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牯葬之祀(中)

第二十二章  牯葬之祀(中)

三日之後,花山祭臺,牯葬祭祀。

雖是蕞尓之地,可“祀與戎”亦在望月山備受推崇。望月教有“牯葬”一說,七年一小祭,十三年一大祭,殺生人及牯子牛供神飨。

祭臺層層突起,中心是一四方臺,高有萬仞,直入雲霄,一方長階從花山坪頂延展,直沒雲端。

呂錦繡傲立祭臺高處,紅衣綻如火,口中丹寇妖豔,眼角點上朱紅淚痣,眼眶勾出紅黑紋理,左右對稱,直勾入眉,雙眼亮如黑曜,身形魑魅。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這模樣,俨然《九歌》中山鬼扮相。

一夕之間,她再已不辨是三日前靈動孩童。衆白衣弟子圍坐其左右,凝神聚氣。幾位着黃袍戴金圈的彪形大漢圍坐外圈,身形魁梧,環眼怒眉,面露兇煞。

我立于紅衣長老身側,大風吹拂,身姿飄搖,足下為深淵歸墟,祭臺高處豎着兩大支架,空空落落,在匈奴之時,我也曾被吊在上頭,萬人垂涎,等待生祭。

支架上此時無人,祭祀神聖,不可暴露于外,當藏于暗處。支架上設有滾輪,祭時一到,祭臺下方機關松動,牲人會從祭臺暗格處升出,直至最高處與支架吻合,被緊緊鎖死。

白衣教主統領教衆拾級而上,衆中各派長老尾随其後,陳耳出類拔萃,在陣中格外凸顯。

紅衣長老仁厚,于我毫發無損,可這三日間,呂家姐妹對陳耳有何大動作,我不得而知。

待及近處,我看得清些。陳耳緊依呂錦汐身側,青衣白衫飄拂缱绻,交纏錯綜。高處瞬息萬象,陳耳卻神色如常,我顏色大變,雙手不由輕握成拳,難以淡定。

他亦望了我一眼,目光逼仄。

牯葬,以“牛牲”為始。幾頭牯子牛、椎牛被拉至高處,慘叫不疊,祭臺符箓之上猩紅一片,大牛頃刻被放倒在地。

祭品落定,七法師分次列位,或搖編鐘,或手持符咒,或催動五毒,各司其職,轉而圍着祭臺輪轉,口中念念有詞。呂錦繡正襟危坐,主導整個祭祀大典。

鼓笙交響而起,苗家漢子不時發出呼喝,祭臺上聲音響徹,撼天動地。呂錦繡緊閉的雙眼驀地張開,雙目炯炯,亮如豹睛,直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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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臺上浩歌四起,壯闊激烈,如臨沙場,四面皆是楚歌,十面皆是埋伏。場下諸人齊刷刷仰頭望去,大支架上已升騰起小小的、圓滾滾的身影,像一團棉花。

當那低垂的小小身影晃入我眼簾,我驚得跳起身子,步履不穩,險要跌倒。

“不!”我吼叫着沖出陣中,往祭臺中心奔去。

“去病!”我瘋狂喊叫,才沖出幾步,便被人攔下,打橫扔在地上。青衫一角,恰到好處,漂浮至我面上,本是柔軟的帛布,卻刺得我面頰生疼。

“陳耳!”我咬牙恨切,抓過他的衣袍,使力拉扯,裂帛聲尖銳,刺得我耳膜生疼,我聲聲控訴,“為何你們不能好好照顧他,言而無信,背信棄義?”

他未有反應,只是僵直地站立着。

“你帶上山的這孩子,究竟是誰?”呂錦汐質問。

“劉駒……他背叛了你,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呂錦繡眉飛色舞。

呂錦汐聽聞這個名字,忽然就沉默了,她再擡頭時,整個神色都變了,“劉駒……在哪呢?他怎麽了?”

“你很愛的一個男人,他抛棄你了!”呂錦繡仍在刺激呂錦汐,“他瞎了一只眼,沒想到你跟他一樣眼瞎了,你被他蒙蔽了雙眼,今天我要讓你的眼睛恢複明淨。”

呂錦汐沉默了,随後她似想到了什麽,情緒也激憤,不住呢喃:“劉駒,怎麽可能娶別的女人呢?那不是他的孩子。”

“阿姐,錦繡自八歲習蠱,十二年來,自覺天下再無敵手。”呂錦繡毫不退讓,逼視姐姐,“你可信妹妹一次,妹妹要當着長老們的面,當着護法們的面,親自布蠱,讓你們看看,劉駒和這孩子究竟是何妖孽之物!”

“這可使不得,錦繡,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紅衣長老已至我面前,攔開阻擋我的苗人,對着錦繡義正詞嚴,“繡丫頭,你怎可……将這孩子用作生祭?”

我立直身子,陳耳伸手持住我的胳膊,我胳膊生疼,咬着牙瞪他,恨不得将自己肩上痛楚加倍奉還于他。

“你這無恥小人!”我甩手一巴掌,穩穩落在陳耳面具上,銀鷹面具紋絲不動,我的手心卻被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丹心!”他喚我,抓住我的手,我卻硬生生抽回手,推擋衆人,翻身又上了祭臺,來至祭臺頂上。我晃動祭祀架子,四處摸索,想尋着機關,放去病下來。

又有人欲阻撓我,卻被白衣教衆制止,我正急切摸索,忽聽得呂錦繡一句,“将他放下!”

未等我回神,去病已從高處落下。我眼睛迷糊,只看着一團子迅疾墜落,我趕緊撲上前去,搶先接過去病,抱在懷中滾了一圈才穩住身子。

“去病!”去病手足酥軟,眼睛朦眬,我搓着他的額頭,擔驚受怕。

去病眼睛睜不開,想起他被放在支架上,我又怒又悲,心窩被刺得生疼,一時血脈贲張,望向呂錦繡,努力壓抑自己,方忍住要與她搏命的沖動。

正當此時,呂錦繡手下之人要奪落于平地的去病,我使出全力維護他,将他抱在身體之下。

我顯是敵不過,一頭摔在地上,頭骨震動,意識模糊,去病被人從我懷中撿走。

“錦繡今日要布的,是魚蠱。”呂錦繡走向去病,大紅衣袖中伸出一只套着黑網的手,摸向去病肚子,一只紅色蜈蚣若隐若現,我心一凜,清醒大半,果真看着毒蜈蚣爬上去病肚臍眼。

我心提到嗓子眼,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去病受苦,去病身軀扭動,巴掌大的臉上眉頭緊成一團,我痛心不已,恨極呂錦繡!

去病肚臍上出現一排青黑色蜈蚣爪印,他咬牙閉眼,雖是痛極,可并不呼喊。

呂錦繡取走蜈蚣,蜈蚣再經她的手,竟褪去紫紅顏色,通體晶瑩剔透。她将蜈蚣放入祭臺正中玉盅中,玉盅中盛滿清水,蜈蚣入了水,翻騰身子,宛如游魚。

“盅中所注為劉駒從長陵帶來的皇陵之水。”呂錦繡望向在場之人,轉眸輕笑,把握十足,“各位長老想必已猜到,錦繡方才取瓶山大蜈蚣引來這孩子骨血,再将百足蟲放入陵中之水,若水能葆清澈透亮,蟲子如游魚游弋自如,那他便是劉駒之子,錦繡便再無異議。”

我攥緊拳頭,屏住呼吸,卻見玉盅中清水仍然清澈,蜈蚣漸漸失去活力。

“他居然不是……不可能……”呂錦繡瀕臨崩潰,“他是……”

“逆鱗!”紅衣長老瞪着眼睛,拉過呂錦繡,“這自相矛盾……繡姑娘……這當如何評判!”

“哈哈哈……我抓到了一條真龍!”呂錦繡肆意地笑,這結果更合乎她的心意,“之所以皇陵之水澄清,未現渾濁之象,那是因為此孩童……承天子龍氣,是皇家血脈。皇陵之水,合乎于他,并無稀奇!他并非劉駒之子,可卻貴不可言,他更有可能是當今聖上之子。”呂錦繡極是得意,這比他能證實去病是劉駒之子還興奮,那一刻,她似乎也魔魇了。

我掙紮着要沖上去,無奈被人按壓死死,動彈不得。我喊着去病名字,他卻不能應答。

“教主及衆長老們,如今皇上言明要滅我望月教,大漢朝派出騎兵,兵臨山下,此為我教危亡之秋。今日牯葬,若不以這孩子為祭,豈不大快!”呂錦繡邊出言邊變幻手指,五指皆為黑絲網所覆,狀如蜘蛛。

其他人無一反駁,似是支持這一決意。支架嘎啦作響,去病再次被繩索提起,很快又被鎖死在高處腳架上。

“不!”我大呼,卻無法阻止面前的變化。

“娘,蝈蝈!”去病這一聲喊,我亢奮不已,五個壯漢按壓着我,我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活活掙脫。手足被釋,我沖向支架,只顧着要救下去病,慌亂無章地摸索機關開立處,恰在此時,眼前忽地一黑,後腦勺極痛,我一頭栽倒地上。

“居然要無辜孩童性命,這就是望月教嗎?”陳耳邊說邊将我扶起,我腦袋晃悠悠的,恍惚見他眼眸黑亮,怒氣噴湧,“這是什麽妖邪教義,你們不但是瘋子,還是畜生,總有一日,望月山會被踏平!

“放下他!”陳耳聲音極是淩厲,我視物清晰了些,這才看清他已迅速到了呂錦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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