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白衣人

白衣人

商歌費了好大勁兒才把糊在臉上的應麟連哄帶拽地拉下來。

“怎麽,方才遇到了還打算偷偷開溜,非得我講上幾件你的豐功偉績才肯出來?”

“那哥哥你也不能……”

“不能什麽?師尊他老人家估計已經知道你跟來的事了,你現在回去跟師尊認個錯,說不定還能免上幾天禁閉。”

“不行。”應麟拒絕的毫不猶豫,“我走了你怎麽辦?遇到危險打的過嗎?”

“打不過啊。”商歌直言不諱,又指了指應麟身後看他倆拌嘴的秋禹鈞和楚曦岩,“但是不是還有這兩位在嗎?人家也算前輩,還不快來打聲招呼。”

應麟心道自己的形象都被毀了大半,還叫他怎麽面對這兩位“前輩”。但始終這麽忽視下去也委實失禮,他不情願地化出人形,轉過頭去,看向方才聽了他一堆不堪回首的往事的二人一妖。

“叫幾位見笑,在下應麟,不知前輩是……?”

秋楚兩人吃瓜吃的正起勁,忽然被叫到,楚曦岩愣了下才道:“我……呃,是他弟弟。”

臨風門二弟子的身份目前不好說,況且他自己……也的确算是商歌弟弟。

“至于我——”秋禹鈞往楚曦岩身邊又湊了湊,“我是他的道侶。”

應麟:………?!

他震驚地看向商歌,不就這麽兩天不見,他十四哥哥什麽時候多了個弟弟???

還附贈弟媳那種。

此時的商歌表情也是十分精彩,從他看向秋禹鈞的目光中,應麟居然看出了想刀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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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商歌複雜的神情沒有維持多久,連楚曦岩對秋禹鈞這句胡鬧的話都只是翻個白眼,他也不能再說什麽,最後只好十分勉強地吐出一句:

“沒錯。”

應麟:“啊?”

“不要那麽驚訝。”他将應麟腦袋又掰過去,“這邊還有個小弟弟。”

“……不會也是你弟弟吧?”

“當然不是。”商歌往應麟龍角上一彈,“他妹妹丢了,我來替他尋的。”

“哦。”應麟吃痛摸了摸龍角,試探地跟對面眼睛嘴巴都睜的老大的小山雞打了聲招呼:“你好?”

“仙、仙君好!我叫黃英英,是……呃,是一只山雞!”黃英英激動地險些将手裏幹糧丢出去。

對于他們這些小妖來說,修真界與魔域的大能再怎樣強大,地位如何高貴,在他們的認知裏終究還是隔着一層布。

但龍可不一樣,無方境裏哪一只妖沒聽過龍尊降雨救世的故事?

據說數千年前天炎降世,令大地上起了一場罕見的大火,連頑石也能燒成灰燼,可普通的水卻撲不滅。一時之間生靈塗炭,是龍尊降世,傾盡神力降下神雨,滅了大火,救了蒼生。龍尊也因此功德圓滿,得以飛升。

在凡世時,龍尊曾留下諸多子嗣,但幾千年過去,其真正的血脈早已難尋,現在就連北境那幾條蟒蛇都敢宣稱自己有着龍尊血脈。

可如今竟叫黃英英見到了活的龍!他還有龍角哎!

應麟被他這眼神看的有些發毛,擺了擺手道:“不用那麽客氣,叫我應麟就好了。”

“啊,好!”黃英英愣愣地應下了。

“好了,這下介紹完了。”商歌拍了拍應麟的肩,“那兩位修為在你之上,所以我不用你跟着,快回去找師尊。”

“呃……”應麟表情一言難盡,随後商歌識海中響起了應麟的傳音。

“十四哥哥……他真的是你弟弟?”

商歌一副“那不然呢”的表情看他。

應麟這下沉默許久沒說話,正當商歌呀然這孩子這次這麽快就妥協了時,應麟忽然嘆了口氣,神情有一瞬間帶上了不屬于這一年齡的成熟。

“既然如此,十四哥哥先別急着趕我,若你真的執意要繼續查,那就更不能叫我走了。”

“嗯?”商歌偏頭看他。

應麟卻沒繼續往下說,意有所指地朝秋禹鈞和楚曦岩那邊看了一眼。那兩人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盤紅豆糕和一包栗子,一個人剝給另一人吃,還給一邊的黃英英分了兩塊。

見應麟望過來,楚曦岩還問了句:“一起吃嗎?”

“……不了。”

商歌倒是接過去一塊,一邊嚼一邊無所謂地示意他繼續。

“十四哥哥要尋的,可是那些妖奴販子?”

商歌一愣,點了點頭,原先在一旁安靜吃東西不打擾的秋禹鈞和楚曦岩聞言也望了過來。

應麟勾唇一笑:“我知道他們具體在哪,有我帶路,豈不省時?”

……

那日應麟遇見鴉族的送葬隊伍後,心覺不對,便跟了上去,誰知這一跟,還真歪打正着,跟對了人。

送葬隊伍在鳳凰山裏七繞八繞,最後在一處不起眼的山溝溝停了下來,那山溝溝裏不知什麽時候建了個寨子,寨裏沒多少人,只有一箱一箱、一人多高的大箱子。

和送葬隊伍裏運的貢品箱子很像。

應麟本想等入夜再進寨子裏查看,卻不想那些鴉族自己先生了亂子——

原本好生生堆放着的最大的那個木箱子忽然破開來,而從其中掉出來的,卻不是用作貢品的金銀珠寶,而是穿着各色粗布衣服的、昏死過去的小妖!

那些妖皆是年齡不大,看身量,最大不過十五六歲,一個接一個毫無意識地從箱子的破口處掉出去,四肢癱軟着堆疊在地上,遠看像是淌出來一攤花花綠綠的水。

駐守此地的鴉妖破口大罵,喚人将那些小妖拖了下去。那些人拽麻袋似的,絲毫不顧那些小妖的死活。

應麟呼吸一窒,五指險些掐進身側的樹皮裏。

他心知自己獨身一人救不出數量如此衆多的妖,當務之急須得回去搬救兵,可正當他轉身欲走時,卻見那漏了個洞的木箱一瞬間四分五裂,自其中閃出一抹白色的身影,頃刻間便解決了四五名鴉妖!

待看清那身影的臉時,應麟頓時雙目睜大,不因別的,這個人……他認得。

“讓我猜猜,該不會是之前堵在秘境口搶了你定魂玉的那個小妖吧?”

“……是他。”應麟很不情願地承認了。

“誰?”楚曦岩咬過一口秋禹鈞剝好的糖炒栗子,邊嚼便問。

“是只烏鴉,不過是白色的。”

應麟身為龍尊後裔,天資聰慧,人生短短十五年過的可說是順風順水,卻偏偏在白雀這裏栽了三回。

第一次是在他十三歲第一次帶弟子入秘境歷練,少年傲氣,誇口要将那鎮境的定魂玉帶出來。他的确做到了,卻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連平日裏最珍惜的、最引以為傲的龍鱗都碎了四五片。

可還不等他将此寶帶回師門獻給師尊,便被在秘境外蹲守三天三夜的白雀撿了漏。明明是只那麽小的小烏鴉,誰知道能飛得那麽快,應麟化出龍形都追不上,最後只能憋屈地空手回了師門。

因為這事,商歌笑了他好久。

第二次,應麟也是在秘境門口遇到了白雀,但這回對方倒是沒搶他東西,而是丢下一堆奇形怪狀的玉石後轉身就跑,追都追不上。後來,應麟還在那玉石堆裏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字跡歪歪扭扭,寫着一行字——

“謝謝你的定魂玉。”

謝……謝個頭啊!

應麟感到龍生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可他除了将那字條撕的粉碎後別的什麽法子都沒有。

沒辦法,對方飛的太快了,而且來無影去無蹤,他不僅追不上,還找不到。

第三次,兩只妖是在秘境中遇到的,白雀似乎想來打招呼,應麟氣不打一處來,提劍便砍了過去。

白雀花了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對方還在因定魂玉的事生氣,他奇怪,自己不是把自己最喜歡的玉石都給了對方嗎?怎麽還生氣?

“為什麽?我費了那麽大功夫才得來那秘境的鎮物,你一堆破石頭就想打發了?!”

“取那定魂玉很難嗎?”白雀躲着應麟的劍招,發自內心地不解。

“不難得到你為什麽不自己取?還偏要堵在秘境口搶我的東西?!”

“因為大人告訴我,這樣比較省力啊。不過在秘境口要等那麽久,也的确不如自己進來拿。”

他說着,不再刻意躲避應麟揮過來的劍,雙掌一拊,周身靈力頃刻蕩開了躲閃不及的應麟,随即虛空一握,整個秘境的靈力流動都随之停滞一瞬,而後一盞華美的杯盞被他握在手中——

竟是憑空攫取了這一秘境中鎮境的流金盞!

應麟被驚的說不出話來,如果他沒看錯,這只白烏鴉明明和他年齡相仿,修為竟已經到了此等境界?!可、可從他們這幾次的交手來看,對方展現出的也不過元嬰實力而已啊……

白雀朝他打了個招呼便離去了,應麟定定地站在原處,腦海中全是對方輕描淡寫的那句話——

“很難嗎?”

想必是認識到了人外有人,從那以後,應麟便踏實了許多,身上身為龍裔的傲氣也漸漸收斂,修為更是長進飛快,如今不僅在同輩人中,放眼整個修真界也是佼佼者。

但他想不到,自己再次見到那只白色烏鴉時,對方竟會落得如此狼狽。

“等等!”楚曦岩忽然打斷,“你說,那只烏鴉是白色的?”

“對,兩位前輩可是有什麽問題?”

秋禹鈞與楚曦岩對視一眼,按說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世間應當很難再尋到第二只白色的烏鴉了。

在秋竹筠的勢力徹底垮掉後,秋禹鈞在朝堂進行了一次徹頭徹尾的清算,先前與秋竹筠關系不淺的白雀自然也被通緝。只是想不到,魔域中找不到此妖下落,對方竟是回了無方境,還被自己的同族擄作妖奴?!

“沒什麽,只是有些奇怪罷了。”秋禹鈞不痛不癢地揭過了這個話題,應麟和商歌看了他一眼,心照不宣地沒問別的,又繼續講了下去。

當時在寨子裏見到白雀時,這小烏鴉的狀态明顯不如以往,像是剛渡了雷劫一樣虛弱。但即便如此,在場一衆修為低微的鴉妖也是敵不過他的。

應麟此刻已經在猶豫是否要出手了,畢竟他見過白雀的實力,覺着若他二人聯手,救下這些小妖也不無可能。

可偏就在他臨淵劍要召出的剎那,一股冷寒驀地在他四肢百骸炸開來!像是被一條在極寒之地修了千年的毒蛇死死地纏緊身子,窒息的感覺叫人頭皮發麻!

“大人!”

他聽見那些鴉妖喊了聲,擡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那寨中出現一人,負手而立,白衣白帽,像是從陰間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只這一眼,應麟便知自己絕不是對手,甚至即便他師尊來了,也必得小心應對。

負傷的白雀自然不是對手,被那人像破抹布一樣拎起來,随意地丢進了一個破舊倉庫裏。

而後那白衣人一擡頭,陰鸷的目光正對上應麟的視線!

……

“我沒想到那人竟會将我放回來,莫非是對自己實力太過自信,覺着被發現了也無妨?”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秋禹鈞面色嚴肅,“但還有種可能——他們要做的事已經快要成了,是否被發現,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

始終安安靜靜的黃英英忽然焦急起來:“那、那我妹妹她,是不是也……”

“別擔心。”商歌摸了摸他的頭,“之前這個大哥哥不是說了你妹妹目前沒事,那就還不用擔心。”

“可……”黃英英咬了咬下唇,話說一半又止了聲,再沒追問。

“阿鈞。”楚曦岩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傳音問他,“你什麽時候派影衛過去的?”

若非早就叫影衛監視着,他恐怕也給不了黃英英這樣的保證。

秋禹鈞神色有些得意,握住了楚曦岩拉他袖子的手:“你猜?”

楚曦岩索性把頭扭了回去,他懶得猜。

“所以十四哥哥,那人如此詭異,你确定還要去?”

言下之意,是問問這兩人什麽來頭,修為夠不夠從那詭異的白衣人手裏護下他。

商歌看他一眼,視線又掠過并肩坐着的秋禹鈞楚曦岩二人,說了句應麟聽不懂的話:

“去不去?已經由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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