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他給她畫眉

28.  畫眉   他給她畫眉

沈府。

沈婵因為觸犯家規被打了三十手板, 之後被禁足在閨閣中。沈将軍夫婦擔心這個不聽話的小女兒再多生事端,提前了她和晉王世子的婚事。

沈将軍夫婦一連幾夜都沒睡好覺,唯恐太子會因為二女的事情跟長女退婚。

後來, 夫妻倆聽說太子那侍妾被抓了回來,心裏才稍微松了口氣。

可東宮對沈府的态度, 卻是一日冷似一日。

沈将軍夫妻倆覺得勢頭不對,合計着該怎麽把這件荒唐事給補回來。

沈夫人喚來長女,對她去東宮走一趟。太子雖然遷怒二女,但長女溫婉賢淑, 什麽都沒做錯過。

沈娴垂淚道, “母親,太子哥哥他喜歡那卑賤的女子。我去了, 恐怕也沒什麽用。”

沈夫人道,“你二妹這不懂事的孩子前些日子犯了大忌。我和你爹合計着, 為今之計,唯有你主動去看看那侍妾才能挽回些顏面。”

沈娴有些嗔然, “母親, 你叫我低聲下氣地去求那侍妾?我不去。前幾日宮裏的吳嬷嬷去了被趕出來了,我……”

沈夫人糾正道, “是求太子, 為你二妹的事給太子賠個禮。你主動去看看那侍妾, 叫太子殿下知道你是個能容人的, 你才能順利當上太子妃。”

沈婵沉默片刻, 委屈道:“若是将來婚後,太子哥哥還是對那侍妾念念不忘怎麽辦?”

沈夫人搖搖頭,“此言差矣。太子确是寵愛那侍妾的。可再寵愛,不還是侍妾嗎?記住, 你是東宮未來的正室太子妃。侍妾再多,太子妃卻只有你一個。”

于是沈娴聽了母親的勸,帶着一雙玉璧、兩盒養顏膏作為禮物,打扮得當,去了東宮。

沈夫人的意思是叫她為前些日子妹妹的事情給太子賠禮,可沈娴還想見見那侍妾,有些話要當面跟那侍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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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報上了沈府的名字,東宮的侍衛倒沒有像趕吳嬷嬷一樣趕她,只是禮數周全地請她進了去。

多日不見趙槃的英俊疏離的容顏,沈娴猛然差點落下淚來。

她帶着幾分嬌弱和委屈,柔裏柔氣地說道,“殿下。娴兒今日,是特意為妹妹的事情賠罪的,原是沈家管束不嚴,才導致弗姑娘……”

趙槃神色平靜,打斷道:“不必再提。”

沈娴又說,“今日,娴兒帶來了一些閨家喜歡的禮物,希望叫親手送給弗姑娘,也好叫她寬寬心。”

說着叫人将那些精致的禮物小盒子拿了上來。

趙槃瞥了一眼,“貴府有心。”

沈娴露出欣慰的淡笑來,忍不住說,“太子哥哥,你會生娴兒的氣嗎?”

趙槃輕微搖了下頭。

沈娴欣喜,只覺得她的太子溫潤如玉又善解人意,是個翩翩君子。

他問,“還有其他事嗎?”

沈娴低聲道,“娴兒能見見弗妹妹在嗎?有一些體己話,娴兒想親自跟弗妹妹說。”

趙槃淡淡地說,“她這幾日身體不好,見面就不必了。”

沈娴一時語塞,想來那侍妾還要再被多關些日子。不過今日的目的大體上已經達到了,也就不敢再多言絮叨,禮數周全地拜別後轉回沈府。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太子待人既溫和又疏離,霁月清風,如天上的淡星孤月,并不像是會做出什麽強人所難的事。

她愈發想不明白那侍妾的心思了。

/

趙槃別了客人之後,來到酒樓和宋機飲酒。

兩人這幾日都被苦悶的事糾纏着,誰的心情也不太好。

宋機沾了點抱怨,“殿下,沈婵好歹是我未婚妻,您對她也太狠了。”

趙槃将一杯酒飲盡,才面色幽幽地說着,“這你該問我嗎?”

宋機唉聲嘆氣,“她也是。沒事卷走您的小侍妾,委實是太多管閑事了些,該罰。可是那日您怎麽能叫衛存去拿她,一個大家小姐,怎麽能進錦衣司那種地方?去了可就回不來了。幸虧小王給攔下了……”

趙槃語氣涼涼,“是你的了嗎。你擔心什麽。”

宋機一時啞然。

半晌,他轉移了話題,低聲問,“那小侍妾為什麽跑啊?”

趙槃眸色晦暗,不答。

他仰頭又喝了一杯酒。

“之前,您不是忙着幫她找父母的事嗎?”宋機有點想不明白,“……難道您沒告訴她?”

趙槃瞟了他一眼,“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提前說有意思嗎?”

宋機哦了聲,覺得倒也對。

“我在晉州的探子來報,說衛國的使臣不日要過來京城一趟。到時候,可能這件事能有點眉目。”

趙槃不置可否,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小酌着。

“再說吧。”

宋機還沒見過一向冷情的太子這般失落的樣子。

半晌,忍不住勸了句,“殿下,您也別太放在心上。女人嘛最好哄了,對她好一點就行了。你對她好,她自然就知道您好了。”

趙槃輕言諷了他一句,“晉世子這麽懂,沈二還死活不肯嫁呀。”

宋機再次啞然。

怎麽每次一提到沈婵他都無話可說了?

“小王那叫剛柔并濟。”宋機想了想,“……好像總來柔的也不行。下午的時候,小王要親自去沈府走一趟,好好教訓教訓這不知死活的臭丫頭。還敢逃婚,反了她了!”

趙槃懶得聽宋機胡扯,飲得三四分醉意便歸了。

微風拂面,心神略一清醒,本來的三四分醉意也沒了。

他定定神,喚人回了東宮。

他跟阿弗兩人,還處于微妙的冷峙着。

那女子看起來柔弱,實則是不會先低頭的。看起來溫言細語,實則心眼兒裏藏了不知多少小心思。

斟酌半晌,趙槃還是來到芳苑看她。

來得的時候,阿弗正披了件水色的毛披風,坐在房檐前的小凳子上,乖乖巧巧的,望着天空上一行行的振翅的大雁發呆。

她見他來了,也不藏也不躲,只是恹恹地低下頭。

趙槃俯身握了握她的手。冰涼的。

他問,“看什麽?”

小姑娘有些抗拒地把手縮回來,眼睫毛微微翕動,“什麽都沒看。”

趙槃眼裏流露一絲情緒,“其實,你若是乖乖的,我倒也不一定非每天關着你。”

阿弗灰蒙蒙的瞳孔定定瞧着他,“那您願意放我出去了?”

趙槃一時緘默,吻了吻她烏雲似的長發。

阿弗心裏沮喪,就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她。

她渾身不自在,借着起身的勁頭從他懷裏掙出來,“殿下……我剛才好像聽見來客人了。是誰?是……”

她從沁月那裏聽說是沈府來了人,就下意識地以為是沈婵來看她了。

趙槃拉着她的手把她引回屋裏,漫不經心地道,“是沈小姐。”

阿弗無甚表情地哦了一聲。他這麽說,應該就是指大小姐。

趙槃凝注着她,越瞧越覺得她身上的顏色着實寡淡。

“怎麽這麽晚了還不上妝?”

阿弗不自在地避過頭去,這有點明知故問了。

她連屋門都出不去,連寝衣都懶得換,上妝又給誰看?

“我不想畫。”她懶懶尋了個措辭。

鳥語啁啾在窗戶叫着,一片晨光隔着窗棂灑落妝臺。

趙槃靜默半晌,玉色般的手拿起一只黛筆,叫她坐了過來。

阿弗怔怔看着趙槃,他……這是要給她畫眉嗎?

向來夫妻之間才會畫眉,丈夫給妻子上眉。可是他們又不是。阿昏

阿弗的眉毛甚淡,淡卻又有形,是微微有弧度的遠山眉。

黛筆剛碰到她的肌膚,她就下意識地往後躲。

他另一只手扶住她,嗔道,“別躲。”

阿弗唇角下沉,“癢。”

兩人間一陣沉默。只有呼吸交織在一起。

細細的筆觸滑過她白皙的肌膚,半晌,趙槃嘆了口氣,“生疏了。”

阿弗探着腦袋在鏡子前,看着自己那深淺合度的眉形,“殿下,您是經常給別人畫眉嗎?畫得還不錯。”

趙槃皺皺眉,“我只給你畫過。”

她這話說得委實令人有點生氣。他是太子不是什麽浪子,畫眉這件事怎麽能用經常二字?

他從前經常幫她畫眉,她好像都忘了。

阿弗淡淡的口吻,“哦。那謝謝殿下了。”

趙槃把黛筆擱在一邊,若有若無地撫着她眉心的傷疤,問,“過些日子,叫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看看還能不能除去。”

阿弗嗤笑着扶開他的手,“殿下別開玩笑了,這都是多年的舊傷了?”

趙槃瞳孔圍着雲霧,朦朦胧胧的,“沒開玩笑。”

阿弗一愣。旋即想起來,他應該是覺得自己的侍妾長個傷疤有礙門面。

她驀然想起了第一次見趙槃的時候。

那時候他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鮮血淋漓地倒在懸崖邊。那俊美無俦的臉頰如金紙色,脆弱又孱虛,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她那時只是個采藥的農女,把竹簍丢在了一遍,拼着力氣把他背回了木屋。

那時的趙槃,既溫潤又少言,渾身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息,跟現在偏執陰鸷的樣子完全就是兩個人。

她終究還是後悔救了他的,自己親手、給自己編織了個牢籠。

阿弗不想往事重提,便轉移話頭,“殿下,您說要帶我去參加沈婵的大婚,日子可定下來了嗎?”

趙槃随口道,“嗯。立秋過後三日。”

阿弗在心裏默默算了下日子。立秋,她還要整整在這裏呆一個月。

想想就讓人抓狂。

她無聲地不滿着。

趙槃沉了沉唇,最終輕嘆一聲,“明日起,你願意去院子裏走動,就去吧。”

阿弗追問,“真的?”

趙槃點點頭。

他又沒有什麽關人的癖好。只不過前些日子,她委實太胡鬧了。

“那……那些鐵栅欄可以拆了麽?”阿弗略帶了點委屈地問,“門口束了這些東西,我感覺別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趙槃搖搖頭,低沉地答她,“暫時不了。”随手掐掐她的水滑的臉蛋,冷聲說,“等你再乖些。想出去的話,就找銀筝拿鑰匙。”

阿弗心中暗嘆。不過這也算是争取到目前比較好的一個待遇了。

“我想在後院紮一個小秋千。”她又說,“秋天快到了。我想坐後院吹吹秋風。可以嗎?”

“叫陳溟給你紮。”

他一概答應着,最後語味深沉地補充了句,“只是,阿弗,別再跑了。要不然,我真的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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