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盼頭

第22章 盼頭

言抒靠回大巴車上,她需要借個力來支撐自己。隋螢和媽媽一樣,輕易她都不敢提、不敢想起。

那次職工旅游回來後沒多久,紀珩就被派到勒城了。勒城搞低碳能源工程,普及風力發電,大批量修建風力發電站,急需人手。國家下了政策,全國各地的發電廠都要抽調人員去支援。勒城到盈州,4200多公裏,紀珩年輕,能吃苦,未婚沒有家庭負擔,自然成了最合适的人選。

上頭找到舒建軍,作為紀珩的直屬領導,他去做紀珩的思想工作再合适不過。舒建軍說挺好個孩子,扔到那邊就完了,這個思想工作你們誰能做誰做,我反正是做不了。消息傳到隋保全耳朵裏,隋保全直接急眼了,在廠辦會門外堵領導,說紀珩是個頂好的苗子,扔給勒城,絕對是大錯特錯。隋保全直脾氣,說話不中聽,當時鬧得挺不愉快,差點兒挨警告,最後還是紀珩找到廠領導,直接在領導辦公室就簽了調職意向書。

簽完字,廠長問他為什麽同意去勒城。紀珩說,沒為什麽,服從命令是天職。

“既然想好了,那就好好幹,那邊的發電廠建起來了,第一個把你召回來。”廠長信誓旦旦。

舒建軍和隋保全經常會收到勒城的特産,玫瑰馕、巴哈力、風幹馬腸子之類的,還有紀珩寫的信。這是紀珩在部隊養成的習慣,部隊使用手機受限,戰士們都習慣給家裏寫信。紀珩的信中,多是彙報自己在那邊的工作、讓舒建軍和隋保全保重身體,偶爾也會提到隋螢和言抒,囑咐她倆好好學習。隋螢每次被提到,都跑來言抒家,在言抒的床上抱着信,興奮得烙餅一樣滾來滾去。

隋螢要高考了,隋保全看得緊。這幅少女懷春的模樣,讓她爹看到,非得打折她腿。

建發電站,都是在野外,信號極差。隋螢嘗試給紀珩打電話,要麽打不通,要麽接通了時斷時續聽不清在說些什麽。她便給紀珩發短信,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問勒城是不是遍地漂亮姑娘之類的。紀珩揀關鍵的回,十條能回一條,內容也都是告訴她好好學習,高考順利。

可隋螢的高考,卻考得無比失意。

放榜了,隋螢的成績別說重點了,勉強夠個三本。

舒建軍陪隋保全在屋外客廳抽了一宿的煙,隋保全本來想再供隋螢複讀一年,隋螢不同意,說大好的青春不應該浪費在複讀裏;隋保全提議去三本念個幼師,畢竟隋螢形象氣質都不錯,算是個加分項。但隋螢也不同意,說她有自己的打算,只是需要時間來規劃。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三天,不吃不喝哪兒也不去,期間言抒去敲門也沒開,只說想自己呆一會。

等到隋螢出來的時候,隋家卻爆發了史無前例的戰争。

“老子說不行就是不行!”隋保全胳膊揚得老高,就要落在隋螢俏麗的小臉上。到底下不了狠心,胸膛裏一團火沒出發洩,揮手打飛了桌上的花瓶。

花瓶摔得粉碎,伴随着撕裂的聲音,隋螢卻依舊梗着脖子,一臉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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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隋保全氣得在屋裏來回踱步,“一個女孩子,你有臉說出這種話,像個什麽樣子!”

“去勒城怎麽了,我也是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不偷不搶的,有什麽丢人的!”

“有什麽丢人的?你真當你爹老糊塗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想瞎了心非要去勒城?!從前我怎麽沒看出來那小子還有這個心思呢,我他媽瞎了眼了!”

“不關紀珩哥的事兒,是我自己要去的。”

“你給我閉嘴,以後你再提那個小雜種的名字,信不信老子去勒城打折他的腿……”

紀珩寫給隋保全的信裏提到的事情,有好有壞。好的是,短短兩年,紀珩已經可以自己帶項目投入建設了,雖說經常在野郊一呆就是幾個月,但心裏踏實;壞的是,勒城那邊建發電站很缺人手,條件也差,所以也放寬了用人标準。紀珩讓讓隋保全幫忙留意,有合适的人選可以推薦,待遇盡最大可能從優。隋保全很上心,在廠裏問了一圈,但大家都嫌勒城邊遠偏僻,沒一個人願意去。打死隋保全也想不到,唯一一個鐵了心要去的,是自家女兒。

女兒十八歲年紀,不惜堵上前途也要去勒城,當爹的再粗心,也咂摸出了一些滋味。

隋螢是自己偷着走的,連言抒沒告訴。只是在上了飛機後給言抒發了條信息,然後就關機了。

“妍妍,好好學習,別像我。除了紀珩哥,我一無所有了。”

而紀珩,毫無疑問被隋保全定了罪,且罪不可恕。

隋螢怕隋保全殺過來找她算賬,到了勒城就換了電話號碼,連言抒也沒告訴。但言抒時不時會收到隋螢的信,不是很頻繁,兩個月能有一封就不錯了。隋螢說電廠的工作多麽枯燥乏味,那些電力的知識又如何晦澀難懂,總之,不及上學時快樂的十分之一。但為了紀珩,這些她都可以忍了。

信裏也會提到紀珩的一些信息,說他帶工程,很忙也很辛苦,經常在野外郊區一住就是兩三個月,但勒城發電廠很器重他,評優評先他都是榜上有名。

所以,至少說明他們相處得很好吧。言抒看完信,塞回信封,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隋螢有了自己想要付出、陪伴的人。她替她開心,但同時,又有些酸澀。

自己那點卑微的暗戀,在隋螢的千裏奔赴面前,顯得有些可笑。

好在,言抒已經高二了,學習上正是吃勁兒的時候,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傷春悲秋。但每次收到隋螢的信,言抒都還是很開心,這一天都抓緊趕作業,等到夜深人靜了才拿出信,慢慢地讀。

高三那年,可能怕言抒分心,隋螢的來信更少了;言抒忙得昏天黑地,也沒太在意。但令人高興得是,高三寒假期末考試前,隋螢終于來信了,信中說這個冬天她要回家過年,沒告訴隋保全,想給他個驚喜,并且承認錯誤,求隋保全原諒自己。

終于又可以見到隋螢了!言抒大喜過望,學習更刻苦,沒日沒夜地,就想期末考試成績好一點,隋螢回來時,讓她高興高興,也多抽出時間陪她。

成績出了,言抒拿了高三以來最好的名次,如果高考也能照這個标準發揮,考上央傳,應該不成問題。打從成績下來,言抒就盼着隋螢趕緊回來,可以親口把成績親口告訴她,也讓她給自己的穿衣搭配出出主意——寒假的時候她要去拍形象照,後面有幾場藝術類考試,照片都用得上。畢竟,在言抒心裏,隋螢是無人可以超越的美人,不光長得好看,還懂時尚,會打扮,有她作自己的形象顧問,言抒滿心期待……

短促的電話鈴聲把言抒從回憶裏拉回現實,是田歌。

“言抒,你在哪兒呀?剛剛我們碰到白先生了,已經采訪完了,素材沒問題。你來大門口這找我們巴,我倆在這兒等你。”

言抒答應着,收起手機,勉強打起精神,往大門口走去。

見到田歌,她明顯很興奮的樣子,跑過來挽上言抒的胳膊:“剛才白先生還提到了一點,他們這裏引進了土産斯綢的全手工生産線,能生産艾德萊斯綢。我準備回去好好查查資料,這也是個新聞點呢!”田歌興奮得語速都變快了,“我現在就盼着,最近做的新聞都能早點播出!”

“有需要我的,我幫你。”言抒淡淡地說。

“還盼着,趕緊把手裏的活兒都做完呢,然後可以休息兩天!”

“會的。”言抒強撐着笑,點點頭。

攝像小哥把車開了過來,田歌興高采烈地跑過去拉車門。言抒看着她的背影,有盼頭,真好。

當年的她也是這樣,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隋螢回來。結果比隋螢本人先盼來的,是隋螢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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