隆冬。

白雀很快染了風寒,連日的高燒令他幾乎出了幻覺。他好像聽到了長老婆婆的聲音,還有族長的,兩個人聲音很大,應該是在争執什麽。

族長好像十分生氣:“你也看到了!金烏大人的賜福今年已經求不到!沒了賜福的鴉族要如何立足?這一切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雜種讓金烏大人動了怒,還能是因為什麽?!難不成你要将過錯推脫到金烏大人頭上?!”

長老婆婆怔了片刻,反駁的聲音已經沒了底氣:“所以你就要關他這麽久?!他說到底還是個孩子,是個那麽乖的孩子啊!”

“孩子?還是個孩子都能惹得金烏大人如此動怒,若是這雜種長大了,是不是還要連着整個鴉族一起遭殃!”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白雀坐在水牢裏楞愣地聽着,耳邊的聲音因身體的高熱而逐漸模糊不清,但他心裏卻不可遏制地冷起來。

很奇怪,明明他不是什麽聰明的妖,在那一刻卻明白了婆婆與長老争吵的緣由。

金烏祖的賜福已經完全斷了,無論這是因為祖先的福澤用盡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麽,都一定不能是金烏大人的錯。

金烏大人可是神啊,神怎麽會犯錯呢?所以必須是他這個異類的錯,一定是他哪裏惹到了金烏大人,才牽連了整個鴉族。

必須是他的錯……白雀明白的,他不怪他們。

他沒在水牢關多久便被婆婆接回去了,婆婆的頭發更花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更多。

她什麽也沒和白雀說,只是将他放在小床上,像往常一樣輕輕拍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唱着那支哄他入睡的歌謠——

月兒彎,月兒圓,星星挂滿天

樹上的小鳥快入睡

明兒太陽豔

月兒扁,月兒尖,星星都不見

金色的烏鴉飛上天

明兒太陽豔

……

他在那夜悄悄離開了,等後來再聽到婆婆的消息,卻是在一場葬禮之上。

婆婆躺在漆黑的棺椁裏,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看他,不會再撫摸他的頭,不會再給他輕輕哼唱搖籃曲……

而他卻只能躲在一處角落裏,遠遠望着婆婆,輕輕地、帶着無法隐忍的哭腔哼唱着:

月兒彎,月兒圓

星星挂滿天

……

這是鴉族的搖籃曲,也是鴉族的安魂曲,據說得到了安魂之後的魂魄,都會重歸金烏祖的懷抱。但這個傳說太過遙遠,現在的葬禮上已經很少有人會多此一舉地唱這首歌了。但白雀覺得金烏大人一定會接納婆婆的——

畢竟,婆婆可是族內最敬金烏祖的妖了。

記憶中的曲調逐漸與現實重合,白雀忍着經脈淤塞的疼痛睜開眼,看見面前學他打坐反而酣睡過去的黃燕燕,腦中又恍惚一瞬,才完全從過去的記憶中抽離出來。

已經過去了,他告訴自己,但目光觸及一旁脫下來的被撕的破碎的外袍,他心裏又仿佛被刺了一下,咳出一口血來。

疼痛令他完全清醒過來,白雀這才意識到,那些曲調并非他的幻覺!

他猛地朝窗外看去,只見有一人身披黑袍,手執長笛,正吹着白雀不能再熟悉的搖籃曲,緩步朝這邊走來。

明明可能是熟悉的人,可他心裏卻嗡的一下升起一陣極其危險的預感。他想要帶着黃燕燕逃走,卻頓時頭重腳輕,意識不可遏制地墜入了深淵,身體從床上翻滾下去,徹底陷入昏迷。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白雀聽見那黑衣人一聲嗤笑:

“真想不到,一群烏鴉居然也能在音樂上有這等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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