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等雨停
第022章 等雨停
江南春水碧于天, 畫船聽雨眠。
沈雪妮的這個年假休得恰到好處,正好趕上了老家春天的春欲放。
沈家在京南,蘇城, 杭城三城都有房子, 她在京南住了兩天, 嫌京南的春不夠秀麗,便讓沈家司機開車送她到杭城來游玩。
回到沈家,金枝玉葉的沈三小姐什麽都不做不管, 拿出嬌小姐的脾氣, 在家裏被兩個哥哥跟父母寵着, 身邊二十四小時都有人伺候, 不像在京北,上班要注意翻譯官的專業形象, 下班要在檀悅宮當怨婦守寡。
這樣的愁苦日子本來還要再捱一年就解脫了。
哪知道,那位餘三爺忽然變了畫風,居然心血來潮的搬進了檀悅宮跟她一起住。
這都算了, 那日在林雀山的溫泉酒店, 男人對沈雪妮做的那些痞事, 更讓沈雪妮現在對他能避則避。
溫泉酒店那夜對沈雪妮造成了很大沖擊, 這次休年假,她頗有想要回娘家冷靜,跟餘澤懷保持安全距離的意思。
餘澤懷回京北, 她就下江南, 盡量避着不見就好了。
繼續保持喪偶式婚姻,實在保持不了的時候, 就只能離了。
結果她心情輕松的帶着沈家的家仆邬眉,在杭城的湖裏清閑自在的坐船, 畫畫寫生的時候,餘澤懷的微信發來。
泡沫在檀悅宮給自己壘了個貓窩,就在餘澤懷睡的卧室裏,用他的高定衣褲,還有他的腕表,鑽石袖扣,皮帶扣等等。
什麽值錢,泡沫就銜什麽去一起使勁作賤。
正在畫水粉畫的沈雪妮吃驚的瞪住眼,她感到自己養的這只貓可能要成精了。它是怎麽想出來這麽收拾飛揚跋扈的餘澤懷的。
沈雪妮很是震驚。她很少去餘澤懷的卧室,根本不曾見過泡沫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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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如此得見,她暗忖,泡沫是不是被許明玉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教過了,故意這麽去氣餘澤懷。
沈雪妮讓船家停船,她到湖水裏洗了手,拿起手機回複:【真抱歉,等我回來我會好好教訓它的。】
【如果它弄壞了你什麽東西,你讓袁嫂拿筆,挨個登記一下,等我回來賠給你。】
她回得很客套,她知道餘澤懷讨厭貓,泡沫也知道這點,從來不跟他親近,還把他的那些稀世罕有的奢侈品肆意踐踏。他現在心裏肯定憋火。
餘澤懷過了會兒回複:【行,回來記得好好賠給老子。】
他說了粗口,沈雪妮看得皺眉,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她一下心裏變得惴惴不安。為什麽泡沫總幹這種事,總讓她在餘澤懷面洽覺得理虧。
邬眉問:“三小姐,怎麽了?是不是三姑爺給你發信息?”
“嗯。”沈雪妮點點頭。
“說什麽了?是不是你回娘家省親,他想你了?他婚後對你好嗎?你們什麽時候補辦婚禮?準備去哪裏度蜜月?什麽時候生孩子?打算生幾個?預計在美國,京北還是京南生?”
邬眉剛滿二十歲,上完高中成績不好,她家裏就沒讓她上學了,她整天就呆在沈家幫傭,心思很單純,一度以為沈雪妮嫁得很好。
因為那個餘三爺最近回國開公司的事,各類新聞都在大肆報道,各種財富榜上的前排,都有他赫赫在列的名字。
邬眉每次看了,都替自家小姐高興,姑爺好厲害,年紀輕輕就賺這麽多錢,平日裏肯定會給沈雪妮買很多好東西。
“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沈雪妮訓邬眉,聚斂心神,拾起畫筆繼續畫畫。
她正在提筆畫春雨裏靜默的青山。
山巒被雨打濕後更加溫潤蒼翠,寧靜悠遠,有些像一個人。
這世上,應該只有她一個人會将他比作遠黛青山。
【趕緊給爺回來,回來晚了,你的貓就沒了。】
現在,她的遠黛青山就這麽跟她發微信,自稱爺跟老子,一味的嫌棄她的貓。
實在是很割裂。
一筆一畫的仔細描着宣紙上的黛綠,沈雪妮靜靜的想,他知道沈雪妮為什麽把那只叫做泡沫的貓養在檀悅宮嗎。
要是知道了,他會怎麽想,怎麽回應。
*
天色将晚,春雨淅瀝之中,沈雪妮回到沈家在杭城的別院幽宅。
有人知道她回來休年假,不顧天在下雨,亦前來拜會她。
撐着油紙傘的沈雪妮邁進門檻,邬眉在後面跟着,手裏提着适才三小姐出去作畫的工具箱。
院裏的傭人來報,說有貴客來訪,本來想及時通知三小姐,然而貴客不願意打擾沈雪妮在船上作畫的雅致,說自己在這裏靜靜等待就好。
前廳裏有人在品茗,支着一雙被寶藍色西裝褲管包裹的長腿。
雨滴從徽式建築的青瓦下滴落,嘀嗒作響聲裏,袅袅茶香飄蕩在室內。
生性溫雅的男人不發一語,獨處一室,沒有沉迷任何電子産品,只是靜靜的等待,修長潔淨的冷白手指輕輕搭在青瓷茶盞上敲打。
他的臉恰好被打開的半扇軒窗遮住了。
邬眉見了好生欣喜,還以為是餘澤懷來接沈雪妮回去,“餘三公子來接你了,三小姐,快去啊!他好疼你啊,這麽舍不得你回娘家,你才回來幾天,他就着急的來找你了!”
沈雪妮并不覺得這人是餘澤懷,壓低聲音訓邬眉道:“別冒失,看清楚是誰再說。”
邬眉探了探身子,朝裏一看,不是餘澤懷,而是季晏淨。
她依然回頭笑得明媚,沖沈雪妮眨眼,告訴她:“不是餘三公子,但是也是大帥逼一個來瞧你了。能出現在我們三小姐身邊的都是有錢有勢的大帥逼。”
聽見屋外的說話聲,季晏淨起身,邁步到門邊,隔著落雨的天井,見到在青瓦白牆的回廊下亭亭玉立的沈雪妮,他沖她莞爾一笑。
“妮妮。”喉結滾動,男人咬字獨特的低喃出這聲稱謂。語調是極致的寵溺。
“晏哥哥。”沈雪妮回以久違的笑顏,他們很久沒見了,這次回來過年假,沈雪妮私以為他們不會碰上。
季晏淨這樣的男人如今應該很忙吧,沒空搭理她這樣的兒時小青梅了。
以前,季晏淨在杭城的這處院子裏住過一陣子,他跟沈雪妮的二哥,沈祁遇是好友,年少時兩人關系匪淺。
進入社會後,沈祁遇先是進了外交部,如今加盟了紅圈律所,是頂尖合夥人。
季晏淨從國外的名校金融專業畢業後繼承家業,現在挑着季氏財閥的一片天,是手握各大企業生殺大權的執行總裁,還擔任了江浙商會的會長。
沈雪妮這兩年嫁給餘澤懷,在京北上班,閑少來杭城,逢年過節去京南拜會長輩之際,偶爾聽沈祁遇提過季晏淨,說他現在很厲害了,年紀輕輕就登頂了江浙一帶的富商圈子,在圈內是任何人都難以追趕上的翹楚。
背着沈父沈母的時刻,沈祁遇沒少習慣性的嘆氣,無奈當初為何大哥沈時風要出事,如果沒有那些意外,沈雪妮的良人本來該是季晏淨。
季晏淨知道沈雪妮嫁人以後,并未在人前做出任何過激回應,還是跟她保持着原來的關系,不疏不親,不遠不近。
沈雪妮想起适才在別院門口停泊了一輛純黑色的加長幻影,不是沈家的車,便嘆自己遲鈍,那時候就該知道,是季晏淨來了。
“晏哥哥怎麽來了?”沈雪妮邁着步子,巧笑倩兮的來到男人身側。
“長高了。”季晏淨用寬厚手掌摸沈雪妮的頭,菲薄的唇勾起,柔聲細語。
沈雪妮羞赧的報出自己的年紀,“我都24了,怎麽可能還長高。”
她仰望着男人的幽然深眸,問他道:“怎麽忽然想着來了?二哥說你最近在商會裏挺忙的。”
“對,剛代表商會去京北開了個會。昨晚回來,正好在杭城處理點事,聽說你休年假來杭城踏青寫生,便順道來看看。”季晏淨輕描淡寫的回答。
“怎麽一個人回來了?”季晏淨問,他沒瞧見沈雪妮被她丈夫陪着。
他剛去過京北,自然知道餘澤懷的融天這半年來大舉進攻北部金融圈子的動态,其實季晏淨在京北的商會上親眼見過餘澤懷。
倨傲輕狂的男人如今經歷了時間的沉澱,眼神除了張揚,更多的染上睿智,被衆星捧月的拱向會議桌的主位,然而只是意興闌珊的露個臉,便高調的匆匆離開。
季晏淨站遠了,全程不動聲色的關心這位餘總。
季晏淨很清楚如今他能在商場如此頤指氣使,那些原始底氣,某種意義上嚴格說來,是他太太沈雪妮給他的。
“不一個人回來,難道要帶着泡沫一起?”沈雪妮說,“我是來休假的,我可沒時間照顧它。”沈雪妮的口吻酷似在京北,她的親人稀少得只有那只英短銀漸層而已。
“我記得你小時候是不會照顧小貓的,路過山楂,你說你再也不會養貓了。”
季晏淨還記得曾經,被沈雪妮養過的貓叫山楂,在一個春日的明媚下午被她帶去市集逛街,跑丢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她身邊,她哭了三天三夜,季晏淨幫她找了三天三夜,然而還是沒能找到那只山楂。
那之後,沈雪妮再也不養寵物了。
小時候,沈家不讓她養寵物,可是季晏淨住在杭城的那段時間,知道她想養小貓,他曾專門找過一只橘貓,偷偷瞞着她家裏人給她養,那便是山楂。
那是沈雪妮至今都還記憶猶新的事,不止她的父母,她的兩個哥哥,甚至季晏淨,都很寵她。
那時的他們都說妮妮不要出嫁,永遠住在沈家被他們一直寵下去。
然而女大十八變,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個三月麗春她再回來,身份已經是別人的太太了。
少女的青澀體态已經退去,纖秾合度的身子将一件奶杏色的低領斜襟旗袍撐得飽滿又輕盈,一泓如瀑青絲半挽在腦後,在春雨綿綿的江南裏,她美得像一幅潑墨水粉畫。
她一定不知道,她大二時在網上走紅的那段撐傘漫步的vlog,季晏淨這些年來在夜深人靜之時,為自己循環播放了多少遍。
“但是我一個人住在京北,有點孤單就養了。”
沈雪妮提起泡沫,在京北有一次她主動聯系季晏淨,是因為泡沫貪吃的吃了雞骨頭,劃破了腸胃,大半夜的要去寵物醫院急救。
她找不到人求助,第一時間打給季晏淨,告訴他,她在京北養的英短銀漸層貓現在不停的嘔吐跟痙攣,是不是要死了,她好害怕。
當時是半夜三點,季晏淨的聲音清冽沉啞,從聽筒傳來,溫柔的喃喃低語,告訴她要如何照顧一只誤食的幼貓,如同她十五歲時,他為了寵她的讓她養貓時,給她的指導。
那個晚上,陪伴沈雪妮帶貓去寵物醫院急救的人只有電話裏的季晏淨。
當時的餘澤懷剛去美國創業僅僅一年,跟沈雪妮一絲聯系都沒有。
“說起來,那次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教我如何為它保暖,按摩還有鼓勵,說不定泡沫在去醫院的路上就會沒有了。”
沈雪妮想起舊事,感激一笑,誠摯的對季晏淨言謝。
“是嗎。那次我原來幫了你這麽大的忙。”季晏淨清俊的臉孔浮現暖色,順水推舟道,“那晚上請我吃飯?”
“好。”沈雪妮一口答應,“等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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