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因為我不想嫁你

18.  侍妾   因為我不想嫁你

趙槃只是匆匆交代幾句,沒顧得上多說,便帶阿弗回去了。

既然動用了錦衣衛,身份便已洩露,如此便沒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他是儲君,肩上的擔子重,向來清規謹守,事事皆依法度律令不曾逾矩。

可如今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瞞天過海。

無論如何,他要陶馮的命。

便是陶氏世族再盤根錯節也好,再有朝廷重官做靠山也好,動了他的忌諱,雖遠必誅。

阿弗渾身髒兮兮又淩亂地躺在馬車上,蒼白的小臉的神色脆弱得令人心碎。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愁眉緊鎖,仿佛正在經歷什麽巨大的痛苦。

趙槃将自己的玄绫外袍蓋在她身上,垂着眼簾凝注着眼前的弱人兒。

從未有一刻,他的心似此刻這般恐懼。他差一點、差一點就要失去她了。

那些人,死千次萬次都不足惜。

他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他是不能失去阿弗的。

“你不能有事。”趙槃擁緊她,仿佛眼底隕落了所有的光,“……你要什麽,跟我說就是了。只要是你想要,我都給你。只是,你不可以有事。”

他聲音很啞,輕聲重複,“阿弗,你不能。”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親母妃也是被人這樣錘在地上,鮮血淋漓,後腦勺也是腫了這麽大一個血塊。不久之後,他便永遠沒了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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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阿弗的後腦也有這麽大的一塊軟塌塌的腫塊。

她就這麽躺在他懷中,不安的睡眼兀自不住地抖着,好像累極了。

趙槃的眼眸猶如秋山的霧氣,灰蒙蒙地透着寒意。

他骨節捏着白,恨到極處。

他把她從鄉野裏帶回來,藏在別院裏精心呵護了那麽多年,身上的每一絲每一寸都費進了心血,護得如同一尊矜貴的青花瓷一般,連個刮碰蹭皮都沒有過。

如今,卻親眼看着她被折辱傷害,遍體鱗傷。

趙槃很後悔帶她出來,悔得腸子都輕了。

他不應該她的一時懇求就軟了心腸,他就應該把她擱在深宅大院裏,一輩子不允她出門。

即便不能見她臉上的歡笑,即便她恨他也罷。

趙槃靜默良久,把手腕上的東西冷冷淡淡地卸了開去。

/

三個時辰沒到,陶馮就被賀大人的親兵拿下了。

他好像沒意識情勢的危險,被抓的時候懷裏還抱着三五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洋洋自得地等着威哥等人的消息,不想下一秒就成了階下囚。

他被三五個親兵壓在地上,又驚又怒,見賀大人怒氣沖沖地殺了過來,還叫嚷道:“賀大人救我啊!這幫人反了!”

賀大人雖平日裏是個好脾氣的,這會子也忍不住暴怒,顧不得身份風度,一腳踢在陶馮臉上。

“住口!我說你這腌臜貨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上輩子沒見過女人?太子來了揚州,你個龜孫也敢無法無天地折騰?”

陶馮癱在地上,一時間三魂悠悠七魄渺渺。

“太子……”他喃喃說着,鼻尖的呼吸漸漸涼了,暴怒也被一捧冷水澆得通透。

盛林,原來不是朝廷命官的探子,也不是欽差大人。

居然是太子。

還有什麽可說的呢?他已輸得一塌糊塗,再無翻身的餘地。

/

揚州陶氏,勾結青雲幫一幹暗流勢力,偷洩貢院題目以求富貴,多年來欺上瞞下,犯下惡事樁樁件件皆是重罪。

國事上論,數罪并罰,死一次是輕的了。

問斬不等秋後,三日後陶馮等一幹涉案者的人頭就已送到了太子面前。

趙槃沒忘,朝廷中,還隐藏着更深的毒瘤。他們或扶持陶馮,或栽培像陶家一樣的屬于自己的勢力,并且在逐漸壯大。

他不急。

揚州貢院十幾年來被這群地頭蛇盤着,被權貴們勾着,尋常貧苦考生根本沒有翻身的機會。直到今日,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可他的女孩卻還沒醒。

阿弗就那麽沉沉地睡着,真的是累極了,把之前徹夜難眠的時光一股腦兒都給補回來。

他就在旁邊守着她,擁着她,衣不解帶地照顧着,聽着她的呼吸從一開始的散亂微弱一點一點地均勻、安靜。

趙槃将那塊紅線冰玉穿了根長繩,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是她之前跟他要過的。他都給她。

……

渾渾噩噩中,阿弗聽到了一陣極好的簫聲,靜水長流,不絕如縷,讓她的意識逐漸恢複過來。

緩緩地,她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月色如霧,趙槃伫立在窗邊,長身玉立,吹着一只翠沉沉的玉簫。

夜晚沒有點蠟燭。斑駁的樹影透過窗棂照在他的側顏上,隐匿了他的神色。

一曲終了。

趙槃朝她走了過來,涼涼的手背滑過她的鬓邊,“醒了?”

阿弗腦子還有些不清楚,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男人的剪影。

昏迷前,她對他又哭又鬧,甚至還直呼他大名的記憶一時湧上心頭。

實在是太不合規矩了。

他……沒生氣吧?

阿弗面色沉郁地躲了躲。

趙槃蹙了蹙眉,将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手心裏,低沉沉地問,“還疼麽?”

阿弗對這樣溫柔的趙槃還有點不習慣,含糊地應了一聲。

猛然間,她發現自己手腕上冰冰涼涼的物什,低頭一看,竟是那枚紅線玉石。

“殿下?”她困惑地望向他,“這……”

趙槃神淡淡打斷,“以前的事情,別再提了。”他頓了頓,神色不明地說了句,“以後的日子,好好過罷。”

/

回京之後,阿弗被從別院接到了東宮,安置在一處種滿桂花的小院落,名叫芳苑。

趙槃可能真的想跟她好好過日子,賜了侍妾的名分,還叫禮官給選了個吉祥日子,當作他們的新婚之日。

阿弗說過自己不想入東宮,也不想嫁給他當侍妾,她清楚地記得她說過。不過趙槃好像都忘了,只一門心思要娶她。

芳苑的嬷嬷給她送來一套茜紅的煙紗散花裙,上面繁繁密密地繡着金線燕子,端莊而秀麗。

因為妾室不能着正紅色的緣故,這套衣衫是臨時照着她的身量訂做的,只可她一人穿得。

嬷嬷看了看時辰,說,“姑娘,該換了。”

阿弗嘆了口氣,緩緩伸開雙臂。

煙霞色的喜服套在她身上,繁複的絲帶寸寸皆要綁紮成同心結的樣式,加之燕冠掐絲首飾加諸于在她盤發上,從頭到腳,每一寸皆是沉甸甸的……越看越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将她層層疊疊緊鎖。

“我需要打扮成這樣嗎?”

娶個侍妾好像不用這麽麻煩。

她穿着累。

嬷嬷沉默地笑了下,不答。

這都是太子的意思,她們這群下人是不敢也無權過問的。

妝罷,嬷嬷将她送到西廂閣暖房,說道,“姑娘就在此等着便好。殿下處理完了事情便會來。”

阿弗懶懶地嗯了聲。

她自然是不用去前院正殿的,也沒資格去太子的寝殿。

不出意外,估計以後她的活動範圍就是芳苑這麽巴掌大的地方了。

東宮不比別院,處處皆是規矩,門戶更森嚴有度,她之前醞釀了許久的脫身計劃不得不重新規劃了。

好在身契和路引都還在她自己手裏,許是趙槃一時沒顧得上。不過她辛辛苦苦攢的錢就沒那麽好運,統統落在了揚州的那家小客棧裏。

……她辛辛苦苦地攢了那麽久,都被一場意外給毀了。

阿弗一時真是欲哭無淚。

然而有一失必有一得,她輕輕撫摸了下手上的紅線冰玉。

既然趙槃這麽大方把這個送給了她,她不利用一下豈不可惜?

沒過多時,趙槃就來了。

他穿着身常服,步履有些輕飄飄的,許是飲了些酒的緣故,平日那張雪色似的臉也染了微醺。

阿弗本來坐在卧榻上,聞他來了拘謹不安地坐起身來。

趙槃打量了她一會兒,見她穿着一身紅烈烈的煙霞色,梳着婦人髻,竟爾冒出幾分突兀的笑影來。

他手臂沉沉地搭在她肩上,渾濁的眼盯了她岸上,濕着聲音說,“怎麽板着臉?不高興嗎?”

阿弗別過頭,小聲說,“不敢。”

他柔柔地懇求,“那笑一個好不好。”

阿弗生硬地笑了。

他溫和地點點頭,“你笑起來很美。”

阿弗不冷不熱地說着,“奴謝殿下。”

他皺了皺眉,“以後要說妾身。”

阿弗敷衍說,“好,妾身。”

話未說完,趙槃阖了眼,“算了,随你吧。都無所謂。”

阿弗耐心耗盡,轉身就要離去。

趙槃眉睫顫了顫,他的一雙薄唇水光又潤澤,身上傳來微微的酒氣。

他有意無意記得剛才的話頭,有些固執地扯住她的一抹裙角,“剛才為什麽不高興?”

“因為我不想嫁你。”阿弗略略轉過身,喉嚨幾乎沒動。

趙槃眼神有點迷離,聽了這話無甚大的反應。

“嗯?”他靜靜想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這話……你好像說過。”

阿弗有點氣,“那你還明知故犯?”

“嗯……”他過了半晌都沒答,趴在她頸窩裏,柔軟的睫毛微微翕動,好似已經睡着了。

阿弗費力地把趙槃扶到了榻上,紅帳簾幕層層落下,她剛想要抽身離開,卻被他冷不防地拽住了手臂。

她掙也掙不開,只好将趙槃往裏推了推,自己窩在榻邊上生悶氣。

趙槃睡得很輕,卻又一夜都箍着她的身子,叫她渾身難受。

她掙紮了好幾次都是徒然,終于力氣耗盡,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何時睡着了。

天色将曙的時候,才隐約聽見趙槃呓語了一句,“……我以為你當時說的是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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