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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大婚之夜(六)◎

站在王府大門外的巷子裏,夜風迎面吹來,讓衛蘇雯冷靜了大半。

她不該推開付恒。

她明明最想要的東西不是真情,她只要榮華富貴與身份地位。

就算付恒将她認錯,她也不該如此反應。

況且,她奪走了本該屬于二妹妹的氣運,故此,二妹妹原本的姻緣也應該屬于她了。

如此一想,衛蘇雯抿着唇,望向了王府內的廊燈,已經開始後悔方才的舉動。

可眼下,也只能堪堪離去。

強行留下來,只會适得其反。

可……

付恒怎會認錯呢?

還是說,付恒心目中一直都有二妹妹?!

衛蘇雯甚是不甘心的邁上了馬車,思量着下一步該如何走。無論如何,付恒正妻的位置只能屬于她。

*

衛蘇雯回到長寧侯府的第一樁事,便是去見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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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是暮色,但時辰還不是太遲,周氏依舊在靜等長寧侯。她攬鏡自照,一遍遍的梳着長發,如今已是半老徐娘,可還有機會懷上孩子。

奈何,長寧侯已經不怎麽來她房中了。這兩年新進門的小妾一個賽一個鮮嫩,天底下任何男子都會選擇年輕貌美的女子,而非她這種容顏逝去的舊人。

她擡臂時,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白皙手臂,手腕上的玉镯突然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驀的,周氏篦發的動作一滞。

難道真是因着沈氏死得太早,才導致她無法繼續增加氣運?

侯府的幾名美妾也不曾懷上身孕,沈氏死于腹中的那個孩子是個兒子,倘若活到今日,便是正經的世子爺了。

周氏捏着篦子的手緊了又緊。

她這半輩子機關算盡、費盡心機,可為何走到今日這一步,卻還是不盡人意?

沒有被擡為正妻,生不出兒子,更是逐漸被衛舟漾冷落。

那她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究竟得到了什麽?

“姨娘!”

突如其來的叫喚聲打斷了周氏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就見女兒的提着裙擺快步走來,見她發髻上步搖晃動,周氏氣不打一處來:“我兒。你這般匆忙作甚?哪有未來當家主母的樣子!”

衛蘇雯實在是急了,這才沒有顧及儀态,她自幼受周氏一手教導,半點不敢行差踏錯。一直竭盡全力在祖母與父親面前留下好印象。

“姨娘,女兒想向您索要一件東西。”一言至此,衛蘇雯看向了周氏手腕上的玉镯。

可下一刻,在衛蘇雯的渴求目光之中,周氏手臂放下,另一只手擋在了玉镯上。

她還需要一個兒子,待府上美妾懷上,她就将對方的氣運奪過來,暫時不能将玉镯讓出去。

“我兒,你已得到了二殿下的心,可為娘還需要這只镯子,只有給你生一個弟弟,咱們娘倆才能在長寧侯府站穩腳跟。你總不能一輩子背負着庶出頭銜。為娘必須要有兒子,如此才能當侯夫人。時辰不早了,我兒回去歇着吧。”

周氏派人去請了衛舟漾,擔心女兒會耽擱了自己的好事。

衛蘇雯又是一陣不甘。

她一直都是順風順水,這些年在長寧侯府的日子,比二妹妹那個嫡女還要尊貴,那是因着利用了玉镯,奪走了本該屬于二妹妹的一切。

衛蘇雯不喜歡表面上與人争執,素來很會裝。

她美眸微眯,內心暗暗腹诽:姨娘,你如此愚笨,可就別怪女兒不客氣了。

玉镯,她是一定會拿到手的!

區區一個侯府繼室的身份,哪有太子妃的身份來得矜貴!

衛蘇雯離開之後,仆從過來禀報周氏:“姨娘,侯爺他、他……去了沉香苑。”

沉香苑裏住着衛舟漾的兩名美妾,皆是十六七歲的光景,嬌滴滴的惹人憐。

“啊——”周氏忽然擡臂,拂開了妝奁上的胭脂水粉,零落了一地狼藉。

此刻,屋內婢女婆子大氣都不敢再喘一下。

姨娘的脾氣,是愈發不受控制了……

*

西洲,常勝侯府。

衛慈踏足“缺月閣”已經歇息了片刻,這才有精力打量着屋內陳設。

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大紅描金海棠花妝奁匣子、雕紅漆戲嬰博古架,床榻更是做工精致的雕龍鳳呈祥紫檀大床。

她是遠嫁,婚事如此倉促,更是不可能讓娘家人過來安床。

況且,世家貴女成婚所用的喜榻,一般需要一年兩載才能雕刻而成。

而謝南州給她準備的床榻,竟是這般精致,一看上面的雕工,便可發現精細奢靡。

屋內火燭高照,長案香爐裏早就燃上了凝神香。

足可見,謝家對她的重視。

衛慈悠然一笑。

無論謝家是真心與否,至少,謝家讓她體會到了被人珍視的滋味。

這間屋子,比她在長寧侯府的閨房精致的多。

用了一碗素面,衛慈在“缺月閣”內四處打量了片刻,行至院牆一隅,她看見一株湯碗粗的芭蕉樹,不免想到母親院中的那一株芭蕉。

衛慈雙手合十,望着天際銀月,淡淡開腔,嗓音十分悅耳:“母親,女兒明日就要正式嫁人了。夫君是個揚名天下的英雄。母親在天上也該放心了。”

此時,謝南州正路過“缺月閣”外面的太湖石小徑,這條路可以通向他的卧房。

雖是隔着數丈之遠,可警覺如謝南州,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男人忽然擰眉。

探子來報,長寧侯夫人,是死于血崩,那長寧侯更是寵妾滅妻,不然也不會舍得嫁出嫡女。

透過漏花窗,謝南州看見了一女子的側顏,他目光如炬,不知怎麽的,竟是駐足了幾個呼吸,可須臾又轉過頭,徑直往前走,宛若對新婚妻子半點不在意。

*

翌日一早,衛慈就被錦書與尋墨硬生生拉拽起。

房中點了安神香,她昨晚難得睡了個好覺,從京都到西洲這陣子算得上是一路颠簸。

“小姐,該上大妝了,晌午之前就要行大婚之禮呢。”

“是啊,小姐,老太太已經命梳妝的婆子過來了。”

聞言,衛慈清醒了大半。

她身邊的可用之人,她僅信任錦書與尋墨,衛家給她安排的陪嫁皆留在了院外侍奉。

至于謝家老太太安排的人,她自是不能随意處置。

不過,謝家派人盯着她也是正常。

換做是她自己,也不會信任仇人之女。

所以,衛慈一臉坦然。

起榻洗漱更衣,簡單用了一碗小米粥,這便開始梳妝打扮。她的婚服是衛家臨時在京都成衣鋪子購置,并非繡娘精心準備。不成想,謝家也另外準備了一套婚服,瞧着布料與繡紋,遠比她從京都帶來的婚服精細。

謝家的确有心了。

衛慈暗暗的想着。

謝家把婚事安排的如此滴水不漏,顯然是不打算給京都留下任何把柄。

看來,謝南州已經在開始着手造反,這幾年是他豐滿羽翼的關鍵時期,容不得半點差池。

時間飛逝,衛慈只覺得才過了片刻,這便有面生的全福人過來迎接她。

“夫人,到拜堂的吉時了。”

衛慈發現,謝家安排了四位全福人,還真是處處皆安排細致。

大紅銷金的蓋頭落在了她頭頂鳳冠上,今日是豔陽天,仲春時節,西洲遍地花開,透過薄薄一層銷金蓋頭,衛慈可以瞧見外面朦胧的人影。

陸陸續續有人過來看她。

她誰都不認識,卻是可以感覺到無人不敬。

大抵是謝家早就交代了下去。

不知為何,衛慈又開始好奇謝南州究竟是何容貌了。有關他的傳聞,她倒是聽了不少,眼下,莫名迫切想見上一見。

而此刻,謝南州一襲大紅色吉服,正被陸洛塵故意調侃:“謝二,西洲女兒家都是一見謝郎終身誤,本王此前覺得誇張了,今日見你這副打扮,還真是名副其實,哈哈哈……”

謝南州眸色清冷,他的眼眸十分深邃,是典型的丹鳳眼,睫毛濃密纖長。就這般負手而立,站在堂屋外的廊庑下,似是靜等佳人,賓客們倒不敢直接揶揄。

謝南州淡淡啓齒:“陸十六,你也該娶妻了。”

陸洛塵聳肩,一副無所謂之态:“待我上頭的十五個姐姐都出閣了,我再考慮婚事也不遲。再者,美/色/誤人,我可不想娶一個像侯夫人這般的大美人。對了,謝二,你見過夫人了麽?”

謝南州再度緘默不語,這時,就見四名全福人簇擁着一紅衣女子,正朝着這邊走來。

女子腳步穩當,姿态十分雅致,還算高挑,身段纖秾有度。昨晚謝南州看見了這女子的側顏,的确是個美人。

衛慈的手被全福人放入了一只大掌中。

她垂眸,透過銷金蓋頭下方,看見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還有一雙繡竹葉銀紋的黑色皂靴,男子的足很大,再往上便是大紅色吉服下擺,透過薄薄的光,她可以看見面前的人輪廓,是個十分高大的男子,大抵有八尺左右。

在喧雜聲中,衛慈聽見一道磁性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夫人,屋內請。”

衛慈一愣,只覺得這嗓音格外悅耳,如雨打青瓷,四平八穩。

總之,讓女子聽了,很容易亂了芳心。

“多謝。”她也低低道了一句。

鑼鼓聲響,炮竹喧天,吉時到了。

贊者揚起嗓音,開始高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四下到處都是人聲鼎沸,衛慈感覺自己處于一陣混亂之中,待她的一只手再度被那只大掌握住時,這才回過神來。

而她此刻,已經被男人帶着往外走。

衛慈:“……”就這麽禮成了?

她上輩子稀裏糊塗跟随在付恒身邊,并沒有穿過婚服,更是不曾有過這般隆重正式的婚禮,故此,她覺得十分不真實。

謝南州的掌心是冰涼的。

衛慈的小手卻滾燙。

重新回到婚房,謝南州放開了衛慈,似是忘記了掀蓋頭,直接道:“你有任何需要,便直接開口即可,本侯先去前院招呼賓客。”

他的嗓音清冷無溫,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丢下一句,謝南州轉身便款步離開。

衛慈這時才僵了僵。

她的蓋頭還沒掀呢。

就在謝南州邁出婚房時,錦書笑着喚了一句:“姑爺好。”

謝南州步子一頓,随即繼續往前走,似是根本不當回事。

姑爺……

男人狹長鳳眸蘊藏銳利,清隽面容看似無波無痕,卻又仿佛深藏山川河流。

罷了,任何稱呼對他而言,皆不重要。

而此刻,錦書卻已經開始暢想小姐與姑爺婚後的恩愛日子了。

早知姑爺這般容貌俊美、氣度不凡,她在京都時,就不該替自家小姐感到惋惜啊!

二殿下雖身份矜貴,可她怎覺得姑爺更勝一籌呢?

作者有話說:

(現在)

謝南州:本侯不是你家姑爺~

(後來)

謝南州:你家姑爺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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