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劫後餘生
第32章 劫後餘生
就在言抒絞盡腦汁地想,還能做點什麽自救的時候,車停了。
司機熄了火,拔下鑰匙,也不理言抒,直接下了車。
言抒透過窗戶往外看,想搞清楚這司機要幹什麽。透過窗戶,她看見和出租車并排,這大野地裏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一輛黑色轎車。司機向那輛車走去。言抒一個激靈,他是打算把她連人帶車丢在這!
言抒飛快打開車門,朝人奔了過去,死死抓住司機的胳膊。
“鑰匙給我!”
言抒不會開車,鑰匙給她她也決計開不回去,但至少有暖風,她不至于凍死在這曠野裏。還能有光,她能求救。
司機膀子一甩,就把言抒甩了出去:“賣鈎子的,要不是人家交待留活口,車都不給你!”
言抒仰面朝天,摔了個七暈八素。掙紮着爬起來,司機已經開着事先預備好的那輛黑車,揚長而去了。
野地裏沒有任何遮擋,風從四面八方打着哨地灌過來,言抒積攢的那點熱量瞬間被風帶走了。她趕緊跑回車裏,關上車門,車裏還有些餘溫,希望能挺一陣子。
她嘗試着按打火鍵,毫無疑問是徒勞,沒有鑰匙,只能開關車門,其他功能全部喪失。
好在那司機走了,她暫時沒有人身安全上的威脅,需要做的就是保存體力,等。蔣铮總會看到她的求救,警察總會找到她。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保證自己別被凍死。
言抒開始在車裏亂翻,企圖找到一點吃的喝的,保存能量。但這車明顯是被處理過,為了不留下痕跡,連根毛都沒有。言抒自己的包裏倒是有半瓶礦泉水,是昨天喝剩下的,沒拿出去。還有半盒喉糖,是她随身常備的。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能吃進嘴裏的東西了。
言抒看着喉糖,苦笑。這是在暗示她,喊破嗓子也沒人來救你嗎!
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光。
喇叭!可以按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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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如果有人來救她,聽到喇叭聲,找到她的概率也大一點!
言抒從後排直接鑽進駕駛位,在方向盤上壓了一下。
“滴”的一聲音,果然可以響!
言抒興奮地連着按了五下,扭過頭去,看有沒有人來。
毫無意外地,身後的大野地空無一人,別說車了,連個人毛都沒有。
言抒也自嘲地笑了,自己是想有人來救她想瘋了。這喇叭莫不是有什麽神力,還能按一下就把救兵召喚過來。
野地裏冷,車內溫度降得很快,沒一會,那點餘溫就散盡,言抒需要搓手跺腳來取暖了。
剝了一顆喉糖放進嘴裏,裏面多少有些糖分,能補充點能量。但這喉糖還是薄荷味,言抒平時用來預防嗓子發炎的。這會兒含着薄荷,更冷了。
外面的風還在呼嘯着吹,甚至車身都會有細微的晃動。
言抒又按了幾下喇叭。長按,短按,三長一短,三短一長。
當然,依然沒有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等,再等等,警察會來的,言抒給自己打氣。強忍着冷,把車門打開,又馬上關上。即便如此短暫地開車門,西北風也争先恐後地灌進來,裹着冷氣,車裏的溫度更低了。
在盈州的時候她播過一條新聞,男子在車內過夜,因氧氣不足窒息而死。所以言抒知道,在汽車這種幾乎密閉的空間裏,不能呆太長時間。她不得不放些新鮮空氣進來,只是每放一次,車上就更冷一些。
地平線盡頭,太陽冒出一個橙黃色的弧線,而言抒已經開始不自覺地發抖。她重新調整坐姿,腳踩上椅子,抱膝坐着,讓自己縮成一團。頭抵着方向盤,一下下機械地按着喇叭。每按一下,言抒就告訴自己快了,快了。
——太陽出來就暖和了。
——警察一會就到了。
——言抒你要堅持住啊。
——快了,快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言抒好像出現了幻覺,隐隐聽出車外除了風聲,好像還夾雜着汽車行駛過的聲音。
她猛地擡起頭,額頭因為一直抵着方向盤按喇叭,紅了一片。她看向後視鏡,遠處真的有一輛黑色的車!
言抒迅速打開車門,因為太急,肢體凍得僵硬也不靈活,差點摔了出去。但她絲毫沒停頓,必須攔下這輛車,才有獲救的希望!她大喊,跳起來揮舞手臂,把手伸回到車裏拼命按喇叭。
而那輛黑車,此時正順着山坡飛馳而下,速度極快,車身裹挾着山風,塵土飛揚。他好像看見了言抒的示意,直直朝她開了過來,在距離出租車的不遠處,一個急剎車停下了。
這車……言抒的大腦有瞬間的空白,此時傻愣在原地。
男人從駕駛室下來,周身帶着風雪,快步走向言抒。待言抒确定看清了來人是誰,眼淚瞬間蓄了滿眼。
他人明明沒在勒城,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言抒的大腦好像被凍僵了,不會思考,或者說已經放棄思考了,卻一直重複出現着一句話。
他像一道光,把黑暗都照亮了。
接到蔣铮電話的時候,紀珩已經開車從北閘口進了勒城了。
昨天在駱駝溝辦完事兒,鈴姐說找個地方睡覺,紀珩堅持要開夜車回來。他受夠了鈴姐一路上沒完沒了地發騷,只想趕緊回來,躲個清淨。
“那怎麽睡覺啊,還是中途找個小旅店嗎?條件太差了。”鈴姐一百個不情願。
“車上睡。”紀珩就是要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開了一晚上,鈴姐實在熬不住,此時已經在副駕駛睡着了,紀珩看着手機上閃灼着蔣铮的名字,猶豫要不要接電話。蔣铮一般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兩人都是定期見面,互通信息。就算是着急的事情,一般用未知號碼發短信,短信內容千奇百怪,都是兩人提前約定好的暗號。
貿然接電話,他怕暴露。畢竟鈴姐是崔紅英的耳目,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可電話一聲聲震着,像鼓槌敲打着紀珩的心,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電話非接不可。
“喂。”紀珩放棄掙紮,滑到了接聽鍵。
“方便麽?”
“不是很合适。”
“那你別說話,聽我說。言抒有危險,不知道上了誰的車,我現在正開車過去,定位是出城往西的方向,但她電話已經打不通了。我不建議報警,現在是哪邊的勢力說不清楚,萬一和警方這邊有勾連,警察介入了反而不好辦。你身邊那個維族小夥子,信不信得過,能不能派給我?一個人就夠,和我有個照應就行。”
“知道了。”
紀珩火從心起,胸口仿佛挨了一悶棍,情緒翻湧卻都憋在那裏。往西邊只有一條路,通往邊境,人群混雜,混亂不堪。一旦出了邊境線,就更麻煩了。
紀珩一腳剎車,停在路邊。沒耐心地把鈴姐推搡醒。
“醒醒,趕緊下車。”
鈴姐睡眼惺忪,被迫醒來有些愣怔,“到了嗎?”
“趕緊下車。”紀珩咬着後槽牙,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又重複了一遍。
“不是,這是哪兒啊就下車?”鈴姐不幹了,外面還黑着,幹嘛這麽着急攆人。
“別他媽等我給你踹下去,現在就下,馬上!”紀珩徹底喪失耐心了。
鈴姐沒見過這樣的紀珩,像個活閻王,表情冷若冰霜,眼睛卻在冒火。擱在方向盤上的手,拳頭攥得死緊,好像下一秒就會一拳掄過來,打爆她的腦袋。
鈴姐害怕,依言照做,行李都沒拿,只拿了随身小包,連滾帶爬地下了車。沒等站穩,紀珩就一腳油門沖了出去,鈴姐被帶得一個趔趄。
“紀珩,你他媽的不是人!”鈴姐的罵聲尖利刺耳,但也抵不過紀珩一腳油門的引擎聲,被卷在轟鳴裏,徹徹底底聽不見了。
紀珩從北邊進的城,要去西邊救人,得橫穿半個勒城。他給烏爾津打電話,讓烏爾津把自己的車開出來,到指定的地點等他。
鈴姐開來的這輛車他認得,是崔紅英的。保不齊裏面有沒有錄音之類的,他不能開着這輛車去救言抒。
“怎麽了哥,急成這樣?”烏爾津再大條,也發現紀珩不對勁了,确切地說,在電話裏就不對勁了。
“鑰匙。”
鑰匙扔過來,紀珩也扔回給他一把,是越野車的。“車開到棉紡織廠,給誰都行。”交待完就匆匆上了車。
“用不用我跟你去啊哥!”烏爾津在車屁股後面大喊,但和鈴姐的叫喊聲一樣,散在風裏了。
紀珩最快的速度往西邊出城的路開,車都要踩爆缸了。今天他把鈴姐扔下車,崔紅英肯定知道他這邊出事了,而且非同小可,所以他不能讓烏爾津跟着來,烏爾津和蔣铮,一個明警一個明匪。一旦他們兩個見了面,崔紅英那邊,肯定紙包不住火。
他就一個人去,甭管對面有多少人,他拼死了都得把言抒救回來。
他給言抒打電話,語音播報不斷提醒他已關機。他了解言抒的作息,這個時間她通常剛出門,手機不會這麽快就沒電的,一定是那些人發現她的求救了。
一個女人,生得也好看,人生地不熟被人擄走……紀珩不敢再往下想,邊境有多亂,他不會不知道。非法過境的,走私的,倒賣野生動物的,販賣人口的……他逼自己集中精注意力開車,判斷言抒的位置,至于言抒會不會經歷什麽不測,他想都不敢想。
從部隊轉業到電廠,他本來萬念俱灰,打算這輩子在電廠渾渾噩噩地過完,就算了。但隋保全和舒建軍倆人,把他當塊寶似的,又是護着又是捧着又是重點培養的,他才有了點奔頭和方向。
這輩子活到現在,對他好的人不多,他不想辜負。
他已經欠隋保全一條命了,如果再欠了舒建軍的,他死了怕是都還不起。
言抒,言抒……紀珩心裏默念着名字,腳下幾乎踩到底,耳邊只剩下發動機的轟鳴。
紀珩在言抒面前站定,開口,嗓子喑啞地像磨過了砂紙,“受傷了沒。”
言抒沒答,死咬着嘴唇,眼睛裏豆大的淚珠霹靂吧啦地往下砸。
站得近了,紀珩一下子注意到了言抒臉上的巴掌印,五個指頭紅痕清晰,不由得心下一凜,強忍着怒氣,邁近一步,下颌線崩得死緊,上下打量言抒。
“他們動手了?”
言抒沒有一聲啜泣,但眼淚不停,濕了滿臉。搖搖頭,又點點頭。她就是挨打了,還被摔在地上了。她委屈,害怕,剛才被凍僵了的情緒現在一股腦全翻上來了,偏偏紀珩還站在她對面擰着眉毛冷着臉,上下打量她。
晨曦劃破了地平線,冬日的太陽,慘白中帶着一絲血紅的耀光,瞬間灑滿了腳下無邊的曠野,連一顆沙礫都泛着金波。
許是這日出太耀眼了,又或許是眼裏蓄上來的淚水太多了,總之,眼前的天地景象都模糊了的那一刻,言抒紮進了男人堅實的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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