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長樂未央（上）

第七章  長樂未央（上）

劉徹總算是又回來了。他向我打聽落芸舫上發生的事，我俱一一說明，連曹時遭到阿嬌誤會的事也說了。

他才恍然大悟，急着往平陽侯府跑。我們走至半路，卻意外碰到曹時騎着馬，身後仆從卷着鋪蓋長籲短嘆。

“姐夫，這是要去你哪？”劉徹拉住了自己的姐夫。

“回府辦公！”曹時不耐煩地說了句。

“幹将劍不是尋回來了麽？難得可以休息，為什麽不在家裏待着，你說要多陪陪侄兒的呢！”劉徹苦勸。

“哎！我倒是想……可你姐姐這兩天正氣頭上，眼裏不容我，我還是避避。”曹時苦笑。阿嬌已經向平陽告狀了，平陽公主信以為真，這可真是苦了曹時。

“丹心說可以幫你澄清誤會。”劉徹拉着我，讓我也說兩句。

“驸馬，落芸舫欺負阿嬌的人斷不是你，我可以解釋事實。”我表态要為曹時說話。

“匈奴使臣馬上到長安了，我得忙活，等接完使臣再說吧。”曹時心煩意亂，他不耐煩地說完之後，繞開我們徑直走開。

我趕緊追了上去，想試着問他，匈奴使臣會不會有一個叫趙信的人，可走了幾步，還是站住了。

我看着劉徹，轉而說道：“你姐和你姐夫吵架，終因他人而起，這人叫衛青，現在還畏罪潛逃了，你得發道命令，把他抓回來。”

“那我們去找汲黯大人。”劉徹當即提出去報官。

“不行，此事不宜聲張，你有沒有辦法，不聲不響地把衛青給找回來！”是得把衛青找回來，我便拉着劉徹，去見汲黯。

“有！”劉徹思索片刻，他想到一個人，“我的舅舅，田蚡！”

“那找到了，先帶給我确認，不要急着送官！”我這麽做，是想留些餘地，衛青真被送去屯田，那也是夠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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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劉徹再次出了長安城，一路沿着渭水奔波，順路問了各路的人，卻無論如何也沒找到衛青。倒是打探到消息，匈奴使臣馬上要到長安城了。

我想繼續前進，也因為前方有阻隔，無法再繼續。

“我要回宮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劉徹也陪我走了兩天，最後我們在城牆腳下，暫時停了下來。

“我不去。”我看着劉徹，想到母親讓我入宮的請求，還是拒絕了他。

“為什麽呀？你不想再看看我父皇，他可甚是欣賞你，多次對朝臣提及你。”劉徹很意外，我居然拒絕入宮。

“進入未央宮，可以見君王，可那座宮殿那麽大那麽高那麽深不可測，我卻如此渺小微不足道，我怕我一進去，瞬間就被淹沒啦。”我想走近那座金色的宮殿，卻又有些害怕。

“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劉徹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和你同進退，你要在我身邊，我便留你；你若是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會親自送你出宮！”

我望着劉徹，但見他星眸璀璨，眼含笑意，一瞬間被他打動，他對我可是真好，我再無顧慮，當即決定，“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便随你入宮！”

第二日我便随劉徹，還有都尉汲黯入宮。汲大人是一位須髯飄飄、身形矮胖的大人，說起話來胡子一搖一搖的。他是個細致人，提前細細地跟我交代了應有的禮節，告知我宮門怎麽進，哪些道不能踩，我暗暗記下。

到了未央宮門口，我下馬，仰頭瞻望這座高大雄偉的宮殿，禁衛整齊站立，我的魂都給懾住了。

汲黯在前引着，劉徹拉起我的手，領着我穿過宮門。宮門巍巍，朱色明黃占盡我的視線，我的腳步也邁的不踏實。

天地之大，在此間，也不過“仰可觸，俯可拾”。

“男兒當頂天立地，有所作為！”我壯志激昂。

踏入未央宮的那一刻，我便再無顧慮，更無後悔。無論将來劉丹心會是怎樣的人，我的名字，終将與這座宮殿連在一起！

未央宮前殿之上，旌旗迎風招展，文武百官尚未列朝，我便已感受到百官隊伍浩大恭謹。上側朱門，其上戗上鎏金的銅鋪首和五彩璀璨的寶石，窗棂雕花，回廊勾圖。最令我嘆為觀止的要數那對玉礎石，上方銅柱高出丈長，泛着華光，蟠龍飛舞，飛揚跋扈，大有翻雲覆雨氣勢。

踏着紫堇色的地面，窈長的壁帶牽引着我走過前殿，一步步走近宣室。方才汲黯大人直入端門上朝，我和劉徹則由宮人領着到了這宣室，二人小心竊竊私語，劉徹告訴我，我這是“奉旨待诏”。心不由得突突直跳。

“你可算回來啦！”一位貴婦聲音清冷，我回頭望去，只見她身姿婀娜纖細，面容清秀，雲髻峨嵯，頭戴金步搖，曲裾上繡着大朵雅致的木蘭。

“母妃！”原來是劉徹母親，劉徹趕緊迎了上去。

她完全不看劉徹，徑直向我走來，見我癡癡地望着，嘴角噙着笑意道，“你就是丹心吧！皇上提及過你，今得見，果然有氣度！”

我還躊躇在原地思慮該如何喚她，身側的宮侍已上前福身，“王夫人長樂。”

我這才發覺自己沒了規矩，趕緊跪拜，“小的丹心見過王夫人，王夫人長樂。”

“起來。”王夫人拖着長裙一步步走近我，微一俯身将我扶起，低着眉頭望我，聲音柔和，“陛下一會要召你。陛下待人素來和善寬厚，徹兒會陪你一道的，莫要緊張。”

“前殿宣召了呢！”身側的宮人俯貼着王夫人小聲說話，王夫人拍拍我手臂，鼓勵我，“去吧。”

劉徹拉過我的手，跟母親道了聲，“徹兒要上殿了，回漪蘭殿再同母親請罪。”

王夫人全程沒有同劉徹交流，甚至都沒正眼看劉徹，我猜測，莫不是劉徹離宮，惹王夫人生氣了？

木蘭香遠溢清，杏木紋理雅致，飾以添敷金箔，金壁閃着芒光。列侯諸将軍居于左側，丞相禦史太長居于右側，皇上威嚴立于大殿高處，四面鋪張的氣勢壓得我幾乎窒息。

“父皇，兒臣将丹心帶到了。”劉徹拉着我恭敬地跪下，俯身磕頭，我第一次磕頭，頭連同脖頸都緊緊貼地。

“丹心……見過皇上……見過恩人……”我反複揣度，還是直接喚皇上為恩人。

“起來吧！”聲音竟是如此耳熟，我心裏一動，擡起了眼睛，便見章色龍袍上九龍飛舞，冕旒下一雙狹促的鳳眼炯炯有神。

我稍稍正身，額間還是冷汗涔涔，真當立在聖上面前，還是乏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