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當我的……”他抿了下唇,艱難吐字,“丫鬟。”
對她這麽好,就是為了讓她當他的丫鬟?他不殺她了?她先是送氣,旋即困頓起來。給她療傷,讓她好起來,然後做他的丫鬟,這條可以說得通。
可為什麽除了給她療傷,還讓她好吃好喝好住,現在還給她吃這樣珍貴的貢品,如果只是讓她當他的丫鬟,沒必要對她這麽好。
他的做法和他的說法,有些邏輯不通。不過她想不通,也不去多想,只道:“我是良籍,不賣身為奴。”
良籍入奴籍,成為別人的奴隸,便成為了別人随便打發買賣玩意兒,完全沒有人身自由。她絕不入奴籍。
司馬烨:“沒讓你賣身為奴。”
“可你讓我做丫鬟,做丫鬟不就是要賣身為奴。”
“只做我的丫鬟,不賣身。”
“這樣嗎?”沈秀忖度,“那我要給你,給您做多久的丫鬟?”
“做到我滿意為止。”
沈秀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她自己其實也沒法拒絕。目前為止,逃不出去的她,暫時做他的丫鬟,是她唯一一條出路。
反正不簽賣身契,做丫鬟就做丫鬟,總比死了好。做丫鬟要做到他滿意為止,若他一直不滿意,她也不會像傻子似的,就一直給他做丫鬟,她總會找着機會逃走的。
她點頭,“好,我那什麽時候開始服侍您?”
“等你痊愈。”他用食指敲桌面,“把荔枝吃了。”
她老老實實吃荔枝。荔枝殼薄絕平,瓤厚而瑩,果肉香滑細膩,輕輕一咬,便爆出甜津津、冰冰涼的果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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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鎮過的荔枝,味甚美。沈秀吃得彎起眼角。
司馬烨:“荔枝如何?”
“很甜,很好吃。”
“喜歡吃?”
“喜歡。”
司馬烨輕提嘴角。
她低着頭,默默地吃着,吃了六顆荔枝,他道:“別吃了。”
沒吃過瘾的沈秀手停住。所以他只給她吃六顆?她還以為這一大盤全都是她的。
剛這般想着,就只聽他道:“你傷還未愈,不宜多吃冰食,明日再吃。”
欸?這一大盤荔枝還真都是她的。冰冰涼涼的消暑甜食,讓她緊繃的神經松弛了一些,她笑道:“多謝殿下賞賜,殿下大善。”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多謝殿下賞賜,殿下大善。”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心情似乎突然變得很好,“大善?這有什麽,你若愛吃,吃完了,我再給你弄一盤來。”
他用很輕松的語氣,仿佛他很有能耐,荔枝是很容易就弄來的東西,完全不值一提。
就在這時,侍從将沈秀的晚食端進來。已經到了用晚食的時候。
一道道菜搬上桌,沈秀尋思,她要吃晚飯,他也到吃飯的時間了,他還不走?
司馬烨擡手,“給我一副碗筷。”
沈秀:“殿下要與我一同用飯?”
“你以後要為我布菜,從現在就開始學。”
抓緊手指,她道:“我從未給別人布過菜,第一次做,做的不好的,請殿下多多見諒。”
拿起碗筷,她問他要吃什麽。他指向蟹釀橙。她站起來布菜。
司馬烨凝眉,“站起來幹什麽?坐下。”
“坐着怎麽布菜?”
“坐着也可以。”
坐着布菜,沈秀倒是樂得輕松,給他夾了蟹釀橙,繼續等他吩咐。
司馬烨:“你也吃。”
“可我不是要給您布菜?”
“我吩咐你布菜的時候,你再布菜。”
沈秀便拿起另一雙筷子,開始吃飯。和一個陌生人,尤其是一個拿捏着自己小命的陌生人一起吃飯,她很是拘謹。是以她只吃自己跟前的菜。
司馬烨看向她。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飯,吃相斯文秀氣,倒不似那些粗俗的賤民。
看着看着,他便停了筷,只看着她,發現她只吃跟前的菜,不動其他菜,“怎麽只吃面前的菜?其他菜不好吃?”
“不是。”沈秀去夾別的菜。
這一頓飯,司馬烨只讓她布了一次菜。待他離去,她抓起幾顆冰荔枝,來到門邊,遞給紅姐和英姐,“給。”
“這是殿下賞給你的。”紅姐英姐并不接受。
“賞給我的就是我的了,你們嘗嘗,很甜,冰冰涼涼的,很消暑。”
紅姐:“這麽珍貴的貢品,殿下竟給你……”她頓了一頓,“我可不敢要,若讓殿下發現我們要了你的果子,我們說不定會吃些排頭。”
說什麽她倆也不敢要。沈秀便作罷。她捏着冰荔枝,心想也不知她能否成功與她倆交好,讓她們對她松懈下來,然後她就有機會逃出去。
晚些時候,秦伯來看她。她也給他抓了一把荔枝。
秦伯:“殿下全賞給你了?”
“全?是統共只有一盤嗎?”
“今兒新上供的荔枝,連皇後娘娘也只得了一小盤,殿下是得的最多的了,也就只一盤,竟全給你了。”
手裏的荔枝倏然變得沉甸甸的,她眉頭糾結成一團。
翌日。司馬烨與沈秀一起用早食。沈秀仍然只給他布了一次菜,他便讓她自行用飯。
秦伯給府裏的下人安排完活計,便去往客房。瞧見司馬烨與沈秀一同用飯,又注意到司馬烨時不時看沈秀一眼。
他的眼神裏,隐藏着男人對心悅之人的熱烈渴望。
秦伯當頭棒喝。剎那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難怪公子讓她住好房間,給她好吃好喝,用禦醫給她看傷,用最好的藥給她療傷,把珍貴的貢品果子全給了她,還屈尊與她同一桌吃飯。
卻原來!殿下對沈秀有意!
不對。若殿下真對沈秀有意,又為何會讓她做丫鬟?這說不通。
殿下對她無意,此番行為,另有目的?但殿下的眼神,他不會看錯,的确是一個男人看心悅女子的眼神。
秦伯的思緒混亂不堪,混亂的思緒把自己給纏住,腦子已不會運轉。他扶住額頭,告訴自己不能妄下定論,須再觀察觀察,再觀察觀察。
今日國子監休沐,不上課。司馬烨飯後直奔永寧殿。
“二表哥,昨日舅舅給你的荔枝可還有?”
沉浸在絲竹之樂裏的司馬朗,啊了一聲,“還有,怎麽?”
“給我。”
“阿烨你不是不愛吃那玩意兒?”
“有用。”
“我就這麽一小盤,自個兒都得省着吃。”
“想要什麽,我與你換。”
“真的?”司馬朗眼珠一轉,“之前父皇不是給了你一支玉簫?”
“好。”
“喲,這麽爽快!”
司馬烨提着荔枝,又去往別處宮殿。回府時,為防止荔枝因颠簸損壞,他沒有騎馬,坐的馬車。
回到府裏,他讓下人把荔枝全部冰鎮着保存好。下意識擡腳就去沈秀住的客房,很快便駐足,強行扭轉方向,去往書閣。
及至午時。一到用午食的時辰,他立刻撂下紙筆。
飯桌上菜已上齊,沈秀坐在桌邊,托腮等待司馬烨。見他來了,她起身行禮。
照例給他布了菜,她沉默地吃飯。肉湯不小心濺落在衣衫上,她忙不疊去擦。
“你穿的什麽衣裳?”司馬烨睨着她的衣裙,口吻極其嫌棄與挑剔,“這種料子的衣裳你也穿!”
他露出難以忍受的神色,仿佛這差勁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似的。忽而,他想起什麽,“你從前一直穿這種料子?”
看了看他身上的織金緞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沈秀微微張嘴,“以前也是穿這種料子的衣裳,這種料子挺好的。”
這是秦伯給她準備的衣裙,比粗布麻衣好許多,也還不錯。
司馬烨毫無預兆轉移話鋒,“你說你是錦州人?家裏做什麽的?”
“賣豆腐的。”
“賣豆腐的?難怪穿這種布料。你定然吃了很多苦。”他又做出難以忍受的表情,愠怒道:“你爹娘真是無用!”
沈秀:“……”
“也沒有吃很多苦。我爹娘做豆腐的手藝很不錯,家裏生意挺好,日子過得也還不錯,兩三日,三五日便能吃一回肉呢,比一般人家好多了。”
“兩三日、三五t日才能吃上一回肉?”司馬烨怒氣更甚,“你從前過的到底是什麽日子!”
他拿起筷子,一筷子夾走好幾塊肉,全部堆到沈秀碗裏,“吃!”
又繼續夾肉,将她的碗全部堆滿。
“夠了夠了,殿下,我吃不了這麽多。”
然而司馬烨置若罔聞,一個勁往她碗裏堆肉。沈秀險些吃吐。
提及沈秀父母,司馬烨忽而想到了什麽,“你爹娘大概還在尋你。我會派人通知他們你這裏。”
沈秀張了張嘴。她自己的命都被他拿捏着,再讓他找到她父母,然後把她父母的命也拿捏着嗎?
她想撒謊,想說她與父母關系不好,早已斷親,他們與她已無幹系。然而司馬烨并不蠢笨,他只需派人去錦州一查,便知她在說謊。
若因說謊惹怒他,得不償失。于是她道:“多謝殿下。”
只盼望司馬烨找不到她爹娘。
日頭落下去時,她肚子還是圓滾的。她歪在榻上,百無聊賴,默背單詞打發時間。
司馬烨帶着一群人,将一大堆衣裙,以及珠釵首飾帶進屋。
他指着那些绫羅綢緞和珠翠首飾,“你往後便穿戴這些。”
錦緞,缂絲,紗籠,绫羅綢,紫禁金縷,各式各樣的名貴布料擦過視野,沈秀遲疑,“殿下,您确定是要我做您的丫鬟,而不是包……養……”最後一個字她及時吞了音。
“包養?這是何意?”
“我胡亂說的。”想想也應該不大可能。他有別的目的,只是她暫時猜測不出來而已。
“我做丫鬟,丫鬟穿戴似乎這些不太合适。”
“我說合适就合适。”
沈秀沒再吭聲。才不委屈自己,能穿好的戴好的,她為何要拒絕。
轉日她便穿上新衣,羅繡并紗繡的薄衫長裙,面料柔軟清涼,穿着又舒适又漂亮。
她坐在桌邊,往碗裏盛湯,熱騰騰的香湯裏飄着金色油花兒,香氣鮮美非常。
司馬烨還未來。他不來,她就不能先動筷。然她屬實是忍不住,悄悄喝了一口湯。
湯味絲滑鮮醇,很是開胃。她忍不住又喝下幾口。喝着湯,她轉頭去瞄門口。
一轉頭,便看到站在門口的司馬烨。她心裏一突,暗道糟糕,偷喝湯被發現了。
她立馬滑跪,“殿下恕罪!”
司馬烨并無動靜。她不着痕跡擡頭,往上一瞟。
司馬烨注視着她,視線在她衣裙上劃過,眼睛仿若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好半晌,他才擡腿走向飯桌,“站着做什麽?吃飯。”
司馬烨這是沒發現她偷喝湯,還是饒過她了?沈秀惴惴入座。直到飯畢,司馬烨都未提她偷喝湯的事,她放下心來。
一連十來日過去,沈秀內外傷已經好全。內外傷痊愈,人還圓潤了些。又是食補,又是藥補,雙管齊下,她沒法不長肉。
她捏捏圓潤了一些的臉頰肉,對司馬烨說:“殿下,我已經好全了,可以開始服侍您了。”
“再養幾日。”
“不必了。”
“當真?”
“當真。”
“從明日起,給我端茶倒水。”
不用煎茶煮茶,只需端茶倒水,再加上布菜這一活,她的活也不多。
第二日清早,若深藍綢布的夜空被晨光照亮,雲邊淡淡的金色隐隐浮現出來時,沈秀走出房間。
終于能從房間裏走出去,沈深深一呼吸,渾身發出種重見天日的興奮和顫抖。
雖她還是會被看守着,但活動範圍擴大了。能夠活動的範圍擴大,逃走的可能性就“擴大”。
她仰起頭,靜靜感受夏日清晨的薄薄涼氣從臉上輕輕掃過。
從茶水屋裏端出茶水,一路前往司馬烨的卧房。至房門前,她小心跨過高高的門檻。
司馬烨見她将茶水端來,他大步流星走來,直接接過托盤,自個兒将茶水端到桌上。
沈秀一愣,忙去給他倒茶。倒完茶水,她候在一旁聽吩咐。
司馬烨輕掀茶杯蓋子,“坐下。”
她從善如流。屋子裏候命的侍從見狀,不由癟嘴。同樣都是下人,怎的沈秀可以坐着候命,他們就得站着!
離開公主府,去國子監之前,司馬烨的看了沈秀好幾眼才走。
上了一日課,司馬烨腦子裏一整日都是沈秀。他想她,想得發瘋。
下午一下學,他便快馬加鞭,趕回府裏。
飯桌上,他道:“明日做我書童,與我一同去國子監。”
沈秀:“殿下,您是說,讓我做您書童,跟着你去國子監?”
“是。”
“我沒做過書童,也不知要怎麽做。”
“你只需鋪紙研墨。”
“好。”沈秀一口答應。去國子監,能出府。出府,有些事情就更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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